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战神兄长为了救我,尸骨无存。父亲怒我擅自出兵,归错于我,当众打断我的腿,
怨骂为什么死的那个是别人不是我。
就连如母的张嫂和跟在我身边长大的侄子也对我恶语相向,恨不得让我给兄长赔命。
后来我真的死了。因为侄子和别人的一个赌,我被剥皮肢解扔在官道上,
尸体碎得连负责督查此案的父亲都没有认出来。又是一年忌日,
他们依旧对着兄长的牌位宣泄对我的怨恨,直到,兄长带着怀有身孕的新妇归来。
当消失的人皮与我的尸骨完美契合,他们都疯了。1大雨滂沱,电闪惊雷。
士兵将我的尸块收集在麻袋中,倾泄而下的大雨冲刷着地面上的血,竟有种血流成河的意境。
「猖狂至极!」父亲脸色阴沉至极。他是被京兆府尹强行拽出来的,尸块扔在官道上,
不光是人性残酷,更是对驻地军队的挑衅。他生气愤怒,在所难免。「简直比恶鬼还要凶残!
这样完整的剥皮手法,分明是在人尚有意识时才能做到!」京兆尹也拧着眉头。
一道惊雷划破夜空,他看到父亲拧紧的眉头,似是想起什么。
「听说二公子去六杀寨寻孙少爷,如今可回来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最近将军府的糟心事可真是不少,听说前几日府上那唯一的嫡孙被六杀寨撸了去,
二公子带人便急急去追,如今还没收到平安信儿。「远儿已经回来了,孩子之间玩闹打赌,
一场误会。」父亲沉着声音回一句。「那二公子……」京兆尹问得有些迟疑。
「谁知道他去哪儿了,只会给人添乱的废物,最好死在外面眼不见为净!」
父亲指挥着士兵将装着我尸块的袋子扔在平板车上。京兆尹喉间一梗,再不敢多提一句。
三年了,每每提及将军府的二公子,这老将军就要杀人一样,
仿佛跟自己儿子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真的是不共戴天吧,在他看来,是我害死了兄长。
众人往回走。他们带着我的肉身离开,我的魂魄也不得已跟了过去。京兆衙门。
我的尸块存在衙门,由仵作负责拼凑,我的魂魄则不受控制地跟着父亲回了家。将军府正厅。
侄子远儿和大嫂见父亲回来,紧忙迎了出来。「祖父,我错了!」
远儿上来就跪在父亲跟前:「他们欺负我没有爹,还说二叔是残废,
我气不过才打赌骗二叔……」他越说越小声。大嫂看着父亲的脸色,
先开口斥责:「你真是太胡闹了!」「起来!」
父亲一把将远儿拽起来:「你被人欺压是要反驳,但不许拿自身开玩笑,你娘会担心。」
父亲没有丝毫责备,自兄长去世后,他的耐心只留给了远儿。「我知道了!」
远儿脸上的怯色瞬间烟消云散,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大嫂停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妥,
虽不情愿,还是开了口。「父亲,那二弟……」「一个废物,管他作甚,没本事就死在外面!
」父亲将杯盏往桌上一顿:「区区一个六杀寨还要增援,真是丢我的脸,若是长风还在,
定能一举拿下!」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两天前,我收到传信,侄子远儿被六杀寨绑架,
当日父亲当值,我来不及多想便率领百十府兵前去救人。一路上,
我没有找到远儿的任何线索,却在进入六杀寨后发现了隐藏的一千死士,
而六杀寨的大当家竟是北夷灭国后,潜逃的三皇子拓跋寒。这一情报让我震惊不已,
当即传信给父亲请求增援,可整整一天过去,我没有收到任何回信。原来,他不是没收到,
只是不愿理会,于他来说,我不值得他动一兵一卒。提及兄长,大嫂眼眶瞬间一红,
原本脸上的一丝担忧也瞬间烟消无踪。我的亲人,都恨不得我死的吧。2清晨一大早,
父亲便去了京兆衙门。仵作拼了一晚上,总算能看得出是一个人的模样,只是全身被剥了皮,
血淋淋的,不辨身份。一屋子的血腥味,让父亲忍不住皱眉,待看到那血淋淋的血肉,
脸色更是阴沉到底。「何等狂徒,残暴至此!」父亲眼眶泛红。久经沙场,他剑下亡魂无数,
见到如此场景,依旧忍不住动容。我很好奇,如果他知道这具尸体是我,又当会是何种表情?
