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姝还记得,她死的那日,正值腊月寒冬。
院子里只余几支灰扑扑的枯枝横斜在窗外,时不时有鸟雀落在上方,停顿须臾便扑棱着翅膀飞出了高高的围墙。
她刚送走了自己的女儿,在羊皮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便听“哐当”一声,沉重的院门被人撞开了。
一群举着火把的侍卫围住了院子。
为首的女人手里托着一壶酒,仰首走进屋子里:“沈姑娘,奴婢是宫中的人,奉命来给沈姑娘送药,这是陛下赏给你的药。”
她一个手势,侍卫们便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雪霁看着那女子无声默然地望着窗外枯败的冬景,她生得极美,唇瓣轻抿,杏眸澄澈,一袭简单的月牙色襦裙包裹着瘦削的身姿,乌发披散在身后,有一缕青丝被寒风吹起,勾勒着纤细的下颌。
连余晖也偏爱她,停留在她面上不肯离去。
“陛下?”
雪霁斟了一杯酒,酒水冒着滋滋的泡沫,她意味深长地道:“明日便是邕王殿下的登基大典,陛下与谢**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那些多余的人,皆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既是刺,便该彻底拔除。”
兰姝怔怔地望着那杯酒,连流泪都忘了。
姣好的眉眼如同枯败的花朵,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
这一天,她想到过。
可它真的到来时,她还是会难过。
七年前,兰姝父母双亡,孤身前往西北投奔叔父。
在西北的两年,她逐渐长开,本就美丽的容貌愈发楚楚动人,一到及笄,叔父就想将她送至邕王的床榻。
邕王乃圣上第七子,因生母犯事被迫离京驻守西北。
兰姝害怕他,在去王府的路上,她想要逃跑,却还是被抓了回去。
与她想的不同,邕王并未强迫她,而是让她就此住在王府,府中只有她一个女眷,日子尚且算得上平静。
朝夕相处间,兰姝的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跳动。
入府的半年后,两人才有了肌肤之亲。
她知男人不是被困于池中的凡物,他十五岁被贬至西北,蛰伏五年,带领铁骑一路北上,用铁血手腕控制了京中局势。
兰姝也随着他前往京城,被他安置在了京郊的一处别院中。
可自从到了京城,她就很少见到他了。
一日,两日。
一年,两年。
她都在等待中度过。
她怀孕的时候他不在,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时,他依旧不在。
兰姝知他忙,可她想他。
别院由他的亲兵把守,某日,雪霁出现在了她面前,说可以带她进城去见他。
可是当在酒楼中见到他时,隔着一扇门,她听到有人问:
“殿下离京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和谢**重修旧好了。”
“楚国公府嫡出**,这身份着实担得起一个后位。”
“听闻殿下在西北时养了一房妾室,到时候如何安置她?也接她进宫?”
熟悉又轻懒的男声响起:“不过一外室罢了,不值得费心。”
兰姝不知道自己那日是怎么回来的,她慌乱地离去,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来过。
她早该有所察觉的,自打到了京城,她便常常听到过别院的下人在谈论他与那个谢**。
说他们青梅竹马,说等到邕王登基就会立谢氏为后,说这别院中的人到时候随意处置了便是。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别院的看守越来越严。
兰姝很害怕,她想带着孩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