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白那句“推掉”像一块冰,狠狠砸在林晚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她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解。顾衍的项目是她工作室起死回生、证明自身价值的绝佳机会,是纯粹依靠她的专业能力获得的认可!沈聿白凭什么一句话就否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聿白的声音依旧冰冷无波,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没有为什么。林晚,记住你的身份。沈太太不需要抛头露面去接那种项目。聿晟的资源足够支撑你那个工作室运转。”他的话语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傲慢,仿佛她珍视的事业和理想,在他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玩物。
“沈先生!”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这是我的工作!是我和林晚,不是‘沈太太’的工作!顾老师的项目是纯粹的学术合作,是对我们专业能力的认可!它对我、对工作室、对那些等着被修复的古建筑都很重要!”她试图据理力争。
“重要?”沈聿白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重要到需要你亲自去巴结顾衍?在展会上,你们谈笑风生,看起来相当投契。”他刻意强调了“巴结”和“谈笑风生”两个词,冰冷的语调下,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悦?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在监视她?一股被侵犯隐私的强烈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你派人监视我?!”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愤怒。
“陆泽向我汇报展会的安保情况,确保沈太太的安全。”沈聿白的回答滴水不漏,却更让林晚感到窒息。安全?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分明是控制!
“顾衍的项目,到此为止。”沈聿白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下达了最终命令,“晚上七点,别迟到。”说完,电话**脆地挂断。
“嘟…嘟…嘟…”冰冷的忙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林晚的神经。她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刚才与顾衍交谈时的喜悦和希望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屈辱和无力的绝望。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连呼吸的自由都被那纸冰冷的契约剥夺了。守护工作室的代价,难道就是彻底放弃自我,成为他沈聿白圈养的金丝雀吗?
“晚姐?你没事吧?”小陈担忧的声音传来,她看到林晚脸色煞白,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林晚猛地回过神,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展会快开始了,我们准备接待观众吧。”她转身走向展位,背脊挺得笔直,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她不能倒下,至少在公众面前,她必须维持住“拾光”的尊严。
展会开幕后,“拾光”的展位果然吸引了众多目光。老李的斗拱模型以其精巧的结构和深厚的传统工艺底蕴,成为全场焦点。许多专业人士和爱好者驻足观看,啧啧称奇。林晚修复的清代雕花窗棂也备受好评,不少人询问修复技艺和工作室情况。小陈忙得不亦乐乎,分发资料,介绍工作室理念。
林晚也暂时抛开心中的阴霾,投入地讲解着古建修复的细节和传统工艺的魅力。当她专注于专业领域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光芒,让不少人为之侧目。顾衍也再次来到展位,与林晚进行了更深入的交流,并再次表达了对合作的期待。面对顾衍的真诚,林晚心中苦涩,只能含糊其辞,无法给出明确答复。
整个白天,林晚都在强打精神。直到傍晚闭馆,送走最后一批观众,她才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
回到归云邸,已是华灯初上。冰冷的奢华依旧。陈伯如同精准的时钟,在她踏入客厅时出现:“林**,沈先生在书房等您。礼服已放在您房间。”
林晚疲惫地点点头,回到房间。床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一件Dior的星空蓝抹胸晚礼服,优雅而神秘,搭配着同色系的高跟鞋和一套简约的钻石首饰。价值不菲,却像一件待穿的戏服。
她没有立刻换上。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眉眼间带着疲惫和倔强的自己。沈聿白的命令如同枷锁,顾衍的邀约是希望的烛火,而契约则是冰冷的牢笼。她该怎么办?
时间指向六点五十。林晚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换上了那身华贵的礼服。镜中的女人瞬间变得光彩照人,却透着一种疏离的陌生感。她仔细化好妆,将长发挽起,戴上首饰。当她走出房间时,仿佛已经戴上了一副名为“沈太太”的面具。
沈聿白已经在客厅等她。他穿着与礼服相配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英俊得无可挑剔。看到盛装的林晚时,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走吧。”
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林晚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沈先生,关于顾老师的项目……”
“我说过,推掉。”沈聿白打断她,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今晚的慈善拍卖晚宴,会有聿晟文化基金的代表出席。他们会以基金会的名义,向‘拾光’工作室提供一笔专项资助,用于你提到的‘云栖别院’构件预修复和技艺传承研究。额度,不会低于顾衍项目给你的。”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安排好的商业计划。
林晚愣住了。专项资助?这……这是他另一种形式的“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他是在用金钱买断她的工作自**?
“我不需要施舍!”林晚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我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去争取项目!不是靠你的基金会拨款!”
沈聿白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资金支持你的工作室。用聿晟基金会的名义,比你亲自去接项目,更符合‘沈太太’的身份,也更有效率。”在他的逻辑里,结果导向,过程并不重要。他无法理解林晚为何执着于“亲自争取”这种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形式。
“这不一样!”林晚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仿佛在对着冰冷的墙壁呐喊,“这是尊严!是我作为林晚,而不是‘沈太太’的价值证明!”
沈聿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燃烧的、近乎悲愤的火焰,那是属于林晚自己的光芒,倔强、不屈,与他习惯的冰冷秩序截然不同。车厢内陷入更深的沉默。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回头,看着前方,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冷硬。
林晚也扭过头,看向窗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她死死忍住。她明白了,在沈聿白的世界里,效率和身份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个人的情感和尊严,渺小得不值一提。她的抗争,在他眼中或许只是无谓的矫情。
车子最终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前。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沈聿白率先下车,然后向林晚伸出了手臂。林晚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象征着权力和掌控的手,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挽了上去。
踏入宴会厅的瞬间,璀璨的灯光、悦耳的钢琴声、衣香鬓影的宾客、以及瞬间聚焦而来的无数道目光,构成了一幅奢华的名利场画卷。林晚挺直脊背,脸上挂起周女士教导的、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如同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挽着沈聿白,一步步踏入这场属于他的冰冷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