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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我借口打猪草,又去了后山。
这次,走得深了些。
想碰碰运气,找点更值钱的。
在一处向阳的山坡,发现了几株叶片肥厚、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
丹参!
好东西!
活血调经,祛瘀止痛。
价格比普通药材贵不少。
我心中一喜,拿出小铲子,小心地挖掘。
刚挖出一株。
忽然!
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痛苦的**!
“哎哟…哎哟…”
我吓了一跳。
握紧铲子,警惕地看过去。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蜷缩在草丛里,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手死死按着右下腹。
“大娘?您怎么了?”我放下铲子,走过去。
“疼…肚子…疼死了…”老太太声音虚弱,嘴唇都在哆嗦。
我蹲下身。
看她按的位置。
右下腹。
麦氏点压痛?
阑尾炎?
“您试着动动腿,蜷起来。”我说。
老太太艰难地蜷缩了一下。
“啊——!”她发出一声惨叫。
反跳痛!
十有八九是急性阑尾炎!
这病拖不得!
会出人命的!
“大娘!您家在哪?我背您下山!”我有点急。
“在…在山下…红旗公社…”老太太疼得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是来找…找孙子的…他…他在民兵营…”
民兵营?
周时凛?
我脑子里闪过那张冷硬的脸。
顾不了那么多了!
“您忍着点!”我咬咬牙,把老太太扶起来。
她个子不高,但很沉。
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
山路难行。
老太太在我背上痛苦地**。
汗水浸透了我的后背。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的。
好不容易挪到山下。
直奔公社的民兵训练营。
就在公社大院旁边。
一个不大的院子。
门口有站岗的。
“同志!帮帮忙!这位大娘病了!很严重!找周时凛教官!”我气喘吁吁地喊。
站岗的小战士认识周时凛,一看老太太,脸色变了。
“周教官!周教官!您快出来!您奶奶来了!出事了!”
很快。
一道绿色的身影旋风般冲了出来!
正是周时凛!
他看到我背上的老太太,脸色瞬间变了!
“奶奶!”他冲过来,小心地把老太太从我背上接过去。
“时凛…疼…肚子疼…”老太太抓着孙子的手,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周时凛抱着奶奶,锐利的目光射向我。
“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得赶紧送医院!”我喘着粗气,快速说道,“我是在后山发现她的!位置在右下腹,压痛反跳痛明显!”
周时凛眼神一凝。
他显然懂点急救知识。
“小张!备车!去县医院!”他朝里面吼了一声。
然后抱着奶奶,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公社唯一的一辆破旧吉普车开了过来。
周时凛抱着奶奶坐进后座。
他看了我一眼。
我身上沾满了泥土和汗渍,狼狈不堪。
“你也上车。”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
“你懂点医,路上照应着点!”他打断我。
吉普车一路颠簸,冲向县城。
老太太疼得直哼哼。
周时凛紧紧抱着她,脸色紧绷。
我坐在旁边,只能时不时帮老太太擦擦汗。
心里也着急。
急性阑尾炎,一旦穿孔,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路程不算太远。
到了县医院。
急诊。
医生一检查,立刻确诊:“急性阑尾炎!马上准备手术!”
周时凛二话不说,签字,缴费。
动作干脆利落。
老太太被推进了手术室。
走廊里。
只剩下我和周时凛。
气氛有点尴尬。
我身上还沾着泥,头发也乱了。
他军装笔挺,但眉头紧锁,靠在墙上。
“今天,谢谢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疲惫。
“不用谢,碰巧遇到了。”我小声说。
“你懂医?”他看向我,眼神探究。
“懂一点…草药。”我含糊道。
“在山上挖药?”他问。
我心里一紧。
“嗯…打猪草,顺便…认点草药。”我低下头。
他没再追问。
沉默了一会儿。
“我叫周时凛。”他说。
“我知道。温冷香。”我回答。
“上次在鸽子市,”他忽然话锋一转,“你胆子不小。”
我猛地抬头!
心脏骤停!
他果然认出来了!
也知道了!
他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
“别紧张。”他语气平静,“我不是稽查队的人。那天只是路过。”
我攥紧了衣角。
手心冰凉。
“你奶奶她…”
“她没事,就是闲不住,非要来公社看我。”周时凛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自己跑上山去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
手术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出来:“手术很顺利,病人没事了。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周时凛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
他长长舒了口气。
“谢谢医生。”
老太太被推出来,还在麻醉中,昏睡着。
周时凛跟着去了病房。
我站在走廊里。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
周时凛走出来。
手里拿着几张钱。
“今天多亏你了。”他把钱递过来,“拿着。”
是两张五块的。
十块钱!
