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林晓雨的“轻奢梦”(上)林晓雨是被冻醒的。凌晨五点半,
出租屋顶楼的风像细针,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扎在露在被子外的胳膊上。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伸手去拽被子,却摸到了一片冰凉——被子太薄,去年冬天就该换了,
可她总说“再凑凑,等转正就买新的”,这一凑,就凑到了第二年开春。
闹钟在枕头边“嗡嗡”响,是那种最老式的电子闹钟,屏幕上的数字泛着淡绿色的光,
显示“5:30”。她按掉闹钟,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发呆。
那霉斑是去年梅雨季长出来的,一圈圈黑褐色,像泼在纸上的酱油,她用漂白剂擦过好几次,
擦了又长,最后索性不管了。屋里的家具屈指可数:一张铁架床,
是从二手市场花一百五十块买的,床板有点歪,睡久了腰会疼;一个掉漆的衣柜,
门把手上缠着胶布,怕掉下来;还有一张折叠桌,平时当餐桌,也当书桌,
现在上面堆着没洗的泡面碗,碗里还剩点汤,结了层油膜。她慢吞吞地坐起来,
秋衣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她找了张创可贴,
剪了一半贴在破洞上——这秋衣是大学毕业时买的,穿了两年,早就该扔了,
可她总觉得“还能穿”。穿裤子的时候,她发现牛仔裤的膝盖处磨白了,还裂了道小口子,
是上次挤地铁被人勾破的。她蹲下来,用针线缝了两针,线的颜色和裤子不搭,歪歪扭扭的,
像条小虫子爬在上面。洗漱间在楼道里,公用的。林晓雨端着盆走过去,
水龙头的水是凉的——热水器坏了快一个月,房东说“修要花钱”,让她自己想办法。
她只好用凉水洗脸,水浇在脸上,冻得她牙齿打颤。牙膏快挤不出来了,她捏着牙膏管,
从尾巴往头捋,捋了好几圈,才挤出一点,泡沫少得可怜。出门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
六点二十分。要赶六点半的地铁,不然会迟到。她住在老小区,没有电梯,
爬六楼要花五分钟。楼梯间的灯坏了,她摸着扶手走,脚下踢到了一个空瓶子,
“哐当”一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响。她赶紧捡起瓶子,
塞进包里——小区门口的废品站收瓶子,一毛钱一个,攒多了能买包盐。到了地铁站,
早高峰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林晓雨跟着人流往里走,手里攥着帆布包的带子,
包侧面的破洞用小熊别针别着,别针的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铁色。她刷了交通卡,
卡上的余额只剩三块八,得赶紧充钱,不然下次坐不了地铁。地铁来了,门一开,
人潮像潮水似的涌上去。林晓雨被推着挤在中间,胳膊肘顶在前面男人的背包上,
那背包上沾着工地的水泥灰,蹭了她的工服——工服是公司发的,浅灰色,洗了好几次,
已经有点发白了。她想擦,可手被挤着动不了,只能忍着。后面的阿姨提着菜篮子,
里面的胡萝卜沾着泥,蹭到了她的裤子,她也没敢说什么,只是往前面挪了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公司微信群的消息。她掏出手机,屏幕快没电了,
她赶紧连上充电宝。群里,同事李曼发了张照片,背景是她家的梳妆台,
上面摆着个奶白色的包,包的金属链条在灯光下闪着光,看起来很亮。
配文是“犒劳自己的新宝贝,等了半个月终于到了”。下面的评论很快就多了起来。
同事小张说:“曼曼这包也太好看了吧!是某牌的**款吧?我上次在专柜看到,
要七千多呢!”同事小李说:“羡慕了羡慕了,我攒三个月工资都买不起,
曼曼你也太有钱了!”李曼回了个笑脸,还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还好啦,
就是觉得上班背着舒服,也不算太贵。”林晓雨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得难受。她认识那个包,上次跟同事去商场,在专柜见过,
标签上写着“7999元”。当时她站在专柜外面,没敢进去,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觉得那包真好看,像电视里明星背的。可她知道,
那不是她能买得起的——她一个月工资才四千五,除去房租一千八,
剩下的两千七要管吃饭、交通,还有偶尔跟同事凑份子的奶茶钱,
连买件一百块的衣服都要犹豫半天。“还看呢?”旁边的王鹏突然凑过来说话,
吓了林晓雨一跳。王鹏跟她同期进公司实习,工位在她隔壁,
是个留着寸头、脸上有点痘印的男生。上次林晓雨房租凑不齐,找他借了五百块,
到现在还没还。王鹏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笑着戳了戳她的胳膊:“李曼这包得七千多吧?你上个月房租都找我借的,还看这个?
不怕越看越心痒,控制不住自己啊?”林晓雨把手机往口袋里塞,脸一下子就热了,
像被火烧了似的。她怼回去:“我就看看怎么了?实习结束就转正了,到时候涨工资,
买个包怎么了?你管得着吗?”话虽然说得硬气,可心里却虚得很。她知道,
转正的事还没谱——部门里比她早来半年的实习生还在打杂,主管提都没提转正的事。
可她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李曼刚毕业就能背七千多的包?不就是家里条件好点吗?
她也想有个能“撑场面”的东西,不想每次跟同事站在一起,都像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上次部门团建,大家一起去吃火锅,然后拍照。
李曼背着那个包的同款(当时林晓雨还不知道是同款,只觉得好看),站在中间,
大家都围着她拍。林晓雨拎着帆布包,站在旁边,想凑过去,又没好意思。
李曼好像没看见她似的,拍完照还跟小张、小李说:“我们再拍一张,刚才的角度不好。
”林晓雨只好默默地走到一边,假装看窗外的风景。后来照片发在群里,果然没有她,
她心里难受了好几天,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地铁到了国贸站,人潮又涌了下去。
林晓雨被推着走,王鹏在后面护着她的帆布包:“小心点,别把你那‘**款’别针挤掉了,
到时候可没地方买了。”林晓雨没回头,嘴角却忍不住勾了勾——王鹏虽然嘴碎,
可人挺好的。上次她加班到十点,王鹏知道她没吃饭,特意在楼下买了份十块钱的炒粉,
给她送上来,还说“加班别饿着,不然明天没力气干活”。还有一次,她被主管批评,
躲在厕所哭,王鹏听见了,递了包纸巾给她,说“主管就是脾气不好,别往心里去”。
出了地铁口,要穿过一个商场才能到公司。商场一楼很热闹,卖化妆品的专柜飘着香水味,
卖珠宝的专柜闪着光。林晓雨没敢多看,只想赶紧走过去——她怕自己忍不住,
会羡慕那些能随便买东西的人。走到商场中间的时候,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女人拦住了她。
女人的胸牌别在左胸口,上面写着“张琳”,是旁边银行办理点的职员。
张琳手里拿着一叠传单,脸上堆着笑,声音甜得像裹了蜜:“小姑娘,你好啊!
