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术预约单,和我弟林涛想要买的那辆最新款宝马车的报价单,几乎是同一时间,
摆在了我家的餐桌上。一张,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另一张,
是我弟通往他所谓“人生巅峰”的门票。而我妈,毫不犹豫地,将我的那张预约单,
轻轻地、却又带着千钧之力地,推到了桌角。“婉婉,你看,你这个病,医生不也说了嘛,
不是那么急,可以先保守治疗。你弟弟这个事,可等不了啊!
”我看着眼前这个鬓角已经有些斑白的女人,我的母亲,王琴。
她的脸上挂着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带着几分讨好和几分理所当然的笑容。那种笑容,
在我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出现过无数次。每次,都意味着我需要做出牺牲。我叫林婉,
一个在很多人眼中“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姐姐。从小到大,
我的人生似乎只有一个目标:为了我弟弟林涛,无条件地付出。他上学,
我把辛辛苦苦攒下的奖学金给他买最新款的球鞋。他工作,
我把我的第一笔工资给他换了最高配的电脑。他要谈恋爱,
我透支信用卡给他买名牌礼物去讨好女孩。而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用着卡顿的旧手机,
吃着最便宜的外卖。所有人都说,王琴有福气,养了个好女儿。
王琴也总是笑着说:“我们婉婉啊,就是心疼弟弟。”可没人知道,这份“心疼”,
是我用血肉和骨头熬出来的。直到半年前,我被查出心脏有一个良性肿瘤。虽然是良性,
但它在慢慢长大,已经开始压迫神经,我时常会感到胸闷和心悸。医生严肃地告诉我,
必须尽快手术切除,否则后果不堪设展。手术费,加上后期的康复费用,
林林总总需要三十万。三十万。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工作六年,
拼死拼活,几乎所有的积蓄都以各种名义被我妈和我弟“借”走了。我只能更加疯狂地工作,
接私活,熬夜赶项目,几乎是用命在换钱。这半年来,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
不敢停歇。终于,我凑够了这笔救命钱。我拿着诊断书和存款单回到家,
本想得到家人的关心和支持。可我妈的第一反应是:“三十万?这么多?
你这病听着也没那么吓人啊,是不是被医院骗了?”我弟林涛则是皱着眉,一脸嫌弃:“姐,
你可别是小病大治,现在医院就喜欢坑人钱。”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
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而今天,这场家庭会议的召开,更是将我彻底推入了深渊。
林涛最近交了个富二代女朋友,为了在女方家里有面子,他看上了一辆三十多万的宝马。
他自己没钱,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这笔救命钱上。“姐,”林涛搓着手,
眼神热切地看着我,那种眼神我见过太多次,那是饿狼看到猎物的眼神,
“你就帮帮我这一次!这可是关系到我终身幸福的大事!只要我开着这辆车去见她爸妈,
这婚事基本上就稳了。等我结了婚,进了他们家的公司,以后还愁没钱吗?
到时候别说三十万,三百万我都还给你!”他画着一张空洞的大饼,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我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和我流着同样血液的亲弟弟吗?
我的声音因为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有些沙哑:“林涛,这是我做手术的钱。是救命的钱。
”“哎呀,什么救命钱,说得那么严重。”我妈不耐烦地打断我,“医生就是喜欢吓唬人。
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吗?能吃能睡的。再说,你弟这事是火烧眉毛了!他女朋友家催得紧,
要是这车不到位,人家一不高兴,这婚事就黄了!你弟弟都二十五了,
好不容易找到个条件这么好的,你当姐姐的,难道忍心看他错过吗?”我冷笑一声,
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所以,他的婚事比我的命重要?”“你怎么能这么说!
”王琴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开始用她最擅长的道德绑架,“林婉,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弟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助!