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真不用!我就是碰巧…”
“拿着。”他语气很硬,带着命令的口吻,“耽误你工分,还有…谢礼。”
“真不用这么多…”我看着那十块钱,像烫手山芋。
“让你拿着就拿着!”他不由分说,把钱塞进我手里。
厚厚的一沓。
“还有,”他看着我的眼睛,“以后别去鸽子市了。风头紧。缺钱,跟我说。”
我愣住了。
抬头看他。
他眼神很沉,很认真。
不像开玩笑。
“我…我回去了。”我攥着钱,心乱如麻。
“我让人送你。”他转身去叫小战士。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我连忙拒绝。
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医院。
攥着那十块钱。
手心滚烫。
加上我藏的私房钱,有十五块多了。
一笔真正的“巨款”。
可心里却沉甸甸的。
周时凛…
他到底什么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
我更加小心。
去鸽子市的次数少了。
只在确认绝对安全时才去一趟。
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转悠。
挖药,采药。
炮制得更精细。
攒下的药材,品相越来越好。
小金库稳步增长。
温家还是老样子。
王桂花依旧刻薄。
温建国依旧自私。
温小满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有嫉妒,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自从周时凛来过一次后,她似乎觉得我“攀上了高枝”。
偶尔会跟我搭话。
“姐,那天周教官跟你说啥了?”
“姐,周教官在民兵营干啥的?官大不大?”
我都含糊过去。
懒得理她。
李秀娟依旧沉默,但看我的眼神,多了点担忧。
她大概也察觉到我早出晚归,神神秘秘。
但不敢问。
这天。
我刚把一批晒好的桔梗片收起来。
院门外传来温建国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兴奋。
“奶!爹!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全家人都被惊动了。
“咋了建国?捡着钱了?”王桂花忙问。
“比捡钱还好!”温建国红光满面,“农机站的张师傅说了!他年底就要退休了!站里要从临时工里提拔一个顶他的岗!转正!”
“转正?!”王桂花声音都劈叉了,“吃商品粮?拿工资?有供应本?”
“对!”温建国激动地搓着手,“张师傅说了,我表现好,有希望!但…得打点打点!”
“打点?”王桂花脸上的喜色僵了一下,“打点谁?要多少钱?”
“站长,还有管人事的副站长。”温建国压低声音,“张师傅透底了,至少得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王桂花试探着问。
温建国摇头。
“二百?!”王桂花倒吸一口凉气。
“两百块!少一分都不行!”温建国斩钉截铁,“奶!这可是铁饭碗!一辈子的事!花两百块,值!”
堂屋里一片死寂。
两百块。
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全家不吃不喝干几年,也未必攒得下。
温老实闷头抽烟。
李秀娟脸色发白。
温小满也瞪大了眼。
王桂花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两百…两百…”她喃喃着,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贪婪和对“铁饭碗”的渴望,压倒了心疼。
她一咬牙!
“凑!砸锅卖铁也得凑!”
她猛地看向我。
眼神像刀子。
“冷香!”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年纪也不小了!”王桂花语气又快又急,“前村老刘家那傻儿子,托人来说亲好几回了!愿意出八十块彩礼!我看这事能成!”
轰!
像一道炸雷劈在头顶!
老刘家的傻儿子?
刘大壮?
二十好几了,脑子不清楚,整天流着哈喇子,见人就傻笑!
王桂花竟然想把我卖给他?!
“奶!我不嫁!”我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由不得你!”王桂花一拍桌子,“八十块!能解燃眉之急!建国转正是大事!你个丫头片子,能换八十块,是你的福气!”
“就是!”温建国立刻帮腔,“冷香,为了哥的前程,你就牺牲点!那刘大壮家条件不错,你过去饿不着!”
“姐,刘家是富户呢!”温小满也假惺惺地劝,“嫁过去享福的!”
享福?
嫁给一个傻子叫享福?
我气得浑身发抖。
看着这一张张贪婪又**的嘴脸。
温老实依旧闷头抽烟,屁都不放一个。
李秀娟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被王桂花一眼瞪了回去。
“这事就这么定了!”王桂花一锤定音,“明天我就让媒人去刘家回话!收彩礼!”
绝望。
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
比上次落水还要冷。
这个家。
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我不嫁!”我盯着王桂花,一字一句地说,“要嫁,让温小满嫁!她不是想享福吗?”
“你!”温小满尖叫起来,“你胡说什么!”
“反了你了!”王桂花抄起扫帚就冲过来,“我打死你个不孝的赔钱货!”