是附近上班的吧?办信用卡吗?我们银行的信用卡,实习生也能办,额度八千起,
首刷还送个20寸的拉杆箱,质量特别好,你看——”张琳指了指旁边堆着的拉杆箱,
是天蓝色的,上面印着小碎花,拉杆是银色的,看起来很结实。她还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
展示里面的隔层:“你看这隔层,能放衣服、放化妆品,轮子是万向轮,拉着特别顺滑,
我自己都用这个牌子的箱子。”王鹏在旁边摆了摆手,拉着林晓雨想走:“不用不用,
我们都有信用卡了,再办该成卡奴了。”他上次跟林晓雨说过,
他表哥就是因为办了好几张信用卡,刷太多还不上,最后被催债的找上门,
家里凑了钱才还上。张琳没纠缠王鹏,反而更热情地拉住林晓雨的胳膊,
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又很快移开,好像没看见那个破洞似的:“小姑娘,你跟他不一样,
你刚毕业吧?现在年轻人上班,哪能没张信用卡?应急用也好啊!你看你长得这么精神,
以后肯定能涨工资,还怕还不上?”她凑近林晓雨,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这额度八千,
就算你这个月刷八千,下个月还最低还款也才八百块,利息就几十块,一点压力都没有。
你想想,要是遇到什么急事,比如房租不够、想买点东西,有张信用卡多方便,
总比跟朋友借钱强吧?”最后这句话,像根针似的,扎进了林晓雨的心里。
她想起上次找王鹏借五百块的事,当时她犹豫了好久,才敢开口,王鹏虽然答应了,
可她心里一直觉得不自在,总想着赶紧还上。还有上次,她想买双冬天穿的靴子,看了好久,
还是没买——靴子要三百多,她舍不得。要是有张信用卡,她就能先买了,下个月再还。
她又想起李曼的包,想起团建时的尴尬,想起同事们看她帆布包时的眼神。心里的那点犹豫,
像被风吹走的云,一下子就没了。她甩开王鹏的手,对张琳说:“那……办卡要什么手续?
”张琳眼睛一亮,赶紧从包里拿出申请表和笔,递到林晓雨手里:“身份证就行,你填个表,
我帮你提交,大概一周就能下卡。你看这拉杆箱,只要首刷满一百块就能领,
到时候卡下来了,你随便买瓶水,就能把箱子拿走。”王鹏在旁边急了,
又拉了拉林晓雨的胳膊:“晓雨,你想好了?信用卡是坑,别乱办!我表哥就是例子,
跟你说过,你忘了?”第一章:林晓雨的“轻奢梦”(下)林晓雨没理王鹏,接过笔,
低头开始填表。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林晓雨,三个字写得很用力,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冲动。身份证号、公司地址、手机号码,她一笔一笔地填,
没敢停,怕一停就会后悔。填到“期望额度”那栏时,她犹豫了一下。
张琳说额度八千起,她不知道该填多少。张琳在旁边看着,笑着说:“填八千就行,
肯定能批下来。你放心,我们银行对实习生特别友好。”林晓雨咬了咬嘴唇,
在“期望额度”那栏,写下了“8000”。填完表,张琳拿过她的身份证,
用旁边的机器扫了一下,又让她对着摄像头拍了张照。闪光灯亮的时候,
林晓雨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照片拍出来,眼睛有点眯,看起来有点傻。
张琳却笑着说:“好看,拍得挺精神的。”她把身份证还给林晓雨,
又递了张名片给她:“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电话,卡下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到时候你过来领卡,顺便把拉杆箱拿走。”林晓雨接过名片,塞进帆布包里,
跟王鹏往公司走。王鹏还在念叨:“你真是疯了!八千块,你两个月工资呢!
万一还不上怎么办?到时候催债的找上门,你怎么办?”“都说了是应急,
”林晓雨加快脚步,不想跟他争,“我就刷一次,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上,能有什么事?
