手机在床头柜上震,跟抽筋似的。我摸过来,屏幕亮着,上面跳着三个字:许昭昭。
凌晨三点。我划开接听,声音有点哑,“喂?”“周屿,我牙疼。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还有点理所当然。十年了,我习惯了。“吃止痛药了吗?
”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吃了,不管用。疼得睡不着。”“那……去医院?”“不去,
医院那个味儿我闻着就难受。”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牙疼,
我妈就给我用西瓜霜,喷上去凉凉的,一下就好了。”我脑子里的弦“嗡”一下。“许昭昭,
现在是凌晨三点。”“我知道啊,”她在那头说,“可我真的很疼。
你忍心我一晚上都疼得睡不着吗?”我没说话,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着屏幕。
她总有办法让我没办法。“哪个牌子的?”我问。“就那个绿盒子的,老牌子。对了,
我不要喷剂,要那个粉末的,小小的绿色瓶子。”“行,我去找找。”“你快点哦。
”电话挂了。我坐在黑暗里,感觉浑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公寓里很静,
只有冰箱工作的声音。我套上衣服,拿起车钥匙。我亲姐程念的微信还停在聊天框最上面,
是晚上十点发的:“弟,你睡了吗?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那时候正在给许昭昭新买的加湿器换水,回了一句:“在忙,明天说。
”程念回了个“好”。现在,我又要去忙了。为了许昭昭半夜三点想起来的西瓜霜。
我开着车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转悠。24小时药店不多,我导航着找了三家,
前两家都说只有喷剂的,没有她要的那种老式粉末。第四家,终于在角落的货架上找到了。
我捏着那个小小的绿色瓶子,付了钱,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把东西送到许昭昭家门口,
我没进去。她住的是个高档小区,我给她买的。我自己的老破小,在城市的另一头。
我打电话给她,“东西放门口了,你自己开门拿一下。”“你不进来吗?”“不了,
我明天还有事。”“周屿,你是不是生气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没有,
”我说,“你早点用,用了早点睡。”挂了电话,**在车座上,点了一根烟。十年了。
十年前那场车祸,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她,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我摔断了胳膊,
她伤了脊椎,坐上了轮椅。她本来是舞蹈学院最出色的学生,那一下,什么都没了。
我欠她的。所以我活该。我把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发动车子。手机又震了,
我以为还是她,拿起来一看,是程念。都快四点了,她还没睡。我接起来,“姐?
”“你……没睡呢?”她的声音听着有点不对劲,很轻,好像没什么力气。“没,刚办完事。
怎么了?”“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明天……不,今天白天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个面。
”“我看看吧,许昭昭那边最近事多,她那个新轮椅有点问题,我得找人去修。
”我习惯性地把许昭昭放在第一位。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屿,”程念的声音更低了,
“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活一天吗?”“姐,这事咱们说过多少次了?我欠她的,
这辈子都还不清。”“你欠她的?那场车祸的责任认定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货车司机全责!
你也是受害者!”程念的声音有点激动。“那又怎么样?她是因为我才坐上那辆自行车的!
如果不是我约她出去,什么事都没有!”我有点烦躁,不想再重复这些说过无数遍的话。
“行,我不跟你吵。”程念的声音又软了下去,带着疲惫,“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知道了。”我挂了电话,一脚油门踩下去。
回到我的小公寓,天都快亮了。我没开灯,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着,
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我信用卡账单出来了。上个月给许昭昭换的进口床垫,
花了我两个月的工资。我闭上眼。牙疼的不是我,但我觉得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在疼。
第二天我醒过来,是被电话吵醒的。许昭昭。“周屿,你买的西瓜霜是假的吧?
一点用都没有,我牙更疼了!”我捏着眉心,“怎么可能,正规药店买的。”“我不管,
反正我疼了一晚上。你今天过来一趟,带我去牙科诊所看看。”口气是命令式的,不带商量。
“我今天有事。”我说。“你有什么事比我牙疼还重要?”我看着天花板。
我想起程念那个电话,她说有重要的事。“我姐找我。”“你姐?她又想劝你别管我了?