我转身就跑!
冲进我和温小满的房间!
砰地关上门!
用身体死死抵住!
“开门!死丫头!你给我开门!”王桂花在外面疯狂砸门,咒骂。
温建国也在外面吼。
温小满尖声哭骂。
门板被砸得砰砰响。
我背靠着门。
心脏狂跳。
脸上却一片冰冷。
眼泪流不出来。
只有恨。
不能再等了。
今晚就走。
我飞快地扫视着这个破败的房间。
目光落在炕角那个破木箱上。
那是原主唯一的“财产”。
我冲过去,掀开箱盖。
里面是几件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我一把掀开衣服。
露出藏在最下面的一个小布包。
解开。
里面是我所有的积蓄。
卖药攒的五块八毛三分。
周时凛给的十块。
一共十五块八毛三分!
还有几张零零碎碎的粮票。
我紧紧攥住这沓钱票。
这是我全部的希望。
门外,砸门声和咒骂声还在继续。
“死丫头!你以为躲屋里就没事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
“冷香!听话!开门!哥也是为了你好!”
“姐!你别犯倔了!奶生气了!”
我充耳不闻。
飞快地把那几件稍微厚实点的旧衣服卷起来。
用一块破布包好。
钱和粮票,贴身藏在怀里最里面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
我走到唯一的窗户边。
窗户很小,用破塑料布蒙着。
我轻轻撕开一个角。
外面是后院。
猪圈和鸡窝。
天已经擦黑。
砸门声停了。
大概是王桂花骂累了。
外面传来她气呼呼的声音:“饿着她!看她还敢不敢硬气!明天再收拾她!”
脚步声渐渐远去。
堂屋传来吃饭的声响。
没人管我。
我耐心地等着。
等堂屋的灯灭了。
等所有房间都安静下来。
只有猪偶尔的哼唧声。
我轻轻搬开抵着门的破凳子。
把门拉开一条缝。
院子里漆黑一片。
静悄悄的。
我像猫一样溜出房门。
穿过院子。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闪身出去。
轻轻带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但我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自由了!
我沿着白天踩好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
不敢走大路。
怕被追。
目标,公社。
只有那里,才有去县城的车。
天蒙蒙亮时。
我终于看到了公社汽车站那破旧的牌子。
腿像灌了铅。
嗓子眼冒着烟。
怀里的钱,硬硬地硌着皮肤。
车站里已经有人了。
大多是赶早去县城办事的社员。
我缩在一个角落,低着头,用破围巾包住大半张脸。
买了最早一班去县城的车票。
九分钱。
攥着小小的车票。
坐在冰冷的木头长椅上。
心还在怦怦跳。
眼睛死死盯着进站口的方向。
生怕看到温家人追来的身影。
直到司机吆喝着上车。
我挤上那辆破旧的、散发着浓重汽油味的大客车。
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
窗外的景物开始倒退。
榆树大队,越来越远。
**在冰冷的车窗上。
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
离开了。
到了县城。
陌生的街道,嘈杂的人声。
我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流。
心里空落落的,又充满了希望。
第一步,找个落脚的地方。
县城边上有不少农民自己盖的土坯房,租给进城做小买卖或者找活干的人。
便宜,但鱼龙混杂。
我转了大半天。
终于在一个靠近城郊、相对僻静的巷子口,看到一张歪歪扭扭的红纸。
“单间出租,月租三块。”
我按着地址,找到那户人家。
一个头发花白、面容和善的老太太开的门。
“大娘,您这房子还租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我:“租。小姑娘,你一个人?”
“嗯。”我点头,“就我自己。”
“进来看看吧。”老太太让开身。
房子很小。
就一间屋。
土炕,一张破桌子,一个小灶台。
窗户纸破了几处。
但还算干净。
“三块钱一个月,水去外面井里打,柴火自己弄。”老太太说。
“行。”我掏出三块钱。
老太太收了钱,递给我一把旧钥匙。
“叫我吴大娘就行。有事到前面院子找我。”
“谢谢吴大娘。”
有了落脚点。
心定了一半。
接下来,是生存。
我手里还有十二块多钱,几张粮票。
能撑一段时间。
但坐吃山空不行。
得赚钱。
老本行。
药材。
县城也有黑市。
规模更大,也更隐蔽。
但风险同样高。
我观察了几天。
发现县城东边有个小小的中药铺子。
门脸很旧。
叫“回春堂”。
坐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中医。
生意很清淡。
这天。
我揣着一点自己炮制好的、品相上乘的丹参片。
走进了回春堂。
店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药香。
老中医戴着老花镜,正在看一本泛黄的线装书。
“老先生。”我轻声开口。
老中医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病?”
