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明月,曾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如今却沦落为与乞丐争食的流民。老杨护着我逃到邻国,
在破庙里捡到一个被皇子们欺负的瘦弱少年。他比我小五岁,我教他识字下棋,
教他兵法谋略,替他擦去脸上的污泥。五年后战争席卷赵国,他的哥哥们全部战死沙场。
朝臣们跪在茅草屋前请流亡的八皇子继位时,他正帮我生火熬粥。新帝登基那日,
十里红绸铺到我家门口。他捧着凤印说:“明月,朕来娶你。
”我笑着指了指桌上那封早已写好的信——“陛下,你学的权术,还是我教的。
”...京城三月,柳絮纷飞如雪,本是才子佳人们踏青赋诗的好时节。
可左丞相沈府朱红的大门,却被沉重的封条打了个叉。抄家的官兵如狼似虎,
卷走了府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连同我十六年积攒的骄傲与风华,一同丢进了污泥里。
父亲下了狱,生死不明,母亲早逝,偌大的家族顷刻崩塌,像被狂风骤雨碾落成泥的花。
我被人推搡着,驱赶着,从高高的台阶上跌下,滚了一身的尘土。
周围是看客们指指点点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唏嘘感叹,更多的是麻木。
曾经那些追捧我诗词的公子哥们,此刻避之不及,眼中只剩轻蔑。“**,**!
”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挤开人群,老杨头发散乱,官家体面的袍子被扯破了口子,
脸上还带着淤青,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别怕,老奴在。”“老杨……”我抬头,看着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昔日锦衣玉食的相府千金,此刻发髻散乱,衣衫污损,
连站稳的力气都快要失去。“走,老奴带**走。”老杨搀扶起我,声音低而坚定,
浑浊的眼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离开大风国,总有活路。”活路?我回头,
最后望了一眼那曾经车水马龙、如今门庭冷落的府邸。1.我这个名动京城的才女,
一夜之间,成了连街边乞丐都不如的罪臣之女。所谓的活路,就是跟着老杨,
像两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昼伏夜出,仓皇南逃。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
娇生惯养的身子很快垮了下来,脚上磨出血泡,混着泥沙,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老杨把讨来的、捡来的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先紧着我,自己啃着硬得像石头的干粮,
喝着沟渠里的冷水。“**,吃一点,就一点。
”老杨捧着半个不知从哪里求来的、已经发硬的窝头,眼里是浑浊的乞求。“您不能倒下,
老爷……老爷还盼着您呢……”我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粗粝的食物刮过喉咙,
带着血腥味。看着老杨愈发佝偻的背脊,看着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新伤的手,
心头那股被抄家灭门压得几乎熄灭的火苗,微弱地跳动了一下。是啊,不能倒下去。沈家,
或许就只剩下我了。我们一路颠簸,越过边境,逃到了南边的赵国。赵国比大风国小,
也更显混乱。都城远没有京城繁华,街道上总能看见面黄肌瘦的流民和眼神麻木的乞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一场秋雨不期而至,寒意刺骨。
老杨找到城外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勉强能遮风挡雨。庙里蛛网密布,神像斑驳,
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角落里,却蜷缩着一个人影。是个少年,
衣衫比他们更褴褛,几乎不能蔽体,浑身湿透,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他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
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一种小兽般的惊惶和警惕,
死死盯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老杨下意识地挡在我身前,握紧了怀中防身的短棍。
那少年却往后缩了缩,声音微弱带着颤,
满是恐惧:“别……别打我……我没偷东西……真的没偷……”我拍了拍老杨的胳膊,
示意他放松。慢慢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停下。我这才看清了,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瘦得脱形,嘴唇冻得发紫,**的皮肤上还有不少青紫的伤痕。我也没说话,
从自己几乎空了的行囊里,取出仅剩的一块用油纸包着、也已经被雨水浸湿大半的饼,
递了过去。少年愣住,看看饼,又看看我,不敢接,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渴望。“吃吧。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平静。“我们不是坏人。
”老杨叹了口气,默默走到一边,捡了些半干的柴火,费力地想生起火,
给这冰冷的破庙增添一点暖意。那少年最终还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一把抓过饼,
狼吞虎咽起来,噎得直伸脖子。我把腰间挂着的一个小水囊也递给他。等他稍微缓过来,
不再那么戒备,我才轻声问:“你叫什么?家在哪里?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少年低下头,
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赵风。”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是宫女……是贱种……哥哥们把我赶出来了……说我不配待在宫里……”老杨生火的手一顿,
惊讶地回头,看向那少年。我也怔住了。赵风?赵国的八皇子?