会愤怒的吧,会伤心吗?或者,他会不会为我哭……自小到大,我从未见过父亲流泪,
只有那一年,兄长尸骨无存,他双眼通红率兵屠了围剿兄长的那支队伍,待回到营帐,
我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呜咽声。我当时被行了杖刑,双腿打断,
唯一的意识便是与兄长一起去死,但那时我意识到,若死的是我,父亲大抵是不会这般伤心。
毕竟,兄长自小便是郎艳独绝,在一众京城子弟中便是佼佼者,而我,平庸无奇,
入不得他的眼。「以这死尸身体的皮肉剥离程度来看,倒像是北夷的手法,
相传北夷人有剥人皮做灯笼的手段,若真是北夷人,怕是对你不利。」京兆尹看向父亲。
那年北域边境平乱,父亲对阵的便是北夷,兄长死于北夷人之手,
父亲更是恨极了这个穷凶极恶的民族,甚至一度有屠城为兄长报仇的冲动。父亲蹙眉不语,
仵作继续禀报:「以骨判断,死者是男子,年纪在20岁上下,左腿腿股断裂处还有旧伤,
伤在三年左右。」「你说什么!」京兆尹惊呼出声,同时看向父亲:「二公子可归家了?」
众所周知,我自北域战场回来之后,伤了双腿,将养一年虽无碍行走,
偏偏去年远儿受人欺辱,被绑在悬崖边的树上,我救人心切,
再次被悬崖边的尖锐凸石创伤了腿。伤残这般契合,京兆尹能联想到是我,
父亲应该也会意识到吧?我飘在半空看向父亲,却只见他眉头一皱。「死了也是活该,
他这种废物,活着也是累赘,看见他都堵心!」咬牙切齿的声音似牙缝中挤出一般,
带着无边的愤怒,我明明只是一抹魂,可为什么还能感觉到疼?「卫将军,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京兆尹听不下去了:「这些年,你伤心,二公子何尝不也是备受煎熬?
人人都说他是害人的凶手,可那终究是他的兄长,三年了,你如何就不能谅解他!」「谅解?
他一个杀人凶手,凭什么求得别人谅解?若不是他急功好利,擅自率兵攻打峡口,
我临风也不会死,他才二十岁啊!」父亲声音颤抖,血丝布满了眼眶。二十岁的卫临风,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自战场身负赫赫战功,归家娶了定国侯家的嫡女,得了一子,
人生得意莫过于此。偏偏是我,将这一切撕了个粉碎。可是,
当年我是接到调令才率兵前往的啊,都说输赢乃兵家常事,为什么到了我这里,
输便是万劫不复呢。魂魄飘至父亲身侧,我想告诉他,父亲,今年,我也20岁了。
可他听不见。父亲脸色阴沉地看着,仵作手中的工具依旧在我的肉身上切切划划,
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不管是有关凶手,还是这具尸体。半晌,
他又沉沉开口嘟哝一句:「祸害遗千年,他那个害人精怎会这般轻易……」京兆尹看他,
半晌,只得无奈叹一口气,此刻,外面传来通报声。「秦统领到——」秦昭,我此生挚友,
与我自小结伴长大,幼时我们好玩闹,每次闯了祸,我们便匆匆躲进秦家,
先被秦叔父打一顿,然后逃命跑去我家,撞上我爹,又被我爹打一顿。每每那个时候,
冲出来救我们的,总是兄长,可自从兄长过世后,父亲便断了与秦家往来。此刻,
秦昭来这里做甚?我亦疑惑,朝门外看一眼,又看向父亲,
只见父亲原本阴沉的脸上更添了几分烦躁。「让他滚……」话尚未说完,
秦昭已经提剑急匆匆奔了进来。「卫将军,临宣去了六杀寨,一天一夜未有消息传来,
得尽快派兵增援!」哦,我记得了,秦昭知道我去了六杀寨。六杀寨虽是个匪窝,
但占据有利地势,也的确危险,更何况,我左腿伤疾,自不比当年。所以,
当时我急匆匆冲去六杀寨时,除了父亲,还给秦昭留了信儿。此刻见他冲进来,
我下意识往桌上那堆血肉看去,担心他看到我这个样子,可转念一想,都碎成这样了,
父亲都认不出来,他又如何认得?可即便认不出,秦昭在看到那一堆烂肉时,
还是瞪大了眼睛。「卫临宣?卫临宣死了?他怎么会死!」3秦昭当时就哭了,
嚎叫着疯一样冲了过来,不过还没到跟前,就被侍卫拦住。「这是最近发生的碎尸案,
身份尚不明确!」京兆尹紧忙解释:「况且人皮尚不知踪迹,你如何得知是谁?」「啊,
不是他啊!」秦昭站定,伸手擦了擦鼻涕,总算放下心来:「不是就好。」
我飘在半空看他眼泪流到鼻尖,也忍不住发酸,第一个为我哭的人,是秦昭啊。「卫将军,
你快调兵去救卫临宣啊!他这么久没消息,一定是遇到危险了。」秦昭怔愣瞬息,
又急忙催促。「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
我爹的脸色骤然添了一层怒意:「和卫临宣一样没用的废物,身无功勋,
只仗着家世无视军纪,还要累及他人,真是军中蛀虫!」辱骂的声音陡然抬高几度,
丝毫没有给秦昭留面子。当年峡口一战,是秦昭与我一同前去增援,在我爹看来,
兄长的死他也有责任。秦昭被骂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又解释。「不,不是,
当年的事我不是解释过了吗,我和卫临宣是接到调令的,你如何还能这般……」「赶出去!」
父亲压根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大手一挥,立刻进来两个侍卫将秦昭架了出去。
他还是这般不耐烦,一如当年我想跟他解释,可他连张嘴的机会都不给我。杀人凶手,
害人精,这是他对我唯一的评价。「卫将军,卫临宣真的遇到麻烦了,不管如何得救人啊!