“不是,”我把一个小纸包放在柜台上,“您看看这个,收吗?”
老中医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打开纸包。
里面是几片暗红色、切面有菊花纹的丹参片。
他拿起一片,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眼神渐渐亮了。
“丫头,这药你炮制的?”他问。
“嗯。”我点头。
“火候掌握得不错。”老中医点点头,“晒得也干。是好东西。哪来的?”
“山里采的。”我老实说。
老中医又看了我几眼。
“想卖?”
“嗯。”
“行。”老中医很干脆,“这种品相的丹参,我按一块二一两收。你有多少?”
一块二一两!
比鸽子市的老孙头给的高多了!
“我…还有一些。”我按捺住激动,“过两天给您送来?”
“成。”老中医点点头,“我姓孙,孙济仁。以后有好药材,直接送我这来。只要品相好,价钱好说。”
“谢谢孙大夫!”
走出回春堂。
阳光照在身上。
暖洋洋的。
路子,通了。
有了稳定的销路。
我像上了发条。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
坐车到离县城最近的山脚下。
一头扎进山里。
采药,采药,还是采药。
回来炮制,晾晒。
然后送到回春堂。
孙大夫话不多,但很公道。
给的价钱比黑市好,还安全。
我的小金库,又慢慢鼓了起来。
除去房租和必要开销,还能攒下一些。
日子虽然辛苦。
但自由。
踏实。
这天。
我刚从山里回来,背篓里装着新挖的几株黄芪。
走到租住的小巷口。
远远地,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
靠在巷子口的土墙上。
身姿挺拔。
是周时凛。
他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心里一紧。
下意识想躲。
但他已经看见我了。
直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温冷香。”他站定,看着我。
我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头发被树枝挂得有点乱,脸上还沾着泥。
有点狼狈。
“周教官。”我低声应道。
“你奶奶,”他开口,语气平淡,“带着你哥,去公社闹了。说你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要公社派人抓你回去。”
果然。
王桂花不会善罢甘休。
“我没偷钱。”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知道。”周时凛看着我,“我跟公社的人说了,让他们别管。”
我一愣。
“为…为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而且,你成年了。想去哪,是你的自由。”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心里有点复杂。
“那…谢谢。”
“不用。”他目光扫过我背上的篓子,“还在采药?”
“嗯。”
“住在哪?”
我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巷子里:“租了间房。”
周时凛沉默了片刻。
“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我能养活自己。”
他似乎并不意外。
“行。”他点点头,“自己小心点。”
说完,他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
走了几步。
又停下。
没回头。
“我奶奶出院了。恢复得不错。她一直念叨,想当面谢谢你。”
“哦…不用客气。”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
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我松了口气。
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人…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日子一天天过去。
深秋了。
山里的药,没那么好采了。
天气也冷。
我琢磨着,不能光靠采药。
得想别的路子。
这天去回春堂送药。
孙大夫一边称药,一边叹气。
“唉,这天一冷,我这老寒腿又犯了,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我看了看他的腿。
“孙大夫,我有个土方子,您要不要试试?”
“哦?什么方子?”孙大夫来了兴趣。
“用生姜、花椒、艾叶煮水泡脚,再加点红花活血。”我说,“坚持泡,能缓解。”
“这方子…倒是对症。”孙大夫点点头,“就是麻烦点。”
“不麻烦。”我接口,“我可以帮您配好药包,您拿回去直接煮水泡就行。”
孙大夫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丫头,你会配?”
“嗯。”我点头,“药材您这都有。比例我懂。”
“行!”孙大夫一拍大腿,“那你给我配!配好了我拿回家试试!价钱好说!”
我立刻动手。
称了足量的生姜干、花椒、艾绒、红花。
按比例混合均匀。
用干净的粗纱布,包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药包。
十个药包,整整齐齐。
“孙大夫,您先拿回去用。好用再说。”我把药包递给他。
“好!好!”孙大夫很高兴,付了药钱,还多给了五毛钱配药包的手工费。
过了几天。
我又去送药。
孙大夫一见我,就眉开眼笑。
“丫头!你那药包神了!泡了几天,这腿松快多了!晚上也能睡安稳了!”
“管用就好。”我笑了。
“好多老病号来抓药,听我说了,都想要这药包呢!”孙大夫搓着手,“你看…能不能多做点?放我这代卖?卖的钱,咱俩分!”
我心里一动!
药包!
这可比单纯卖药材附加值高多了!