你别瞎操心了。”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有点慌。她掏出手机,又点开李曼的朋友圈,
盯着那个奶白色的包看。包的链条很细,包身是软皮的,看起来特别高级。
她想象着自己背着这个包去上班,同事们会说“晓雨你这包真好看”,
李曼会惊讶地看着她,再也不会忽视她。这种想象,像颗糖,含在嘴里,
甜得让她暂时忘了那八千块的压力。到了公司,打卡机显示七点五十八分,刚好没迟到。
林晓雨松了口气,放下帆布包,坐在工位上。她的工位在最角落,旁边是打印机,
每次打印东西都会有很大的声音。主管走过来,把一叠文件放在她桌上,
文件上还沾着点咖啡渍。“林晓雨,”主管的声音有点冷,“把这些数据整理一下,
做成报表,中午之前给我。别做错了,上次你就把数据填错了,害得我被经理批评。
”“好的主管,我知道了。”林晓雨赶紧点头,拿起文件翻看。文件上的数字密密麻麻的,
像一群小虫子,看得她眼睛发花。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对着键盘敲。敲到一半,
肚子饿了。她摸了摸口袋,早上没买早餐,只剩一块昨天剩下的馒头。馒头有点硬,
她掰了一半放进嘴里,嚼了半天,才咽下去。王鹏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包子,
递了一个给她:“刚楼下买的,猪肉馅的,给你。我知道你没吃早餐。”林晓雨愣了一下,
接过包子。包子还是热的,热气透过塑料袋,传到她的手上,暖乎乎的。
她想起刚才对王鹏的态度,心里有点愧疚,小声说:“谢谢啊,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王鹏摆摆手,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电脑,
“就当你上次借我五百块的利息了。不过我跟你说,那信用卡你真别乱刷,要是还不上,
记得跟我说,别自己扛着。”林晓雨没说话,只是咬了口包子。包子的肉汁流在嘴角,
有点咸,还有点香。她突然觉得,王鹏其实挺好的,可她刚才却那么对他。心里的愧疚,
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可她一想起李曼的包,想起同事们的眼神,愧疚又被压了下去。
她告诉自己,等她买了包,跟同事们搞好关系,以后就能帮王鹏了。上午的工作很忙,
林晓雨一直在整理数据,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中间打印机坏了一次,她还得去修,
弄得满手墨汁。主管催了她好几次,说“快点,经理等着要”,她只能加快速度,
生怕做错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都去楼下的餐厅吃,
林晓雨没去——餐厅的饭要二十多块,太贵了。她从包里拿出早上买的馒头,
还有一瓶矿泉水,坐在工位上吃。王鹏从餐厅回来,给她带了份炒青菜:“我多买了一份,
你吃吧,总吃馒头对胃不好。”林晓雨接过青菜,心里更愧疚了。她低着头,
小声说:“王鹏,对不起,早上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王鹏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是那信用卡,你真得注意点,别刷太多。”林晓雨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着青菜。青菜有点凉了,可她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好吃。
下午的时候,林晓雨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说她的信用卡申请已经通过,
正在制卡,大概一周后能收到。她看着短信,心里又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
她很快就能有信用卡了,就能买李曼那个包了;紧张的是,她怕自己还不上,
像王鹏表哥那样。可这种紧张,很快就被兴奋盖过了。她打开购物APP,
搜索李曼那个包的型号,找到了同款。页面上写着“**款,库存仅剩3件”,
她赶紧把包加入收藏夹,心里想着,等卡下来了,她第一时间就下单。下班的时候,
王鹏跟她一起走。地铁上,王鹏又跟她说起信用卡的事:“晓雨,我跟你说,
你要是真办了卡,千万别刷太多,每个月尽量全额还,不然利息越滚越多,到时候就麻烦了。
”林晓雨敷衍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唠叨。”王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林晓雨听不进去,只能希望她别刷太多。回到出租屋,已经快八点了。
林晓雨打开灯,15瓦的灯泡,光线很暗,照得屋里的东西都灰蒙蒙的。她放下帆布包,
坐在折叠桌前,打开电脑,又点开那个包的页面。她反复看着包的图片,
想象着自己背着包的样子,嘴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帆布包,那个破洞还在,
小熊别针也快掉了。她突然觉得,这个包好丑,跟那个奶白色的包比起来,简直像个垃圾。
她把帆布包扔在椅子上,再也不想看。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一直想着信用卡,想着那个包。她算了算,实习工资四千五,下个月发了工资,
她还五千,剩下的三千,最低还款三百,利息几十块,应该能还上。她又想,
等转正涨工资了,就能更快地还完了。她掏出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问她过得怎么样,实习顺利不顺利,有没有按时吃饭。
林晓雨撒谎说:“挺好的,实习快转正了,主管说我表现好,转正了就能涨工资。
我每天都按时吃饭,你别担心。”妈妈在电话里笑了:“那就好,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别太累了。要是钱不够用,就跟家里说,别自己扛着。”林晓雨鼻子一酸,差点哭了。
她赶紧说:“我有钱,你别担心,我先挂了,明天还要上班。”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
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该撒谎,可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也不想让妈妈知道她想买那么贵的包。她告诉自己,等她买了包,跟同事搞好关系,
转正涨工资了,就能让妈妈放心了。接下来的几天,林晓雨每天都在等信用卡。
她时不时地看手机,怕错过银行的电话。王鹏还是每天跟她唠叨,让她别乱刷,
她都敷衍过去。一周后,快递员给她打电话,说有她的快递,是银行的。林晓雨正在上班,
让快递员把快递放在楼下保安室。下班的时候,她跑得飞快,生怕快递被别人拿错了。
保安室的大爷递给她快递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小姑娘,这是银行的快递吧?
是不是信用卡啊?现在年轻人别乱办信用卡,我邻居家的孩子就是办了信用卡,还不上,
被催债的找上门,家里都不得安宁。”林晓雨没理大爷的话,拿着快递就往出租屋跑。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快递,里面是一个白色的信封,上面印着银行的logo。
她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金色的信用卡,
卡上印着她的名字拼音“LINXIAOYU”,还有一个小小的芯片。她拿着信用卡,
对着光看了看,觉得这张卡真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好看。她摸了摸卡面,很光滑,
有点凉。她心里的兴奋,像烧开的水,快要溢出来了。她赶紧打开电脑,登录购物APP,
找到那个奶白色的包。库存还剩1件,她没犹豫,立刻点了“立即购买”。
付款的时候,她选了信用卡支付,输了卡号、有效期、安全码,还有短信验证码。
点击“确认付款”的那一刻,她的手有点抖,心跳得飞快。
屏幕上跳出“付款成功”的字样时,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手机很快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您尾号XXXX的信用卡消费7999元,
剩余额度1元。”看着短信,林晓雨心里有点慌,可更多的是兴奋。
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付款成功”页面,笑了很久,直到眼睛都酸了。
她想象着包寄过来的样子,想象着自己背着包去上班,同事们羡慕的眼神,李曼惊讶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就要不一样了。可她没注意到,手机屏幕上,还有一行小字,
写着“本期账单最低还款799.9元,利息按日计息,日利率0.05%”。
她不知道,这7999元的消费,利息不是几十块,而是按全额计息,
每天要付四块钱的利息,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块。她更不知道,这张信用卡,
会像一个无底洞,把她的人生,一点点地拖进去。那天晚上,林晓雨睡得特别香。
她梦见自己背着那个奶白色的包,跟同事们一起拍照,李曼站在她旁边,笑着说:“晓雨,
你这包真好看。”她笑得特别开心,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第三章:张建军的“人情债”(上)张建军蹲在玄关擦皮鞋时,晨光刚从窗帘缝里钻进来,
在地板上拖出道细瘦的亮痕。鞋是黑牛皮的,四年前升中层那年买的,当时在商场试穿时,
鞋尖照得见他笑出的褶子——那是他这辈子穿过最贵的鞋,花了一千二,抵半个月工资。
现在鞋跟外侧磨出圈白,像给黑鞋镶了道劣质边,他用砂纸轻轻蹭了蹭,又蘸着鞋油打圈擦,
擦到鞋尖能映出天花板上的霉斑,才肯停手。“你这鞋擦得能当镜子照了,
再擦下去皮都要掉了。”刘婕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点晨起的沙哑,
手里还端着一锅小米粥,粥熬得稠稠的,米粒都开了花,“锅里有煮鸡蛋,你吃一个再走,
磊磊说班主任今天要找你,你跟人好好说,别跟上次似的,
三句话就跟人急——你那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张建军站起身,
领带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没对齐,又拆了重系——这领带是刘婕去年生日送的,
藏青底织着暗纹,现在领口起了球,像沾了层灰。“我啥时候跟人急了?
