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的“姐妹”时光流淌得飞快,平静的湖面下,真正的修罗场伴随着金戈铁马的气息,呼啸而来。
这日阳光正好,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踏着飞尘,停在了姜府气派非凡的鎏金大门前。车帘掀开,跃下一员武将。他身形高大健硕,动作间带着沙场历练出的利落劲,阳光照亮他古铜色的刚毅脸庞,浓眉虎目,眼神热忱坦荡,正是刚从西北戍边归来、在云州之战立下大功、被擢升为靖威将军的谢忱。
他对前来引路的老管家抱拳一礼,声如洪钟:“烦请通禀,靖威将军谢忱,拜会姜世伯与姜**!”
他是来提亲的。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转眼便飞进了正在指挥使书房里翻新点心图谱的姜眠耳中。当然,飞得更快、更精准的,是直达书房那张黑檀大案后、执笔批阅的那位耳中。
当谢忱被引入姜府会客的花厅时,他立刻便察觉出空气中的异常。花厅内茶香袅袅,姜眠陪坐在父亲姜首富下首,旁边是一身玄色常服、安静得如同角落阴影般的龙鳞卫指挥使沈照。
谢忱对姜父姜母抱拳见过礼,坦荡灼热的目光便落在一身鹅黄春衫、明媚俏丽的姜眠身上。他生性直率不羁,也不顾什么繁文缛节,朗声便道:“姜伯父,伯母,今日谢某是怀着十二分赤诚之心前来!”他转向姜眠,眼神明亮真挚,“姜**爽朗明媚,如同塞外初升骄阳,照亮了长安城。谢某征战沙场,看惯生死,所求无非一生坦荡热烈。若蒙**不弃,谢忱愿护姜**一世喜乐,刀山火海,百死无悔!”
花厅内霎时安静。姜眠被这直白热烈的话语弄得小脸微红,手指绞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姜父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唯独坐在姜眠斜侧稍后方阴影里的沈照,在谢忱那句“一世喜乐”出口的瞬间,周身凝结成冰!那并非纯粹杀意,而是一种极度压缩的、仿佛要将空间都冻结坍塌的、混合着醋海沸天占有欲的绝对冰寒。整个花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他执起案上的白釉粉彩玉壶春壶,为姜眠的紫砂小杯里缓缓注入清亮的温茶。动作流畅优雅,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
茶水七分满,他放下茶壶。在谢忱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尾音落尽、众人安静下来的微妙间隙里,沈照平静地开口了,那声音低沉悦耳,听不出半点波澜,甚至还揉进了一丝温和的赞赏:
“谢将军少年英杰,战功彪炳…”他看向谢忱,目光沉静无波,“赤诚坦率…确是难得。若觅得心仪之人相伴,实乃佳话。”(内心加密频道瞬间同步:锁定目标:谢忱。特征:莽夫、有肌肉威胁。启动分析:弱点清单生成中…恐惧评估:高空?密集物?昆虫?待核查。应急预案:甲:散播黑料(可行性低);乙:制造隔离(执行中);丙:物理清除(待选…))
姜眠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旁边的姜父微微颔首,似乎也赞同沈照这话的“客观”。
谢忱脸上笑容更盛,刚想再说什么。沈照却自然地、极自然地往前半步,几乎是贴着姜眠的座位边缘,用自己那道挺拔精悍的身体,不露痕迹却又极其霸道地切断了谢忱看向姜眠的所有直线视线。
“只是…”沈照的目光从谢忱汗湿、略显尘土的前襟略过,语气依旧平淡,却像掺入了无形的冰碴子,“将军刚从校场归来?军中男儿,体魄雄健,自然不拘小节…只是…”他话锋微妙一转,语气带上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绵绵她,向来雅洁,素爱清静…尤其……”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姜眠耳畔细软的鬓发上,声音压低了半度,带着一种只有亲人密友间才有的亲密抱怨意味:
“…最不喜…这扑面而来的热汗混合尘土的风霜气…常道气味太浊,熏得她脑仁儿疼,点心都失了滋味。她啊…”
沈照的视线又转回谢忱,嘴角似乎想勾起一丝弧度,却显得更像是一抹寒气凝结的霜纹。
“…向来只喜与我在她那间带薄荷香的小厨房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温暖惬意的画面,“…慢悠悠地,研究些时新的、精细的甜口点心方子。那份清甜自在,是她心头所好。”
话中那若有若无的情愫,那种排他的亲昵与不容插足的意味,比任何直接的警告都要锋利百倍!
谢忱脸上的笑容僵住,刚毅的眉头深深拧起。他能感受到那股无形却重逾千钧的冰冷压迫感扑面而来。眼前这男人哪是在谈论点心?分明是在无声宣告领地!他本能地想反驳,想证明自己也能为姜**带来安宁喜乐,但那沈照看似随意地抱臂往旁边一站,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子“近前者死”的阎罗煞气,硬是逼得他这位在千军万马中厮杀过的悍将,都感到一丝丝难以抵御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爬升!
姜眠不明所以,只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也习惯了沈照平日里的保护姿态,顺势点点头:“是呀是呀,汗津津地跑来肯定没胃口啦!”算是对沈照话里点心方子的认同。
姜父则轻咳一声:“呃……谢贤侄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眠眠她……确实……有些个不喜……”
谢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名场面·影帝的碰瓷大戏!
这局扳回一城,沈照并不满足。需彻底击碎对手在姜眠心中任何正面形象!