你现在拿着钱不肯帮你弟,你就是自私!冷血!”“对啊,姐!”林涛立刻跟腔,
“我们才是一家人。你那病,拖一拖又不会死。可我的幸福要是没了,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你不能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自己……自私……这两个词像两把淬了毒的尖刀,
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我看着他们母子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对我病情的担忧,只有对我手里那笔钱的贪婪和算计。在他们眼里,
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我只是一个会行走的、源源不断提供资源的ATM机。现在,
这台ATM机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要为自己“花钱”了,他们就觉得是背叛,是自私。
过去二十八年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五岁那年,我妈给我买了一根漂亮的头绳,
我喜欢得不得了。刚出生的弟弟一哭,我妈就立刻把头绳从我头上扯下来,
塞到弟弟手里当玩具,任由他撕扯得粉碎。我哭了,我妈却打了我一巴掌,
骂我:“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知道让着弟弟吗?”十五岁那年,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拿到了三千块钱的奖学金。我本想给自己买一台梦寐以求的随身听。可我妈知道后,
当天晚上就拿走了钱,转头给我弟买了一台最新款的游戏机。她对我说:“女孩子家家的,
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点钱给你弟,他以后才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我拿到了一家顶尖公司的offer,月薪过万。
我妈和所有亲戚炫耀,说她女儿有出息。可每个月发工资的第二天,她都会准时打电话过来,
用各种理由要走我大半的工资。
生活费不够了”、“家里要换个大电视”、“你爸身体不好要买点补品”……理由层出不穷。
而我知道,那些钱,大部分都变成了林涛身上的名牌和挥霍的资本。二十六岁那年,
我谈了一个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妈知道后,
直接对男方开出了五十万的彩礼,并且声明,这笔钱一分都不会当做嫁妆给我,
要全部留给林涛买婚房。男朋友家也是普通家庭,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我妈就天天在家又哭又闹,骂我“胳膊肘往外拐”,骂我是“赔钱货”,说养我这么大,
就是为了给弟弟换个前程。最终,那段我无比珍视的感情,就这么被五十万彩礼活活压垮了。
分手那天,男朋友红着眼对我说:“婉婉,对不起,我娶不起你。你的家人,像一个无底洞,
我填不满。”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我妈却打来电话,
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用我失恋的“事迹”,成功逼着我舅舅借了五万块钱给林涛。那一刻,
我才明白,在他们心里,我的痛苦,我的幸福,甚至我的爱情,
都不过是他们用来榨取价值的工具。而现在,他们连我最后活命的机会,都要夺走。
那些被我强行压抑下去的委屈、愤怒、不甘,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在我胸腔里剧烈地翻涌。
我看着他们理直气壮的嘴脸,忽然就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让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母子俩都愣住了。“你们说完了吗?”我缓缓地开口,
声音平静得可怕。王琴皱了皱眉:“林婉,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在跟你商量!”“商量?
”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可笑,“你们什么时候跟我商量过?你们只是在通知我,
通知我必须为林涛的荒唐买单。就像过去二十八年里,你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我的目光从王琴的脸上,移到林涛的脸上。“林涛,你想要三十万买车,
去讨好你的富二代女朋友,是吗?”林涛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是!
怎么了?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没错。”我点了点头,
然后拿起桌上那张宝马车的报价单,当着他们的面,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
“嘶啦——”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林涛和王琴都惊呆了。“林婉!
你疯了!”林涛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才疯了!
你居然敢撕了它!”王琴也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涨得通红。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咆哮,
只是将手里的碎纸屑,轻轻一扬,雪花般散落在他们面前。然后,我拿起我的手术预约单,
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一样,将它放回我的包里。我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从今天起,我林婉,不再是你们的提款机,
不再是你们眼中那个可以随意牺牲的‘扶弟魔’。”“这三十万,是我的命。谁也别想动。
”“林涛,你的幸福,你自己去追求。你的车,你自己去买。从我进社会到现在,
我给你花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早就超过三十万了。就当是我瞎了眼,喂了狗。
”“还有你,妈。”我转向王琴,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消散,“你生了我,但你没有养我。从我上大学开始,
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靠我自己挣的。我工作后,赚的每一分钱,都被你搜刮干净,
拿去填你宝贝儿子的无底洞。你总说养儿防老,可你养的这个儿子,除了会啃老、啃姐,
他还会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是在你心里,只有林涛是你的家人。我,
不过是你们家养的一头会赚钱的牲口。现在,这头牲口不想干了。”我的话,
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戳破了他们一直以来用“亲情”编织的虚伪面纱。
王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只憋出一句:“你……你这个不孝女!你会遭天谴的!”“天谴?”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如果真的有天谴,也应该先劈在你们这种吸血鬼身上!
”“我告诉你们,这房子,当初买的时候,首付我也出了一半,写的却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
我不跟你们计较。但从今天起,我会搬出去。你们也别再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我林婉,从今往后,只为自己活。”说完,我不再看他们错愕、愤怒、不敢置信的表情,
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走进了我的房间。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我的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几件衣服,一些专业书籍,还有我的电脑。这个所谓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