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的天空,永远是压抑的铅灰色,翻涌的魔气凝聚成诡异的云团,连太阳的光芒都无法穿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脚下的土地是焦黑的,寸草不生,只有一些嶙峋的怪石和不知名生物的骸骨散落其间。
我收敛了全身的灵力,只凭肉身的力量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神识铺开到极限,警惕着随时可能从阴影中窜出的魔物。这里的一切都与青岚宗的仙气缭绕、鸟语花香形成了最鲜明的反差。我越是深入,就越是心疼我的怀玉。他为了守护正道,常年镇守在与魔域接壤的边境,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片污秽与绝望之地。
一想到他,我心中便涌起无穷的勇气。
走了约莫三日,一座巍峨的黑色巨城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那便是血魔宫,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晶石筑成,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城墙高耸入云,上面篆刻着扭曲的魔纹,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我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妖冶也足够落魄,然后昂首挺胸地朝着城门走去。
“站住!来者何人!”
两名身高丈余、青面獠牙的魔将手持巨斧,交叉拦住了我的去路。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魔气浓郁如实质,修为至少在元婴中期,比我伪装出的气息要强横得多。
我强压下心中的警惕,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微微躬身道:“小女子柳拂衣,久仰血魔尊威名,特来投靠。还请二位将军通传一声。”
左边的魔将用铜铃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淫邪与贪婪。“投靠?就凭你这元婴初期的修为?血魔宫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收容所。”
“修为低微,可不代表没有用处。”我挺了挺胸,刻意将自己“太阴灵体”的气息泄露出一丝。
果然,两个魔将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眼中贪婪更甚,甚至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太阴灵体对魔修的吸引力,是刻在他们本能里的。
“极品鼎炉……”右边的魔将喃喃道,随即狞笑一声,“这样的货色,与其献给尊上,不如我们兄弟先享用一番!”
他说着,巨大的手掌便朝我抓了过来,带起的恶风刮得我脸颊生疼。
我心中一凛,早料到会是如此。魔域之中,强者为尊,毫无道理可讲。我瞬间抽出藏在袖中的软剑,准备先下手为强,哪怕拼着重伤也要先解决一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颈间那枚季怀玉送我的护心鳞,忽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一股温热。紧接着,一股我从未感受过的、古老而霸道的威压,从那枚小小的鳞片中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并非灵力,也非正道气息,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仿佛君临天下的魔气!
那只抓向我的巨手在离我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而停,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两个魔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与不可置信。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胸前那枚不起眼的黑色鳞片上,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噗通!”
在我的惊愕注视下,两个凶神恶煞的魔将竟双膝一软,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巨大的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是……是‘逆鳞’……”左边的魔将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是……持鳞者大人!”
持鳞者?逆鳞?
我完全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怀玉给我这枚护心鳞时,只说是上古龙神的遗物,能挡死劫,从未提过它与魔域有什么关联。可看眼前这情形,这枚鳞片在魔域中的地位,似乎超乎想象地崇高。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既然他们误会了,那我便将错就错。我压下心中的震惊,缓缓收起软剑,用一种倨傲而冰冷的语气说道:“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大人请!”
两个魔将连滚带爬地让开道路,亲自为我推开了那扇沉重无比的城门,态度恭敬得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君王。
我心中疑云重重,但还是维持着高傲的姿态,迈步走进了血魔宫。
血魔宫的内部,与我想象中尸骸遍地、血流成河的景象截然不同。巨大的宫殿内异常空旷、寂静,地面由光滑如镜的黑曜石铺就,可以清晰地倒映出穹顶上那些缓缓流转的魔气星云。四周的廊柱上雕刻着繁复的图腾,却并非狰狞的魔物,而是一些我看不懂的山川草木。整个大殿,竟透着一股肃杀、冷清甚至……雅致的韵味。
这太奇怪了。那个以屠城为乐的血魔尊,会是这样一个有品位的人?
我正思索间,一个身穿黑袍、面容苍白的青年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气息内敛,但我能感觉到,他比门口那两个魔将要可怕得多。
“在下魔君墨无,奉尊上之命,在此等候持鳞者大人。”他对我躬身行礼,姿态虽恭敬,眼神却带着审视。
我心中一跳,血魔尊座下有四大魔君,这墨无便是其中之一。他竟然亲自来迎接我。看来,这枚“逆鳞”的分量,比我想的还要重。
“尊上知道我要来?”我试探着问道。
墨无微微一笑:“尊上知晓一切。大人,请随我来,尊上已在殿内等候多时。”
我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心中愈发不安。季怀玉给我的这枚鳞片,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魔气?又为何血魔尊会对我这个“持鳞者”如此重视?一个个谜团在我脑中盘旋,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难道……这鳞片是怀玉从某个大魔头身上缴获的战利品?所以魔域的人才会认得?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很快,我们来到一座更加宏伟的殿门前。墨无停下脚步,侧身道:“大人,尊上就在里面。您……一个人进去便可。”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殿门。
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几颗幽蓝色的明珠散发着微光。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这味道……好熟悉。
是松木与兰草混合的香气。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这……这是怀玉身上的味道!
怎么会?怎么可能?!一定是巧合!或许是某种魔域特有的香料,味道恰好相似罢了。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大殿的尽头,是一个高高的王座。一个人影背对着我,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身穿一袭玄黑色的长袍,金线绣成的繁复魔纹在昏暗中流淌着微光,一头墨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未曾束冠。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恐怖的威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大殿的魔气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温顺地臣服于他脚下。
他就是血魔尊?
那个屠戮十万生灵的魔头?
我捏紧了藏在袖中的手,那里有一柄宗主赐予的、淬了上古神兽之血的匕首,对魔族有致命的克**用。只要能靠近他,我就有机会。
“你来了。”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这声音……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我在心中疯狂地对自己说,是我太想他了,所以出现了幻听。血魔尊的声音怎么可能和怀玉一样?!
“你身上有孤的味道。”王座上的人影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还有……孤的逆鳞。”
他站起身,慢慢地转了过来。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的薄唇,还有那双我曾在无数个日夜里深情凝望过的、深邃如星海的凤眸。
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了面对我时的温柔宠溺,取而代之的,是君临天下的淡漠与威严。
他穿着象征魔域至尊的玄黑金纹长袍,周身魔气缭绕,与平日里那个不染纤尘、仙气飘飘的玉清仙尊判若两人。
可那张脸,那张我爱了五百年、刻进了灵魂深处的脸,绝不会错。
季怀玉。
我的道侣。
正道之光,玄门楷模,玉清仙尊。
同时,也是我此行的目标,那个屠戮了望川城十万生灵,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
血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