”许昭昭的声音一下就冷了,“周屿,你别忘了,你欠我什么。”又是这句话。像个紧箍咒。
我叹了口气,“行,我下午过去接你。上午我得去见我姐。”“下午?”她不满意,
“我疼得受不了了,你现在就过来!你姐有什么事不能晚上说?”“许昭昭,
我姐说有重要的事。”我加重了语气。“她哪次的事不重要?上次说你该找个女朋友了,
上上次说你不该给我买那么贵的轮椅。周屿,你是不是觉得我拖累你了?”她说着,
声音里带了哭腔。我最怕她哭。她一哭,我就想起十年前在医院,她躺在病床上,
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一句话不说。医生把我叫到一边,告诉我,
她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那一刻,我觉得天塌了。“你别哭,”我投降了,
“我先去看看我姐,很快就回来,然后带你去看牙,行吗?”“那你快点。”她吸了吸鼻子,
挂了电话。我给程念打电话,她没接。我又打了两个,还是没接。我心里有点发毛。
程念不是这种人,她手机从不离身。我给她发微信:“姐,我上午有空,你在哪?我去找你。
”等了半天,没回。我有点坐不住了,换了衣服,直接开车去她家。
她住的地方离我这儿不远,一个老小区。我站在她家门口敲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我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我给房东打电话,说我姐可能出事了,能不能过来开个门。
房东被我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备用钥匙过来了。门一打开,一股奇怪的味道。
程念就倒在客厅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冲过去抱起她,她的身体是软的,但很凉。“姐!姐!你醒醒!”我吼着,手都在抖。
房东也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救护车来的路上,我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抱着她,不停地跟她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到了医院,她被推进急诊室。
我瘫在走廊的长椅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医生出来的时候,我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医生,
我姐怎么样?”“急性肠胃炎引起的电解质紊乱,昏迷了。幸好送来得及时,再晚几个小时,
就危险了。”医生看着我,“你是她弟弟?她都这样了,怎么现在才送来?”我张了张嘴,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程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看着我,眼睛里没什么神采,
“你怎么来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就去你家了。”我的声音很干,“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舒服?”“我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她笑了笑,没什么力气,
“不是你说你在忙吗?”我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她说有重要的事,就是这个。而我,
在为了许昭昭的西瓜霜,横穿整个城市。“对不起。”我低着头。“傻小子,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程念拍了拍我的手,“你就是太累了。周屿,听姐一句劝,
你该为自己活了。许昭昭她……”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还是许昭昭。我看着那个名字,
第一次觉得那么刺眼。我按了静音,没接。“是她吧?”程念看着我,“去吧,
她肯定等着急了。我这里没事了,有护士呢。”“我不去。”我说,“我今天就在这儿陪你。
”“你陪着我,心里也惦记着她。去吧,别让她再给你打电话了。”手机又响了,
一遍又一遍。我最终还是站了起来,“那我……先过去看看。晚点再回来看你。
”程念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有心疼,还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我走出病房,
感觉自己的脚像灌了铅。在走廊尽头,我给许昭昭回了电话。“你死哪去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的牙快疼死了!”她在那头咆哮。“我姐病了,在医院。”“病了?
什么病?严不严重?不会是想用苦肉计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吧?”我愣住了。我从来不知道,
她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许昭昭,”我压着火,“我姐差点就没了。”电话那头安静了。
过了几秒,她用一种很轻,但很尖锐的声音说:“那你的意思是,
为了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姐姐,我的牙就活该疼死,是吗?”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东西,
好像裂开了一条缝。程念在医院住了三天。这三天,我哪儿也没去,就守在医院。
手机调了静音,许昭昭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条微信,我都没看。
我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姐住院了,这几天过不去。”她回了一长串的语音,我没点开听。
我每天给程念打饭,削苹果,陪她聊天。她气色好了很多,但话很少,
很多时候就是看着窗外发呆。出院那天,我帮她收拾东西。她看着我,突然说:“周屿,
你瘦了。”我笑了笑,“医院的饭不好吃,跟着你减肥了。”“回去给你炖锅排骨汤补补。
”“好啊。”我开车送她回家,帮她把家里都收拾了一遍。她看着我忙前忙后,眼神很复杂。
“弟,”她叫我。“嗯?”“你这几天没理许昭昭,她没跟你闹?”“不知道,手机静音了。
”“你打算以后都这样?”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她旁边。“姐,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十年,我的生活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围绕着许昭昭运转。
现在程序突然暂停,我发现我不知道该干嘛了。“你看看你这几年,有添过一件新衣服吗?