我隐约听说过一些赵国皇室的传闻,皇帝子嗣众多,嫡庶尊卑分明,斗争激烈。
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在宫中处境恐怕比得脸的奴才还不如,动辄得咎,性命都如同草芥。
我看着眼前这个连乞丐都不如、浑身是伤的少年,很难将他与“皇子”二字联系起来。
家道中落,皇室倾轧,这世道,原来高处与低处,都能轻易将人碾碎。同是天涯沦落人。
那一晚,破庙外风雨潇潇,庙内火光摇曳,映着三个无家可归的人影。
我看着蜷缩在火堆旁睡着的赵风,那张脏污的小脸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着眉头,
时不时惊悸一下。我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似乎又亮了一些。或许,
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同样在苦难中挣扎的人。“老杨。”我轻声说,
目光落在赵风身上。“我们带上他吧。”老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比如他们自身难保,
比如这少年身份敏感恐招祸端,但看着我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睛,
看着那少年睡梦中不安的神情。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哎,听**的。”2.从此,
流亡的两人行,变成了三人。日子依旧艰难。我摘下了身上最后一件首饰,
一支母亲留给我的素银簪子,让老杨换了点钱,在都城最偏僻、鱼龙混杂的角落,
租了一间漏风漏雨的茅草屋,勉强有了个落脚之处。我也开始想办法谋生。替人抄书写信,
我的字写得极好,是当年父亲重金请名家教导,苦练十余年得来的风骨,
如今却只能伏在破旧的案几上,换来几个铜板,勉强糊口。偶尔,我也会接一些绣活,
虽然不精,但胜在耐心细致。我把大部分食物留给正在长身体的赵风和老杨。赵风很沉默,
起初总是怯生生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和小心翼翼,不敢多吃,不敢大声说话。
我教他识字,他学得极快,几乎是过目不忘,眼神里开始有了求知的光。“明月姐姐,
这个字念什么?”他指着地上用树枝划出的字迹,仰头看着我。“权。
”我看着他清澈却带着不安的眼睛,慢慢地说,声音在寂静的茅屋里格外清晰。“权势的权。
它能护住想护的人,也能……毁掉不想毁的人。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赵风似懂非懂,
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不仅教他识字,还教他读书,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茅屋油灯如豆,
光线昏黄,清朗的诵读声是暗夜里唯一的光亮,驱散着贫穷和绝望。我还教他下棋,
在画于地面的棋盘上,用捡来的石子和断枝对弈。“棋如人生,落子无悔。要看清全局,
懂得取舍,明白何时该进,何时该退,何时该孤注一掷。”我指着棋盘,语气平和。
我教他兵法,山川地势,排兵布阵,在娓娓道来的叙述里,
遥远的历史和冰冷的策略仿佛都活了过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为将者,需知天时,察地利,懂人和。
”偶尔我也会提起大风国朝堂的旧事,说起父亲身为丞相,在皇权更迭中的无奈与挣扎,
说起那些看似光鲜亮丽背后的残酷与龌龊。赵风听得极其认真,眼神渐渐不再只有怯懦,
而是沉淀下越来越多的思考的光芒。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我教授的一切知识、道理和……教训。老杨在一旁默默地修补着屋顶,
打理着屋后那一小片开垦出来的菜地,看着院中教学的两人,浑浊的眼里有些欣慰,
也有些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忧虑。**教得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权谋机变,
对一个身份特殊的皇子而言,不知是福是祸。我不仅教他学问,也细致地照顾他的起居。
替他缝补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衣衫,尽量让他穿得整洁些。在他被附近顽童欺负,
骂他是“没爹娘养的野种”时,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用并不强壮的身躯护住他,
用曾经名动京城、辩才无碍的口才,引经据典,将那些孩子和闻声而来的大人说得面红耳赤,
无地自容。会在他生病发烧时,彻夜不眠地守着他,用浸湿的布巾一遍遍敷在他的额头,
哼着不知名的、温柔的调子。“明月姐姐……”他烧得迷糊时,会紧紧抓住我的衣袖,
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喃喃道。“别丢下我……别不要我……”我替他擦去额头的汗,
也擦去他脸上不知何时蹭上的污泥,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承诺的力量:“不怕,
姐姐在。姐姐不会丢下你。”时光在清贫、温暖与相依为命中悄然流逝。五年,
近两千个日夜,足以让一个瘦弱怯懦的少年,抽枝发芽,长成青竹般挺拔坚韧的青年。
赵风的眉眼长开了,虽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清瘦,但骨子里的那份属于皇家的贵气与俊逸,
却渐渐无法被粗布麻衣所掩盖。他学识渊博,谈吐不凡,棋力甚至偶尔能胜我半子。