”他对着卫生间那面裂了缝的小方镜拽领带,照出来的人歪歪扭扭的,
“上次是那卖菜的缺斤短两,我才说两句。”“你跟卖菜的急就算了,跟老师可别这样。
”刘婕把粥盛进碗里,又剥了个鸡蛋放在碟子里,“磊磊的奥数班老师昨天打电话,
说想让孩子报个冲刺班,两千块,我没敢应,等着你回来商量。还有我那药,只剩两盒了,
一盒两百八,你工资卡上次我看,就剩三千块——你自己算算账,这月日子咋过。
”张磊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
张建军伸手帮他拽领口,“跟你说多少次了,领口要拉到最上面,像什么样子?
跟个小邋遢似的。”“爸,我们班小明的爸爸开宝马送他上学。”张磊低头喝粥,
声音小小的,粥米粒粘在嘴角。张建军的手顿了顿,又很快松开,“宝马有啥好的?
堵车的时候,还没我电动车快。”他拿起鸡蛋,塞给儿子,“吃鸡蛋,补脑子,
奥数班的事,爸再想想。”七点十分,张建军拎着公文包出门。包是单位发的帆布包,
印着“XX国企”四个蓝字,边角磨破了,他用灰色线缝了道歪歪扭扭的边。
小区门口的油条摊冒着白气,张师傅挥着长筷子喊:“张科长,来根油条?刚炸的,
脆得能掉渣!你天天喝粥,肚子能撑到中午?”张建军摆了摆手,脚没停,“不了,张师傅,
赶时间。”“你这科长当的,还没我卖油条的大方!”张师傅笑着打趣,
“昨天老王来买油条,一下买了三根,说给孙子当早餐——你也给磊磊买根呗,
孩子长身体呢!”张建军没回头,心里却有点酸——油条五块钱一根,
他不是舍不得给儿子买,是舍不得给自己花。电动车停在楼下,是辆黑色雅迪,三年了,
电池冬天总亏电,上次零下几度,他推了两站地才发动。他跨上去,手把上的胶套裂了口,
风从缝里钻进来,冻得指头疼。到学校门口时,七点二十五分。张建军把车停在老槐树下,
从公文包里掏出牛皮信封——里面是一万块现金,前几天跟老周借的。
老周当时拍着他的肩说“你先用,年底还就行”,他嘴上应着,心里却发虚,
老周不知道他连这一万块都凑不出来。他把信封揣进贴身的内兜,布料贴着胸口,
能感觉到钞票的纹路,像块硬邦邦的石头。七点半,李老师来了。穿件米色风衣,
手里夹着棕色皮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鬓角的碎发都抿得服帖。张建军赶紧迎上去,
刚要开口,李老师却往树荫下走,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落叶。他跟着过去,
石凳上有层薄灰,李老师掏出手帕擦了擦才坐,掏出烟,点着了,烟雾慢悠悠飘起来,
挡住了脸。“张磊爸爸,孩子的事,你想好了?”李老师的声音裹在烟雾里,有点闷。
张建军把信封递过去,手有点抖,“李老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多费心。”李老师没接,
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信封,“现在查得严,现金不方便——上次隔壁班王老师收了现金,
被家长举报,差点丢了工作。”他吸了口烟,烟蒂烧出点红,“我爱人最近看中个包,
某商场的,你要是方便,办张购物卡就行——不用多,意思意思,
主要是让她别总跟我念叨。”张建军愣了愣,信封还捏在手里,有点烫。他这才明白,
“机会”不是现金能换的。他点点头,“明白,李老师,
我明天就给您送来——您爱人看中的包,是那个奶白色的吧?我上次在商场见过,
挺好看的。”李老师笑了笑,站起身,风衣下摆扫过石凳,带起点灰。“张科长是个明白人,
比上次那个家长强多了——他非给我送酒,我家又没人喝酒,最后都放坏了。
”他拍了拍张建军的肩,转身往学校走,脚步还是轻,像没沾着地。张建军站在原地,
信封揣回内兜,贴得更紧了。风刮过老槐树,叶子“沙沙”响,他突然觉得冷,
缩了缩脖子。两万块的购物卡,他手里只有一万,还差一万——去哪里凑?到单位时,
车棚里已经满了。张建军把电动车往最里面挤,车把蹭到旁边的自行车,“哐当”一声,
他赶紧扶稳,怕把人家的车碰倒。办公室的门没开,他掏出钥匙,锁孔有点锈,
转了好几下才打开。暖气不太热,暖气片摸上去温吞吞的,他搓了搓手,坐在工位上,
打开电脑。屏幕弹出个网贷广告,红底白字:“应急借款,国企员工优先,10分钟到账。
”张建军本来想关,鼠标却顿住了。他想起李老师的话,想起磊磊说的“宝马”,
想起刘婕手里快空了的药盒,手指点了下去。APP叫“极速贷”,填信息时,
他连“工作单位”都核对了三遍,怕填错影响额度。“张科长,早啊!
你这包缝得比我家补丁还丑,就不能换个新的?”老周推门进来,手里举着杯豆浆,
豆浆杯上还沾着点糖渍,“昨天小王结婚,你随礼没?我随了五百——本来想随两百,
结果老吴随了六百,我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只能随五百,你说这随礼,咋比上班还累?