成本低,操作简单,效果直观!
“行!”我一口答应,“孙大夫,您说个价?”
“一个药包,成本加手工,算你两毛。我卖五毛。赚的三毛,你两毛,我一毛。怎么样?”孙大夫很公道。
“成!”我毫不犹豫。
第一批。
我做了五十个药包。
拿到回春堂。
孙大夫摆在了显眼的位置。
还写了张小纸条:“驱寒除湿,缓解老寒腿、关节痛。”
价格不贵,效果又是孙大夫亲测有效的。
很快。
药包就卖出去十几个。
反响不错。
回头客越来越多。
“小温啊!再给我来十个药包!我给我老伴也试试!”
“孙大夫,这药包还有吗?我娘用了说好!”
供不应求。
我租的那间小屋,成了临时的“加工厂”。
白天采药,晚上炮制、配药包。
忙得脚不沾地。
累,但充实。
数钱的时候,最开心。
除了驱寒的药包。
我又根据常见的毛病,配了几种。
针对风寒感冒初期的“姜枣驱寒包”。
帮助消化的“山楂陈皮包”。
安神助眠的“酸枣仁夜交藤包”。
都放在回春堂代卖。
销路越来越好。
孙大夫乐得合不拢嘴。
我的小金库,像滚雪球一样增长。
转眼。
进了腊月。
年关将近。
城里有了些年味。
我也给自己添置了点东西。
一身厚实的新棉袄棉裤。
一双翻毛的棉鞋。
还买了点肉和白面。
准备包顿饺子。
这天。
我正在小屋里和面。
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啊?”
“是我,周时凛。”
我愣了一下。
擦擦手,打开门。
周时凛站在门外。
依旧是一身半旧的军装,外面罩了件军大衣。
手里拎着一个网兜。
里面是两包点心,还有…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周教官?”
“我奶奶让我送来的。”他把网兜递过来,“说是谢礼。”
“这…太贵重了…”我看着那条肉,起码有两三斤!
“拿着吧。”他不由分说塞给我,“老太太念叨好几次了,说天冷了,怕你一个人没吃的。”
我心里一暖。
“替我谢谢奶奶。”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我屋里。
案板上是揉好的面团。
盆里是剁好的白菜猪肉馅。
“包饺子?”他问。
“嗯。”我有点不好意思,“刚弄好。”
“正好。”他忽然说,“我还没吃饭。”
我:“……”
他看着我,眼神坦荡,一点没有蹭饭的尴尬。
“要不…一起吃点?”我试探着问。
“行。”他回答得飞快,直接走了进来。
反客为主。
我只好加了点面粉,重新和面。
他在小小的屋子里站着,有点局促。
“你坐炕上吧。”我说。
他依言坐下。
腰板挺得笔直。
我擀皮,包饺子。
他看了一会儿。
“我来帮你包。”他站起来,去洗手。
“你会?”
“试试。”
他拿起一张饺子皮,舀了一勺馅。
动作笨拙地捏合。
包出来的饺子歪歪扭扭,像个大肚子的丑八怪。
他自己都皱起了眉。
“还是我来吧。”我忍着笑。
他没坚持,放下饺子皮。
看着我包。
动作麻利,一个个饺子像小元宝。
“你…一个人在这,不容易。”他忽然说。
“习惯了。”我低着头。
“家里…没来找你麻烦?”
“没有。”我摇头,“可能…找不到吧。”
其实我知道。
是周时凛打过招呼。
否则,以王桂花的性子,早闹翻天了。
“那就好。”他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有什么打算?”
“赚钱。”我回答得很干脆,“开个小店。”
他点点头。
没再说话。
小小的屋子里。
只有我擀皮、包饺子的声音。
还有锅里水开的咕嘟声。
气氛有点奇怪。
饺子出锅。
热气腾腾。
我盛了两大碗。
又倒了点醋。
“吃吧。”
周时凛拿起筷子。
夹起一个饺子。
吹了吹。
咬了一口。
“好吃。”他评价。
“那就多吃点。”
我们都没再说话。
安静地吃着饺子。
屋外寒风呼啸。
屋里却暖融融的。
吃完饺子。
周时凛主动帮忙收拾了碗筷。
“我走了。”他说。
“嗯。”
他走到门口。
又停下。
转过身。
看着我。
“温冷香。”
“嗯?”
“以后…有事,去民兵训练营找我。”
他的眼神很深,很认真。
“嗯。”我点点头。
他拉开门,走进了寒夜里。
我站在门口。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心里某个地方。
好像被那碗热饺子,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