朋友聚会你去过几次?你有多久没去看过电影了?周屿,你才三十岁,
活得像个六十岁的老头!”程念越说越激动,“你为她做的够多了!你给她买了房,
请了最好的护工,她每个月的开销都是你在付!你还想怎么样?把命给她吗?”“姐,
你别说了。”“我必须说!你是我弟!”程念抓住我的手,“你醒醒吧!她不是没有你不行,
她是习惯了折磨你!”我把手抽回来,“不是那样的。”“是哪样的?你告诉我!
”我没说话,我没办法反驳。因为程念说的,都是事实。那天晚上,我留在她家吃饭。
她真的炖了排骨汤,很香。我喝着汤,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吃到一半,
我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是周屿先生吗?我是许昭昭**的护工。”“嗯,怎么了?
”“许**她……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也不让我们进去。她说如果你再不来,
她就从窗户上跳下去。”我手里的勺子,“当”一声掉进了碗里。程念看着我。
“我……”“去吧。”她打断我,声音很平静,“她又赢了。”我站起来,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拿起外套就往外冲。“周屿!”程念在后面喊我。我回头。她站在那里,
眼睛红了。“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再认我这个姐。”我僵在原地。
一边是可能要跳楼的许昭昭,一边是我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姐姐。我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
最终,我还是拉开了门。“对不起,姐。”我没敢回头看她的表情。我一路把车开得飞快,
闯了好几个红灯。到了许昭昭家,护工急得团团转。我冲到她卧室门口,门反锁着。
“许昭昭!开门!你别做傻事!”我拍着门。里面没声音。我心里一慌,
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门锁上。门被踹开,我冲进去。许昭昭好好地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
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看着我,笑了,笑得像个得逞的孩子。“你还是来了。”我看着她,
再看看被我踹坏的门,还有楼下急得快报警的护工。我突然觉得,
自己是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你没想跳楼?”我问。“我不这么说,你会来吗?”她反问。
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许昭昭,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想怎么样,”她伸手摸我的脸,被我躲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
然后慢慢收了回去。“我只是想让你陪着我。像以前一样。”“以前?”我笑了,
“以前你让我半夜三点去买西瓜霜,以前你一个电话我就得随叫随到,以前我为了你的牙疼,
差点害死我姐?”她的脸色白了。“我不知道你姐姐病得那么重……”“你不知道?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只知道你的牙疼!你只知道你不能受一点委屈!
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我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愣住了,眼泪又涌了出来。“周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忘了你欠我的吗?如果不是你,
我现在应该站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跳舞!”又是这句话。我的债,我的罪。我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神已经冷了。“许昭昭,我给你请了最好的护工,买了最好的房子,
用了最好的药。十年,我把我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我的人生,我的人际关系,
我的亲情,全都被我拿去给你还债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从今以后,你的生活费,
医疗费,我一分都不会少。但……”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个人,这颗心,我不欠你了。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你要不管我了?你要扔下我?
”“我只是不想再当你的狗了。”我说完,转身就走。她在我身后尖叫,哭喊,
骂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我没有回头。走到门口,我听见她嘶吼着说了一句。“周屿!
你根本就不配得到原谅!”我停下脚步。是啊。我掏出手机,打给程念。电话响了很久,
没人接。我又打了过去。还是没人接。我知道,我把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配不配,
疼不疼的人,也弄丢了。我从许昭昭那里出来,没回家。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
程念不接我的电话。我发微信给她:“姐,我错了。你回我个信息行不行?”石沉大海。
我把车停在一个公园旁边,趴在方向盘上。十年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
许昭昭想吃城西一家老店的馄饨,我排队两小时给她买回来,她说不想吃了。
许昭昭说她房间的窗帘透光,我跑遍了整个城市的家居市场,
给她换了遮光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许昭昭说护工给她削的苹果有皮,我把护工辞了,
以后她的苹果都是我亲手削。我以为这是赎罪。现在想来,这他娘的是犯贱。我拿起手机,
翻到许昭昭的号码,拉黑。微信,也拉黑。世界清净了。但我心里更堵了。第二天,
我照常去上班。我是一个景观设计师,工作很忙,这几年为了随时响应许昭昭,
我丢了好几个大项目,职位不上不下,混成了一个老油条。同事看我眼圈是黑的,
开玩笑说:“周工,昨晚做贼去了?”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中午吃饭的时候,
公司前台小妹跑过来找我。“周工,楼下有位女士找你,坐着轮椅,她说她是你……妹妹。
”我夹菜的手停住了。我放下筷子,“让她上来吧。”“她说她上不来,让你下去。
”我点点头,站起来。公司在三楼,没有电梯。我知道。我走到楼下,
许昭昭就坐在大厅的入口处,仰着头看我。她化了淡妆,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看起来楚楚可怜。公司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你来干什么?”我问。
“我联系不上你,”她说,“我以为你出事了。”“我没事。”“周屿,我们谈谈好不好?