”张建军站起身,笑了笑,“随了,五百。”他赶紧把网贷页面最小化,“我这包结实,
缝缝还能用——你儿子上次考试咋样?及格了没?”“别提了,考了五十九,
差一分及格,我把他揍了一顿。”老周把豆浆放在桌上,凑过来看张建军的电脑,
“你看啥呢?这么紧张?不会是看美女直播吧?”“没有,看文件呢。
”张建军赶紧点开文件夹,里面都是些琐碎的报表,“对了,老周,上次借你的钱,
我过段时间还你——我这月发了奖金就还。”“急啥?我又不缺钱。
”老周喝了口豆浆,“你儿子小升初的事,搞定没?李老师上次还跟我打听你呢,
说你儿子挺聪明,就是有点腼腆——你要是缺钱打点,跟我说,我给你凑点,
别跟那些网贷打交道,我表哥之前借网贷,最后连裤衩都快当了,催债的天天上门,
闹得鸡犬不宁。”张建军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硬:“不用,我有钱——网贷那玩意儿,
我才不碰。”他盯着屏幕,怕老周再追问,赶紧转移话题,“你昨天吃小王的喜酒,
菜咋样?我听说那酒店的菜挺贵,一盘虾就要八十。”“啥呀,都是些破菜,虾都不新鲜,
我吃了一只就吐了。”老周撇撇嘴,“还不如楼下的炒粉,十块钱管饱。对了,
你最近咋回事?脸色跟食堂的青菜似的,没点油光,是不是晚上没睡好?”“没事,
可能最近事多。”张建军扒了扒头发,想掩饰过去。老周的话像根针,
扎在他心上——他其实也怕网贷,可他没别的办法。“张科长,早啊!
”老周推门进来,手里举着杯豆浆,“昨天小王结婚,你随礼没?我随了五百。
”张建军站起身,笑了笑,“随了,五百。”他想起借老周的一万块,又说,“老周,
上次借你的钱,我过段时间还你。”“急啥,”老周把豆浆放在桌上,
“你儿子小升初的事,搞定没?”“快了,”张建军含糊着,不敢多说。他打开文件夹,
假装看文件,眼角却瞟着手机——怕再收到网贷的短信。
第四章:张建军的“人情债”(下)中午去食堂,一荤一素十块钱。
张建军打了红烧肉和炒青菜,坐在老周对面。红烧肉有点肥,他挑给老周,“你爱吃肥的,
给你。”“你咋不吃?嫌肥?”老周夹着肉笑,“你最近咋回事?脸色这么差,
跟没睡好一样——是不是刘婕不让你睡觉?”“别瞎说,”张建军扒了口饭,
饭有点凉,“可能最近事多,有点累。”他没说网贷的事,也没说购物卡的事,
只觉得嘴里的饭没味,像嚼着纸。老周吃着肉,又说:“我跟你说,昨天我去超市,
看见李老师的爱人了,在买包,就你说的那个奶白色的,跟服务员砍价,砍了半天,
最后还是没买——你说李老师也不算穷,咋还这么抠?”张建军心里一动,没接话,
只默默扒饭。原来李老师的爱人是真想买那个包,
不是随口说说——他更不敢不送购物卡了。下午快下班时,刘婕打电话来:“酱油没了,
买瓶生抽,别买成老抽——上次你买成老抽,炒的菜黑乎乎的,磊磊都不吃。还有,
楼下的白菜降价了,八毛钱一斤,买两颗回来,晚上熬白菜汤。”“知道了。
”张建军挂了电话,收拾东西去商场。服务台的服务员笑着说:“先生,
办两万的卡送一百优惠券,能买瓶洗衣液呢。”“不用了,”张建军说,
只要了个红色卡套,把卡塞进去,揣进内兜——跟揣现金时一样,贴着胸口。
他怕服务员多问,赶紧转身走,差点撞翻旁边的购物篮。出了商场,他去超市买酱油,
顺便拿了袋鸡蛋、两把青菜。鸡蛋四块五一斤,他数了十二个,刚好十块钱。
收银员扫完码说“二十三块五”,他用微信付了,看着余额从八百多变成八百出头,
心里有点疼——这钱够买半盒刘婕的药了。回到家,刘婕正在炒菜,油烟飘满厨房,
锅里的青菜“滋滋”响。“你手里拿的啥?红通通的,给磊磊买的玩具?”她没回头,
手里的锅铲敲得“当当”响。“不是,单位发的福利,一张购物卡,没多少钱。
”张建军把酱油放在台面上,赶紧把卡套塞进公文包,“今天超市鸡蛋打折,买了点,
磊磊爱吃煮鸡蛋。”“单位还有这福利?我咋不信。”刘婕关了火,转过身,
围裙上沾着油星,“你藏东西的本事跟磊磊藏不及格卷子似的,
一藏一个准——是不是给李老师送的?”张建军心里一紧,脸上却装镇定,“啥呀,
就是单位发的,你别瞎猜。磊磊呢?作业写完了没?”“在房间写呢,刚才还问我,
奥数班能不能报。”刘婕端着菜出来,“吃饭吧,
粥在锅里温着——你要是真给李老师送东西,别送太贵的,咱们日子过得紧,
别打肿脸充胖子。”张建军没说话,只拿起碗盛粥。粥很稠,暖到了胃里,心里却还是空。
磊磊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奥数班的宣传单,“爸,你看,这个奥数班的老师是重点中学的,
好多同学都报了。”张建军接过宣传单,上面写着“冲刺重点中学,名额有限”,
学费两千块。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爸知道了,明天给你答复。”他心里却在想,两千块,
又要从哪里凑?周末去姐夫家聚餐。姐夫开了家小公司,房子是三室一厅,装修得很豪华,
地板亮得能照见人。饭桌上,姐夫喝着酒,脸红扑扑的,“建军现在是国企中层,科长级别,
有钱啊!你看我,开公司的,天天操心,头发都白了——你这科长咋还骑电动车?
我都想给你配个车了,二手的也行,撑撑场面。”张建军脸上堆着笑,
拿起酒杯跟姐夫碰了碰,“哪有,姐夫,我就是个普通科员,哪有什么钱?电动车方便,
不堵车。”他心里却发慌,姐夫不知道,他连两万块都要借网贷。“你别跟我装了,
”姐夫喝了口酒,“上次我跟你们单位的老吴吃饭,他说你手里有实权,
好多人求你办事——你儿子进重点,没个几万块下不来吧?你要是缺钱,跟我说,
我给你凑点,别跟那些外人借。”“不用不用,我有钱,谢谢姐夫。”张建军赶紧摆手,
怕姐夫真的借钱给他,到时候还不上,更麻烦。刘婕在旁边给张磊夹菜,“磊磊,多吃点肉,
长身体。”她看了张建军一眼,小声说:“你别跟姐夫吹了,咱们啥情况,自己不知道?
