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邪火。
第二天傍晚下班,我故意绕远路,去小区另一头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水,只想离那个晦气的地方远点。
刚走近那扇擦得锃亮的玻璃门,里面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
冤家路窄!
还是那身花里胡哨的真丝衫,还是那油腻腻的小卷毛。
王桂芬背对着门口,臃肿的身体像一堵墙,死死挡住靠里侧一排货架的角落。
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高度紧张的姿态。
一只手藏在货架下层飞快地扒拉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另一只手则正鬼鬼祟祟地往她那个硕大无比仿的帆布挎包里塞东西。
动作迅捷而贪婪。
她腿边,豁牙小胖子睿睿也没闲着。
这小崽子踮着脚,够着货架上层那一排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挑了个最贵包装最花哨的,小手猛地一撕。
塑料包装袋应声而破。
他看都没看,抓起一大块黑乎乎的巧克力,迫不及待地就往他那张永远油乎乎的嘴里塞。
腮帮子瞬间又鼓成了蛤蟆。
想起昨天散发着顶级香气榴莲。
混合着此刻亲眼目睹的更加无耻的偷窃行。
火噌地一下,直顶到我嗓子眼!
明目张胆!
肆无忌惮!
“砰!”
我一把推开便利店沉重的玻璃门,冷风跟着我灌进去,吹得门口的风铃一阵乱响。
我指着王桂芬那鬼祟佝偻的后背。
声音不高,清晰地刺破了便利店的背景音乐,足以让收银台后的店员和零星几个顾客都听见:
“王阿姨!您这手,往包里塞什么呢?还有您孙子,进口巧克力好吃吗?付钱了吗?”
收银台后面,正低头玩手机的年轻店员小哥闻声猛地抬起头。
一脸茫然,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王桂芬浑身剧震,扒拉货架的手往包里塞东西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整个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
下一秒,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肥猫,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与她肥胖的身躯极不相称。
那个巨大的帆布包被她死死搂在怀里,紧紧护住,鼓鼓囊囊的形状勾勒出里面显然不止一两件战利品。
她那张横肉遍布的脸瞬间就被一种蛮横凶狠的戾气所取代。
绿豆小眼里射出恶毒的光。
“你放屁!”
她尖着嗓子嚎叫起来,唾沫星子喷出老远,带着一股难闻的口臭。
“谁偷东西了?你哪只狗眼看见了?血口喷人!”
她往前逼近一步,肥硕的胸脯挺得老高,几乎要撞到我身上,试图用体型进行压迫。
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妄:
“我儿子可是李伟!李处长!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我们家缺你这三瓜俩枣?!”
她刻意强调了处长两个字,仿佛那是无坚不摧的金刚护罩。
她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我脸上,唾沫星子溅到我皮肤上,冰凉而恶心。
“就算拿了又怎么样?几块钱的破玩意儿,值当你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信不信我儿子一个电话,让你在这片儿混不下去!滚!赶紧给老娘滚蛋!晦气东西!”
睿睿躲在她肥硕的大腿后面,嘴里塞满了巧克力,也跟着含糊不清地叫嚣。
黑乎乎的巧克力糊了一嘴:
“略略略!我爸爸是当官的!抓你!抓你坐牢!”
那小眼神里,和他奶奶如出一辙的愚蠢和凶蛮。
店员小哥脸都白了,看看状如疯虎的王桂芬,又看看一脸凶相的睿睿,再看看我,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一个字也没敢说出口。
旁边两个原本在挑东西的年轻顾客,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迅速挪到了远处的货架。
王桂芬一看这场面,脸上那点残存的惊慌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得意和傲慢。
下巴抬得能戳穿天花板,鼻孔朝天,仿佛她和她那个处长儿子已然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拿了又怎样?
拿了就是拿了!
怒火在我身体里翻江倒海。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权势即真理的胖脸。
看着她怀里那个鼓囊囊装满了赃物的挎包。
再看着睿睿那张沾满巧克力欠抽至极的嘴。
行!
要拼爹是吧?
要仗势欺人是吧?
我非但没像她期望的那样滚蛋,反而迎着那根几乎戳到我鼻尖的手指,往前稳稳踏了一步。
距离陡然拉近。
胸口的憋闷和怒火,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
我看着她,慢慢地咧开嘴,笑了。
带着无尽嘲讽的,核善的微笑。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刻意放得有些轻飘飘的。
“哦?李伟李处长?”
我故意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本能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