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沈岸,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他是我爸一个世交的儿子,我们两家有点交情,但并不算熟。我只在几年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上,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印象里,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对周围的热闹和寒暄,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结界。
他这种人,一看就是油盐不进的类型。
我不敢贸然行动,只能采取“曲线救国”的策略。我先是找到了沈岸的妈妈,我的“张阿姨”,一个非常热心肠的阿姨。
“哎哟,月月啊,真是稀客!”张阿姨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热情,“找阿姨有什么事啊?”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用一种既八卦又关切的语气说道:“张阿姨,我就是想问问……沈岸哥,他……有女朋友了吗?”
“哎!”张阿姨一听这个,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手术、论文,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我跟他爸都快愁死了!怎么,月月,你有合适的人选?”
“有啊有啊!”我赶紧接话,“我有个闺蜜,叫林希,清华毕业的,自己创业,长得漂亮,能力又强,就是……也是个工作狂,耽误了。我看着他们俩,觉得特别有夫妻相!”
“真的?那太好了!快把她照片发我看看!”
我立刻把林希那张经过我精心挑选的、看起来最岁月静好、最人淡如菊的生活照发了过去。照片里,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坐在书店的窗边,阳光洒在她身上,恬静又美好。
(我绝对不会告诉张阿姨,拍这张照片的前一秒,林希还在打电话,唾沫横飞地训斥她手下一个业绩不达标的小组长。)
张阿姨对照片非常满意,当即拍板:“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于是,在张阿姨的强力撮合下,一场我寄予了厚望的“巅峰对决”,被安排在了本周六晚上,一家格调高雅的西餐厅。
为了这次约会,我几乎是对林希进行了“全副武装”。
“这件不行,太强势了,像去谈判的。”我扔掉她那件黑色的范思哲西装。“这件也不行,太性感了,目的性太强。”我否决了她那条Dior的吊带裙。
最后,我为她选定了一件藕粉色的、设计简约的连衣裙,让她把一头**浪卷发扎成了温柔的低马尾,妆容也要求她化成了最清淡的伪素颜妆。
“记住,林希。”出门前,我抓着她的肩膀,郑重其事地叮嘱道,“今天,你不是林总监,你是一个对爱情充满向往的、温柔的、需要被保护的小女人。收起你那套‘赋能’、‘转化’的歪理,不许谈工作,不许聊业绩,不许掏iPad!你就给我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丽的花瓶,听到没有?”
林希看着镜子里那个被我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自己,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把她送到餐厅门口,自己则像个**一样,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用手机的长焦镜头,暗中观察。
沈岸已经到了。他穿着一件质地很好的灰色羊绒衫,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清冷,但又透着一股高级知识分子特有的儒雅。他没有玩手机,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全英文的医学期刊在看。
很好,定力够强。
林希推门进去,沈岸抬头,很绅士地站起来为她拉开椅子。两人开始交谈。
从我的角度,听不到他们在聊什么,只能看到林希全程保持着我教她的、得体的微笑。她没有掏iPad,没有手舞足蹈,甚至连说话的音量都控制得很好。
我心中一阵狂喜。有戏!
这场约会,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结束时,沈岸主动买了单,还把林希送到了餐厅门口,两人礼貌地告别。
林希一上我的车,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他对你印象如何?”
“还行。”林希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喜怒,“一个很聪明的男人。”
“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林希系上安全带,淡淡地说,“我问他,作为一名顶尖的心外科医生,他认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是什么。他说是心脏。然后,我们就这个话题,深入探讨了一下。”
“深入探讨?怎么个深入法?”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我告诉他,我不同意他的观点。”林希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种我非常熟悉的光芒,“心脏虽然重要,但它只是一个泵血的器官。真正决定我们生命质量的,是大脑。大脑负责思考,负责决策,负责风险评估。一个健康的心脏,如果配上一个不做风险规划的大脑,那这个人的人生,依旧是脆弱不堪的。比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一次意外,就可能让整个家庭的财务系统‘心肌梗塞’。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作为一个保险规划师,和一个心外科医生,做的是同一件事——我们都是在为客户的生命,‘搭桥’、‘做支架’,只不过,他做的是物理层面的,而我,做的是财务和心理层面的。”
我的手,开始抖了。
“那……那他怎么说?”
“他一开始也不同意。”林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的微笑,“但我们从医学伦理,聊到社会学,从宏观经济,聊到个人财务报表。我用数据和模型,向他证明了,在现代社会,一个健全的‘抗风险体系’,对于一个人的生命质量,其重要性,绝不亚于一个健康的心脏。”
“所以……”我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
“所以,他对我提出的‘人生风险对冲’模型,非常感兴趣。”林希从包里拿出手机,调出一个二维码页面,在我眼前晃了晃,“他已经加了我的企业微信,说想看看我们公司的产品资料。我还邀请了他,下周来我们公司,给我们团队的年轻人,做一场关于‘心血管疾病预防’的健康讲座。”
我一脚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我转过头,看着副驾驶上那个巧笑嫣然、眼神里闪烁着“猎物上钩”的兴奋光芒的女人。
我意识到,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以为我找到了一个“天师”,来收这个妖孽。
没想到,我找来了一个“理论基础”更扎实、更具有研究精神、也更容易被她那套“歪理”所吸引的,“预备役妖孽”。
我的终极武器,在第一次交锋中,就被对方策反了。
不,比策反更可怕。
他这是要,入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