”“我哪吹了?”张建军压低声音,“姐夫也是好心,我总不能说我借网贷吧?
”“你就是好面子,”刘婕没再理他,继续给磊磊夹菜。吃完饭,刘婕帮着收拾碗筷,
姐夫拉着张建军在客厅抽烟,“建军,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跟霜打的似的——要是缺钱,别跟我客气,咱们是一家人,
你跟我装啥装?”张建军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难堪,“真没有,姐夫,我就是最近有点累,
休息休息就好了。”他还是没说借网贷的事,他觉得,自己能搞定,不用麻烦别人。
回家的路上,刘婕坐在电动车后面,抱着张磊,“你跟姐夫说你有钱,咱们哪来的钱?
磊磊的奥数班要两千,我的药要两百八,你的网贷每个月要还一千二,
你工资卡里就剩三百多,你到底怎么想的?”“我跟同事借了点,下个月发工资就还,
你别担心。”张建军没回头,声音有点低——他还是没说网贷的具体金额,
怕刘婕生气。“你跟谁借的?老周?他家里也不宽裕,你别总麻烦人家。
”刘婕把脸贴在张建军的背上,小声说,“你别太累了,咱们日子过得紧点没关系,
别把身体累垮了——磊磊还小,我还需要你。”张建军的眼睛有点湿,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风刮在脸上,有点冷,可背上却暖暖的——刘婕的脸贴在上面,
像块暖宝宝。他心里想,等儿子进了重点中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他就把网贷还了,
给刘婕买够药,给磊磊报奥数班,再换个新的公文包。回到家,张磊睡了,
刘婕也洗漱完睡了。张建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淡淡的。
他掏出公文包里的红色卡套,摸了摸里面的购物卡——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手机放在桌上,他想再看看网贷的利息,却不知道怎么算,
只记得“年化24%”——他以为只是每个月四百块,却不知道这钱像滚雪球,
会越滚越大,把他的日子都滚进去。他站起身,走到阳台,看着楼下的路灯。灯是昏黄色的,
照得地面一片模糊。他想起刚进国企的时候,还是个年轻科员,拿着微薄的工资,
却睡得踏实。现在升了中层,日子反而像踩在棉花上,虚得慌——好像手里的一切,
都是借来的,随时会被收走。回到卧室时,刘婕已经睡熟了,呼吸很轻。张建军躺在旁边,
没敢翻身,怕吵醒她。他想起明天要给李老师送卡,想起磊磊的奥数班,想起刘婕的药盒,
想起手机里的网贷账单——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快睡着时,
他梦见磊磊穿着重点中学的校服,笑着跑过来喊“爸”,刘婕手里拿着新的药盒,
脸上带着笑,他自己也换了个新的公文包,不用再缝缝补补。他想笑,
却笑不出来——梦里的一切都太亮,亮得像要把他的眼睛晃瞎,
晃得他想起现实里的窘迫,心里更疼了。
第五章:赵卫国的“周转慌”(上)下午三点的太阳斜斜地照进“卫国小卖部”,
阳光里浮着一层细灰,落在货架最上层的饼干盒上。那盒苏打饼干还有十五天过期,
赵卫国早上擦货架时,手指蹭到盒身的灰尘,
白印子半天没擦掉——他的抹布用了快半年,边角磨得起了毛,浸了水也擦不干净东西,
像他现在的日子,怎么打理都透着股狼狈。小卖部就一间屋,二十来平米,墙皮掉了好几块,
露出里面的青砖。左边摆着零食饮料,右边是油盐酱醋,中间留着条窄道,刚够两个人错身。
最里面的角落里,放着一张掉漆的木桌,桌上摆着个老式收音机,正放着八九十年代的老歌,
歌声断断续续,时不时还“滋滋”响——是去年雨季淋了水,修了两次没修好,
赵卫国舍不得扔,说“听个响也行”。赵卫国坐在木桌后面的小马扎上,手里夹着根烟,
烟**快烧到手指了才猛地回神,赶紧摁在满是烟蒂的搪瓷缸里。
缸子是他年轻时在工厂上班发的,上面印着“劳动光荣”,现在字都快磨没了,
缸壁上结着厚厚的烟油,像层黑痂。他掏出手机,屏幕裂了道斜纹,是上个月搬货时摔的,
他用透明胶贴了贴,还能用。手机里躺着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是房东发来的:“老赵,
这个月房租五千,后天再不交就搬东西了啊。”另一条是儿子赵强发来的:“爸,
女方说这周末必须凑齐五万首付,不然就跟我分手。您那边怎么样了?”赵卫国盯着屏幕,
手指在“赵强”的对话框上悬了半天,没敢点进去。他深吸了口气,烟味呛得喉咙发紧,
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儿子今年二十七,处了个对象,女方家说必须有套房才肯结婚,
首付要二十万,赵强自己攒了十五万,还差五万。他这当爹的,连五万块都凑不出来,
觉得自己没本事。“老赵,给我拿瓶酱油!”门口传来王婶的声音,她是隔壁单元的,
天天来买东西,爱跟赵卫国唠两句。王婶拎着个布袋子,走进来就皱着眉,
“你这屋里咋这么闷?窗户也不开开,货都快捂坏了。”赵卫国站起身,
从货架上拿了瓶生抽,“刚擦完货架,忘了开。”他把酱油递给王婶,“八块钱。
”王婶掏钱包的功夫,扫了眼货架,“你这饼干都快过期了,还不打折卖?留着自己吃啊?