”她放低了姿态,“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别生我的气了。”“没什么好谈的。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就旁边那个咖啡馆。”我看着她。她眼睛里带着祈求。
要是放在以前,我早就心软了。但现在,我一看见她这张脸,
就想起程念在病床上苍白的样子,想起她那句“你以后别再认我这个姐”。“许昭昭,
我昨天说得很清楚了。”我说,“钱,我照给。人,恕不奉陪。我还要上班。”我转身要走。
“周屿!”她叫住我,声音很大,“你要是敢走,我就在这里一直等!
让你们公司所有人都看看,你是怎么对待一个残疾人的!”我停住了。我回头看她,
她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她知道我的软肋。我要面子,怕被人指指点点。我笑了。
“行啊,你等吧。正好今天天不错,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说完,我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我听见她在后面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尖利。回到办公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刚才那一幕,估计全公司都看见了。
我的直属上司,一个姓李的经理,把我叫进了办公室。“小周啊,”他给我递了根烟,
“楼下那位,怎么回事啊?”“一点私人恩怨。”我没接烟。“我可听说了,你为了照顾她,
耽误了不少事。上次那个城南的项目,本来是你的,你为了她一个电话就跑了,
最后才给了小王。”我沉默。“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我们都知道。但是,工作是工作,
生活是生活。你不能因为私事,把饭碗都给丢了。”“我知道了,李经理。”“行,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去吧。”我从经理办公室出来,感觉背上全是针。下午,
许昭昭果然还在楼下。她就那么坐在轮椅上,像一尊雕像。很多人围观,指指点点。
前台小妹又跑来找我,“周工,那个……要不你还是下去看看吧,影响不太好。
”“让她等着。”我盯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快下班的时候,天阴了,开始下雨。
雨点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我心里也乱得像一团麻。我承认,我还是担心她。十年了,
照顾她已经成了我的本能。我拿起手机,又放下。不行,我不能再心软了。五点半,下班了。
同事们都绕着我走,眼神躲躲闪闪。我磨蹭到最后一个才离开办公室。走到楼下,
许昭昭还在。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子,她看起来狼狈极了,浑身都在发抖。她看见我,
眼睛一下就亮了。“周屿……”我没看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
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背上。我走到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我看见她拼命地摇着轮椅,
想跟上我。轮椅的轮子在湿滑的地面上打滑,她差点摔倒。我的手握着方向盘,
指节都发白了。手机响了。是她打来的。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我早就该删掉的名字。
我按了挂断键。然后一脚油门,车子冲进了雨幕里。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越来越模糊。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回头了。我不敢回家,
也不敢去程念家。我在外面开了个酒店。洗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
脑子里一会儿是许昭昭在雨里发抖的样子,一会儿是程念失望的眼神。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给程念发了上百条微信,她一条都没回。第二天,我没去公司,请了假。
我去了程念家楼下,从早上等到中午,没看见她出门。我又去了她常去的那个菜市场,
也没看见她。她好像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我心里越来越慌。我想起她家房东的电话,
又给人家打了过去。我编了个理由,说我姐电话坏了联系不上,我有点急事,
能不能再帮我开一下门。房东人好,没多问,又来了。门打开,家里整整齐齐,但就是没人。
我走进去,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周屿亲启。是程念的字。
我的手抖得厉害,拆开信封。里面不是信,是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纸条。
“这是我新租的房子的钥匙,在城西‘静安小区’,13栋402。我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