卫将军……」秦昭的喊声一直到门口都未停,京兆尹迟疑着,张张嘴又想劝。「卫将军,
二公子一夜未归,怕是真有麻烦,不如……」「六杀寨能有什么麻烦!
临风十二岁时便可自行出入六杀寨,他若连六杀寨都无法脱身,不如死在外面倒干净!」
父亲依旧口口声声咒骂。六杀寨其实是各地灾民组建,他们排外,加上长模样略显凶恶,
便被人当成了匪寨。这种地方,在父亲看来自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京兆尹嘴角动了动,
终究不再多说,父亲向来执拗,越劝反而适得其反。翌日。兄长忌日。之前每到这日,
父亲便命人扒了我的衣物,将军营中的铁蒺藜绑在我身上,他让我跪在兄长的牌位前请罪。
铁蒺藜的尖刺坚硬又锋利,只是贴在背上便会留下一道道血痕,更有尖针扎进肉里,
只是稍微动一下,血肉便被翻搅开来。如今想想,那痛苦与剥皮也别无二致。犹记得第一年,
父亲让我身披铁蒺藜跪够三日,结果,最后一日我失血过多,险些撑不住,
还是参将于心不忍,禀报了父亲,可他看到我满背的血窟窿,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你罪有应得,就得受着,你,连临风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若是可以,我宁愿死的是你!」
我也是他的儿子,可他却宁愿我死。我的心如被利刃剖开,疼得窒息。如今又是兄长忌日,
他们找不到我,父亲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大嫂和远儿在祠堂给兄长烧纸钱,
娘儿俩一边烧一边哭。「你这个狠心的,如何就这般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去了,
这让我们怎么活啊!」大嫂眼泪横流。「你看看,如今二弟倒是连祭拜都不愿来了,
这般狼心狗肺之人,如何配得你舍身相救?」远儿也哭,哭得尤其委屈。「都怪二叔,
要不是他,爹爹也不会死,他们都欺负我,呜呜……」「他还不准我交朋友,
还不准我与人交往,爹,若是你在世,断不能有人这般欺负我!」「他还虐待我,
你看看我这胳膊……」说着,远儿还真撩起衣袖,将胳膊上青一片紫一片的伤痕给牌位看。
我一缕魂魄无法进入祠堂,却在外面将远儿告状的桩桩件件听了个真切。越听,
心底却是越发寒凉。我知道他因为兄长的死怨恨我,却不知,
我对他所做的一切都能被曲解成这般。他怨我阻拦他交友,可他忘了,那帮所谓的朋友,
带他去的是赌坊。他抱怨我让他留伤,可他却未提及,我为何监督他学武。去年,
远儿被人挂在悬崖边上,是我拼尽全力去救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的左腿膝盖再次受创,
那条腿彻底废了。当时我卧病在床,来看望我的人络绎不绝,倒不是我人缘多好,
而是他们想来看我的笑话,看那个意气风发的我变成瘸子有多卑微。
4是秦昭赶走了那些口无遮拦的看客。「你怎么能让他们进来?」他恨铁不成钢。
「是父亲让他们来的。」我亦无奈。父亲怨恨我,只是他自己骂,仍旧不能宣泄恨意,
便将我的自尊掷于众人脚下,亲眼看着他人将我按在泥里踩在脚下,
最好我受不了这样的折辱,死了才解气。「比起临风的一条命,你的尊严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受不住,你去死啊!」他怒吼着,满腔悲愤。这样的话从亲生父亲口中说出,我真的想过死。
「那本就不是你的错!凭什么要强加在你身上!」秦昭红着眼睛抱住我。知真相,
才明白我的委屈,可他们依旧坚持是我害死了兄长。
仿佛有了一个让他们可以憎恨埋怨的对象,便能减轻他们心中的悲伤。「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