”她指了指那盒苏打饼干,“我家小孙子爱吃这个,你便宜点,五块钱我拿了。
”赵卫国犹豫了一下,那饼干进价就四块五,五块钱卖了几乎不赚钱。
但他看着货架上稀稀拉拉的货,还是点了点头,“行,拿去吧。”王婶付了钱,没走,
靠在门框上跟他唠:“你儿子结婚的事,咋样了?凑齐首付没?”赵卫国坐在小马扎上,
又点了根烟,“还没,差五万。”“五万可不是小数目,”王婶叹了口气,
“你这小卖部一天能卖多少钱?我看你这几天都没什么人来,再这么下去,房租都交不起,
还咋给你儿子凑首付?”赵卫国没说话,烟在指尖烧着,灰落在地上。
他知道王婶说的是实话,疫情之后,小区里的人都爱网购了,来小卖部的人越来越少。
以前一天能卖个两百多,现在有时候一百块都卖不到,除去房租和进货成本,
一个月利润也就三千来块,有时候连三千都不到。“我跟你说,”王婶凑近了点,
声音压低了些,“你别死撑着了,不行就把小卖部盘出去,还能凑点钱给你儿子当首付。
你都五十了,还折腾啥?”赵卫国猛吸了口烟,摇了摇头,“不行,盘出去**啥?
我除了开小卖部,啥也不会。再说,这小卖部开了十年了,有感情了。
”他看着货架上的货,想起刚开小卖部的时候,儿子才十八岁,还在念高中,
天天放学来帮他看店,现在儿子都要结婚了,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王婶没再劝,
拎着酱油和饼干走了,临走前说:“你要是缺钱,别去借那些小广告上的贷款,都是坑人的!
我邻居家的老吴,就是借了那玩意儿,最后利滚利,还了十万都没还完,房子都快被收走了。
”赵卫国“嗯”了一声,心里却没当回事。他觉得老吴是傻,自己不会借那么多,
就借两万周转一下,等进货了,生意好起来,很快就能还上。四点多,
赵卫国关了小卖部的门,要去批发市场进货。他骑上那辆旧三轮车,是十年前买的,
车轮子有点歪,骑起来“咯吱咯吱”响,像随时会散架。路上要经过一条窄巷,
巷子两边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红的黄的,密密麻麻,
大多是“无抵押小额贷”“快速放款”之类的。以前赵卫国路过,都不看这些广告,
觉得都是骗人的。可今天,他的目光却停在了一张黄色的小广告上,
上面写着:“无抵押小额贷,周息10%,当天放款,
电话138XXXX5678李经理。”他停下三轮车,站在巷子口,
盯着广告看了半天。心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不能借,是坑”,
一个说“借两万周转一下,进货了生意就好起来了,很快就能还上”。他想起儿子的微信,
想起房东的催款短信,想起王婶说的“盘出去小卖部”,咬了咬牙,掏出手机,
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油滑的声音:“喂,哪位?
要借钱?”“我……我想借两万,周转一下。”赵卫国的声音有点抖。“两万啊,行,
”李经理笑了笑,“您是干啥的?有工作吗?”“我开小卖部的,在XX小区,
开了十年了。要不是儿子结婚买房凑首付,我是不会麻烦你们的。”赵卫国赶紧说,
怕对方不借。“小卖部啊,行,”李经理说,“我们这是无抵押小额贷,周息10%,
借一万,每周还一千利息,本金啥时候有啥时候还。您要是同意,今天就能放款,
您把身份证照片和银行卡号发我就行。”赵卫国愣了一下,周息10%?借两万,
每周就要还两千利息?他心里有点慌,“利息是不是太高了?”“高?”李经理笑了,
“您想想,您开小卖部,进了货,卖出去不就有钱了?这点利息算啥?
总比您小卖部关门强吧?到时候您连房租都交不起,还咋给您儿子凑首付?”最后这句话,
像根针似的,扎进了赵卫国的心里。他想起儿子的婚事,想起自己没本事,咬了咬牙,“行,
我借。”挂了电话,赵卫国把身份证照片和银行卡号发了过去。不到半小时,手机就震了,
银行短信:“尾号XXXX入账20000元,余额20568.3元。
”他松了口气,骑上三轮车,往批发市场赶。路上,他心里盘算着,
进点零食、饮料、日用品,大概要一万五,剩下的五千留着交房租。等这批货卖出去,
能赚个三千来块,到时候先还一周的利息,剩下的再进货,慢慢周转,很快就能把本金还上。
第六章:赵卫国的“周转慌”(下)批发市场里很热闹,
到处都是推车的商贩和吆喝的批发商。赵卫国熟门熟路地走到常去的那家批发商门口,
老板姓张,跟他认识好几年了。“老赵,来了?”张老板笑着迎上来,“最近生意咋样?
我看你这阵子来得越来越晚了。”“还行,”赵卫国笑了笑,“进点货,
零食、饮料、日用品都要。”张老板给赵卫国搬货,一边搬一边说:“你儿子结婚的事,
定了没?上次你说还差首付,凑齐了没?”“快了,”赵卫国没说借高利贷的事,
“还差一点,很快就凑齐了。”张老板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结婚,真不容易,
要房要车的。我儿子去年结婚,我把老本都掏出来了,还借了点钱,才凑够首付。
”他拍了拍赵卫国的肩,“你也别太拼了,身体要紧。”赵卫国心里有点暖,点了点头,
“知道了,谢谢张老板。”进完货,赵卫国付了一万四千五,骑着三轮车往回走。
车上的货堆得很高,他骑得很慢,怕货掉下来。路过一家水果店,他停下来,买了两斤苹果,
是儿子爱吃的红富士,花了十五块钱。他想,等儿子下次来,给儿子带回去。回到小卖部,
已经快七点了。赵卫国把货卸下来,一件一件往货架上摆。摆到一半,他掏出手机,
给儿子赵强转了一万块,发微信:“爸再凑凑,别跟女方急,首付很快就凑齐了。
”没过多久,儿子回复了:“谢谢爸,您别太累了,不行我就跟女方再说说,晚几天凑。
”赵卫国看着微信,笑了笑,心里暖暖的。他觉得,为了儿子,再累也值。他没注意到,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催款短信:“赵先生,您借的20000元,
下周利息2000元,请按时还款,逾期将收取滞纳金。”摆完货,已经快八点了。
赵卫国关了小卖部的门,坐在木桌后面,吃了碗泡面——是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
三块五一包。他咬了口面,觉得没什么味道,就着苹果吃了两口,才觉得好点。晚上,
赵卫国躺在小卖部后面的小隔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隔间很小,
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旧衣柜,墙上贴着儿子小时候的奖状。他看着奖状,
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自己没本事,没给儿子更好的生活,
连儿子结婚的首付都要借高利贷。他掏出手机,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又放下了。
他怕儿子担心,怕儿子知道他借了高利贷,会跟他急。他心里想,等生意好起来,
很快就能还上,到时候再跟儿子说。接下来的几天,小卖部的生意还是不好。
有时候一天就卖个几十块,连利息都不够。赵卫国心里开始慌了,他每天坐在小卖部里,
盯着门口,盼着有人来买东西,可来的人还是很少。王婶又来买东西,这次是买盐,“老赵,
你这几天咋没精神?是不是没睡好?”她扫了眼货架,“你进的货也没卖出去多少啊,
这可咋整?”赵卫国叹了口气,“是啊,没人来买,我也没办法。”“我跟你说,
”王婶压低了声音,“你别借那些小广告上的贷款,真的是坑!我邻居老吴,借了一万,
最后还了十万都没还完,催债的天天上门,吓得他老伴都住院了。你可别步他的后尘!