沈照精准掌握了姜眠的行程。她知道他今日午后要去京郊校场检阅新入龙鳞卫的集训(实则是监工他答应姜眠建造的“咸鱼躺赢阁”地基工程)。姜眠兴致勃勃地想去看看自己的“未来行宫”选址环境。
当姜眠的马车抵达校场辕门附近时,里面震天的呼喝声已清晰可闻。沈照算准时间,正好在姜眠掀开车帘一角向校场内张望的瞬间,他走到了校场中央那一片特意腾出的空地上。不远处,一名五大三粗、正扛着沉重石锁操练的年轻校尉(事先得了暗示),眼神游移不定,显得心神不宁。
沈照状似不经意地踱步路过。就在此时,那校尉脚下一“滑”,肩膀上的沉重石锁脱手而出,方向正朝着沈照!而他本人也惊呼着“踉跄失控”向前猛扑!看起来就是一场意外失足!
电光火石间!只见沈照这位平日里能把百斤石锁当棉花团抛着玩儿的龙鳞卫头子,此刻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脚步“虚浮”,身形“不稳”,面对扑来的校尉非但不格挡,反而像是主动迎上去般,被那带着满身热汗、膘肥体壮的校尉结结实实地正面撞了个满怀!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尘土飞扬中,沈照那高大健硕的身躯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极为“孱弱”地向后跌倒在地!甚至还在坚硬的土地上滑出去一小截!他倒地的姿态带着一丝精心设计过的“弱柳扶风”——在姜眠视线刚好能清晰捕捉的角度!
他落地瞬间,右臂极其“脆弱”地弯曲护在身前!英挺的眉峰狠狠蹙成一个痛苦的川字!长而浓密的睫毛飞快地颤抖几下,随即无力地垂下,盖住了眼底锐利的锋芒,只留下一片浓重忧郁的阴影投射在高挺的鼻梁旁!那张如同精雕细琢过的玉面瞬间褪尽血色,唇色淡白,薄薄的唇瓣甚至因为“痛楚”而微微张合着,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能让姜眠头皮炸开的抽气声!
完美!一个遭受无妄之灾、强忍剧痛、隐忍到了极致、脆弱如同薄冰的美强惨形象瞬间立住!
“照照——!!!”
尖利的、带着哭腔的惊呼瞬间撕裂校场的喧嚣!一个小小的鹅黄色身影如同炮弹般从马车里冲出,卷着风冲向尘埃弥漫之处!
“说了你身娇体弱!身子骨单薄得很!不能来这种莽汉云集的危险地方!说了多少次你就不听!!这下好了!!”姜眠眼圈瞬间红了,扑到沈照身边,小手想要去碰他“受伤”的右臂又不敢,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了颤,“伤到哪里了?骨头没事吧?痛不痛?我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照的“伤臂”,一副心疼得快落泪的模样。
旁边负责“肇事”的校尉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瘫在地上抖如糠筛,连认罪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刚刚也听闻姜眠抵达、匆匆从另一头赶来的谢忱,正好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惊天大碰瓷!
姜眠尖利的哭腔像把凿子,狠狠楔进校场的喧嚣里。
“照照——!!”
她几乎是踩着风火轮从马车里冲出来的,一头撞进那片尚未散尽的尘土里。跪倒在沈照身边,小手悬在那条被死死“护着”的右臂上方,碰都不敢碰,生怕弄碎了什么稀世珍宝。眼圈急得通红,声音都劈了叉:
“说了多少次!你这身子骨弱得跟纸糊的风筝似的!怎么能来这种满场铁疙瘩的鬼地方!看看!看看!被撞飞了吧?!让你不听!骨头呢?断没断?痛得厉害是不是?我叫太医!现在就……”她语无伦次,慌得六神无主。
沈照“虚弱”地倚在地上,眉头锁得更紧,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抽气。额角甚至逼真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因“强忍剧痛”而起的冷汗!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简直比戏台上的林妹妹还林妹妹三分!
旁边的罪魁祸首——那位“失手”撞人的膘壮校尉,已经吓得魂飞天外,趴在地上抖得像得了疟疾,别说请罪,连句整话都吐不出来。
匆匆赶来的谢忱,正正将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收入眼底。他刚毅的脸上,表情极其精彩,先是一刹那的错愕,随即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紧接着是看穿一切的荒谬,最后凝结成一种无力吐槽、只想扶额的麻木。
他看看地上那位表演“重伤”的活阎王——这位大爷半个时辰前还在台上单手把他手下最得力的校尉过肩摔砸得地动山摇!再看看哭得梨花带雨、对着“纸片人”心疼得不行的姜眠。
谢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和道德底线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熬夜处理军务太多,出现了幻觉。
“……”谢忱嘴角肌肉僵硬地抽搐了两下,最终把涌到喉咙口的一万个问题都咽了回去,化成嘴角一抹抽搐着勉强维持的、极其复杂难言的尴尬笑容。
完了,他懂了。这位姜**不是天真无知,而是……脑回路异于常人。他再是满腔赤诚,也扛不住人家有“顶级茶艺·柔弱版”外挂护体!
这仗,还打个屁!
他默默地对那位演技精湛的指挥使大人投去了一个混合着“算你狠”和“小生甘拜下风”的复杂眼神,然后默默地、无比僵硬地转过身,对着旁边同样被这出魔幻大戏雷得外焦里嫩的副将挥了挥手,声音都透着疲惫:“……走。”
再不走,他怕控制不住自己上去给那位娇弱指挥使“验验伤”。
这场声势浩大、赤诚热烈的追求,就这么被沈照一场影帝级的碰瓷,以一种极其沙雕的方式,轻飘飘地、无声无息地掐灭在了萌芽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