他眸子里沉淀了更多东西,沉静,有时甚至是深沉,看向我的目光,
也渐渐从纯粹的依赖、感激,糅杂进了一些复杂难辨的情愫。而我,五年风霜,
洗去了身上最后一点千金**的娇气与脆弱,却磨砺出一种更坚韧、更疏离的美,
像风雪中悄然绽放、独自挺立的寒梅,历经苦寒,幽香暗藏。这五年,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
大风国的新君野心勃勃,厉兵秣马多年,终于对积弱的赵国发动了战争。铁蹄南下,
烽火连天,硝烟的气息似乎都能随风飘到这都城偏僻的角落。消息断断续续传来,
总是坏的多,好的少。赵国的皇子们先后奔赴战场,然后便是接连不断的死讯。
太子战死沙场,二皇子重伤不治,三皇子临阵脱逃被军法处决,
四皇子陷入重围尸骨无存……曾经将赵风视为蝼蚁、肆意欺凌、将他赶出皇宫的哥哥们,
一个个死在了这场惨烈的国难之中。战争持续了五年,赵国丢城失地,血流成河,风雨飘摇,
皇室嫡系血脉几乎凋零殆尽。都城的空气一日比一日紧张,流言蜚语四起,人心惶惶,
物价飞涨,甚至隐约能听到远方战场传来的号角与悲歌。那一日,天色阴沉得像要塌下来,
压得人喘不过气。我正在院中那方小小的菜地里除草,赵风在屋里温书,老杨出门打听消息,
顺便看看能不能用最后几个铜板换点米回来。忽然,
茅屋外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密集而沉重的喧闹声。马蹄声,脚步声,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
最终停在了他们这间破败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茅草屋前,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我直起身,擦掉手上的泥土,平静地望向柴扉之外。柴扉被从外面推开,
一群身着朱紫官袍、甲胄鲜明却难掩疲惫与风尘之色的文武官员,鱼贯而入,
瞬间挤满了这狭小得可怜的院落。他们看着这家徒四壁、屋顶漏光的景象,
看着菜地里布衣荆钗、沾着泥土却难掩其风骨与从容的女子,
脸上是复杂难言的神情——有惊愕,有怀疑,有期待,更多的是绝处逢生的迫切。
为首的老臣,须发皆白,官袍陈旧却整洁,眼神锐利而沧桑。他目光扫过院落,最终,
落在了闻声从屋里走出的赵风身上。赵风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袍,
手里还拿着一卷边角都磨破了的书。老臣眼眶一红,整了整衣冠,然后,朝着赵风,
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屈膝跪了下去。“臣等……恭迎八皇子殿下!”他身后,
所有的官员、将军,如同被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声音洪亮而悲怆,
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室血脉唯剩殿下!请殿下回宫,继承大统,
挽救赵国于危难!臣等愿誓死效忠殿下!”声音震耳欲聋,震得茅屋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也震得赵风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看向我,寻求着支撑和答案。我也正看着他,
目光平静无波,眼前这跪了一地的朱紫公卿、这关乎一国存亡的**,都早已在预料之中,
早在知晓战争之时我便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老杨挤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站到我身边,紧张地看着这突如其来、足以改变一切的局面。赵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满地匍匐的、昔日他需要仰望的朝堂重臣,
又看向那个在破庙中给他饼吃、在油灯下教他道理、在寒夜里给他温暖的人。那一刻,
他眼中翻涌着太多情绪——震惊,茫然,一丝被压抑已久、终于破土而出的野心,
以及……无法割舍的、深入骨髓的眷恋。他没有立刻去扶那些大臣,反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转身,快步走到那个用泥土垒砌的、简陋的灶台边,拿起火折子,
熟练地引燃了灶膛里剩下的几根柴火。“明月姐姐。”他侧过头,对我说,声音异常平稳,
却带着只有我能听出的微颤。“粥快凉了,我帮你把火生起来,热一热再吃。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未来的君主,在关乎国祚的时刻,
竟先去关心一锅微不足道的粥。
我看着他蹲在灶前那依旧显得单薄、却仿佛能扛起山岳的背影,微微闭了闭眼。
那个曾经需要我庇护的瘦弱少年,终究还是长大了,他的肩膀,
已经宽阔得可以承担一个国家的重量,也必须去承担了。“去吧。”我轻声说,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传入赵风和近前的老杨耳中。“那是你的责任,也是……你注定要走的路。
”赵风背对着我,添柴的手,微微一顿,火光映照下,他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3.凤印红绸皆是局最终,赵风还是跟着那些大臣走了。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茅屋,
走出院落,走向那等待着他的、充满未知与荆棘的帝王之路。他走的时候,
天空开始飘下细密的雨丝。我站在茅屋前,任由雨丝打湿发梢和衣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