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弹窗小说北冥有晓 作者鱼三条
太阳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悬在头顶，把泥土里的湿气都蒸腾起来，混合着尘土和血腥味，钻进陈晓的鼻腔。
他的右脸被一只沾满泥污的靴底死死踩着，颧骨碾在粗粝的地面上，**辣地疼。视线所及，是几双来回走动的脚，还有他自己那双因为奋力挣扎而磨破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指节处一片血肉模糊。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得他视线模糊。但他仍能清晰地看见，王瑞那只脚就踩在他脸上，鞋底的纹路甚至在他眼前无限放大，每一个凸起的颗粒都像是刻在他尊严上的耻辱烙印。
“陈晓，怎么样？认栽吧！”
王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胜利者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轻慢。他脚上又加了几分力，碾了碾。陈晓听见自己下颌骨在压力下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蜂在同时振翅。
周围似乎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来自那些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人。他们此刻都成了沉默的看客，或者说，是王瑞这场“胜利表演”的观众。
紧接着，背上一沉，王瑞另一只脚踩上了他的脊背。那只脚像是带着千钧重量，将他胸腔里仅存的空气都挤压了出去。他闷哼一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感觉到王瑞的手粗鲁地在他身上摸索。先是怀里那个小小的、贴身藏着的钱袋被一把扯走，钱币碰撞发出几声清脆却刺耳的叮当声。那是他仅有的盘缠。接着，是外衫被撕裂的“刺啦”声，微凉的空气瞬间贴上他汗湿的皮肤。最后，是他视若生命的佩剑，被对方毫不珍惜地从他紧握的手中抽走。剑鞘与地面摩擦，发出拖沓又难听的声音。
无力感。
像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愤怒和不甘，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几乎要将他冻结的无力感。他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任何救命的空气。
就在这时，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到无比陌生的声音响起了，清脆，却又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他最后一点伪装。
“就是，废物，就是废物，哪能配得上我？”李雪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甚至还有一丝讨好王瑞的谄媚，“只有王哥这样的大侠才配得上我。”
陈晓的眼珠艰难地转动，透过被汗水、尘土和靴底污垢模糊的视线，他看到了那双曾经含情脉脉望着他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里只有鄙夷和快意。她站在王瑞身边，姿态亲昵，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关于失败者的闹剧。
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温言软语，此刻都成了摔碎在地的琉璃，每一片碎片都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也反射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呵……”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声从他被踩变形的嘴角逸出。那不是认命，而是一种极致屈辱下，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王瑞似乎觉得无趣了，终于抬起了脚。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陈晓用手肘支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但背脊和脸颊的剧痛让他动作僵硬。
王瑞把玩着那把原本属于陈晓的剑，轻佻地用剑鞘拍了拍他的头，像在拍一条丧家之犬。
“废物，就该待在泥里。”
说完，他搂着李雪，在一阵放肆的笑声中，带着众人扬长而去。脚步声和谈笑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他被太阳烤得滚烫的地面，以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陈晓终于撑起身体，半跪在地上。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汗水混着脸上被砂石磨破渗出的血水，一滴滴落在身下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泥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肮脏的痕迹。
他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脸颊上那个清晰的靴印，还有嘴角已经凝固的血痂。然后，他的手指缓缓收拢，紧紧抓住了身下的一把泥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太阳依旧很大，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他身上每一处耻辱的印记。
但那无力感，似乎在某一刻，开始悄然转化。像冰层之下，开始有暗流涌动。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那些人离开的方向，只是保持着那个半跪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在屈辱中的雕像，又像一头在沉默中舔舐伤口、等待时机的孤狼。
脖颈上，一枚贴身佩戴的、看似普通的黑色玉佩，在他因极度屈辱而气血翻涌时，似乎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温热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