”赵卫国心里一紧,嘴上却硬:“我就借了两万,周转一下,很快就能还上。”“很快?
”王婶撇了撇嘴,“那些人就是这么说的,到时候利息越滚越多,你想还都还不上。
你要是缺钱,跟你儿子说啊,让你儿子跟女方再商量商量,晚几年结婚也行啊。
”赵卫国摇了摇头,“不行,我儿子都二十七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女方家也催得紧,
我不能让我儿子因为钱跟对象分手。”王婶没再劝,付了钱就走了。赵卫国坐在小马扎上,
心里更慌了。他掏出手机,算了算,借了两万,周息10%,每周利息两千,
一个月就是八千,他一个月利润才三千来块,根本不够还利息。他开始后悔了,
觉得自己不该借高利贷,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盼着生意能好起来。周五那天,
李经理打电话来了,“赵先生,您的利息该还了,两千块,今天之内转到这个账户上。
”他报了个银行卡号。赵卫国心里发慌,“李经理,能不能宽限几天?我这几天生意不好,
没赚到钱。”“宽限几天?”李经理的声音冷了下来,“赵先生,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逾期要收滞纳金,一天五百。您要是今天不还,明天就不是两千了,是两千五。
您自己看着办。”赵卫国挂了电话,手有点抖。他翻遍了小卖部的钱箱,只有八百多块,
是这几天卖货赚的。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看银行卡余额,还剩五千多块,是留着交房租的。
他咬了咬牙,从银行卡里转了两千块给李经理——房租只能再跟房东商量宽限几天了。
转完钱,赵卫国坐在木桌后面,看着空荡荡的小卖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他想起王婶说的老吴,想起李经理的话,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再也爬不出来了。
晚上,儿子赵强打来电话,“爸,女方说这周末必须凑齐首付,不然就分手。
您那边还差多少?”赵卫国的声音有点低,“还差四万,我再想想办法,你别跟女方急。
”“四万?”赵强的声音有点急,“爸,您从哪儿凑四万啊?不行我就跟女方分了吧,
我不能让您这么累。”“不行!”赵卫国提高了声音,“你好不容易处个对象,
咋能说分就分?爸会想办法的,你别管了。”挂了电话,赵卫国坐在小马扎上,哭了。
他觉得自己没本事,连儿子的婚事都帮不上忙,还借了高利贷,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他掏出手机,又拨通了李经理的电话,“李经理,我再借一万。”李经理笑了,“行啊,
赵先生,还是周息10%,今天就能放款。”挂了电话,赵卫国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又借了一万,利息又多了一千,可他没办法,为了儿子,他只能这么做。
他心里想,等凑齐了儿子的首付,他再想办法还这些钱,哪怕砸锅卖铁,也不能让儿子失望。
手机震了,是李经理发来的短信:“赵先生,10000元已到账,请查收。
下周利息3000元,请按时还款。”赵卫国看着短信,眼泪掉了下来,
落在手机屏幕上,把“3000元”的字样晕开了。他知道,自己的日子,
越来越难了,可他还是得撑着,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他站起身,走到货架前,
擦了擦那盒快过期的苏打饼干。饼干盒上的灰尘被擦掉了,露出了“苏打饼干”四个字。
他想起王婶买饼干时的样子,想起儿子小时候爱吃饼干的样子,心里又有了点力气。他想,
不管多难,都要撑下去,总会有办法的。晚上,赵卫国躺在小隔间里,
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老歌,没睡着。他想着明天要给儿子转钱,想着下周的利息,
想着小卖部的生意,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可他又想,只要儿子能结婚,
能过上好日子,他受点苦不算什么。迷迷糊糊快睡着时,他梦见儿子穿着西装,
牵着新娘的手,笑着对他说:“爸,谢谢您。”他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可他没梦见,那三万块的高利贷,像一个无底洞,
正一点点地把他的人生拖进去,让他再也回不来。
第七章:林晓雨的“信用卡堆”(上)林晓雨是被手机震醒的。不是闹钟,
是银行的到账短信,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出租屋的铁皮屋顶被风刮得“哐哐”响,
像有人用拳头砸门。她摸过手机,屏幕右上角的裂痕又扩了点,透明胶在夜里粘了灰,
显得更脏。短信内容很短:“您尾号XXXX账户入账4500.00元,
余额4503.27元。”她盯着那串数字,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戳,
像要把“4500”戳成“8000”。上个月她算过,实习工资4500,
信用卡最低还款3000,房租1800,加起来4800,还差300。
剩下的700块要管一个月的地铁和吃饭,
平均每天不到24块——楼下便利店的三明治都要12块,她得顿顿吃泡面,
还得是最便宜的红烧牛肉面,三块五一包。翻了个身,铁架床“吱呀”响了一声,
在安静的小屋里格外刺耳。这床是她去年从二手市场淘的,一百五十块,床板有点歪,
睡久了腰会疼。墙上的霉斑又扩了圈,是去年梅雨季漏的雨,她用漂白剂擦过三次,
擦一次长一次,最后索性不管了,那霉斑像泼在墙上的酱油,黑褐色的,看着就闹心。
穿衣服时,手指勾到了秋衣的袖口——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
这秋衣是大学毕业时买的,二十块钱,穿了两年,领口松得能塞进拳头。她找了张创可贴,
剪了半片贴在破洞上,白色的创可贴跟灰色的秋衣不搭,像块补丁,又丑又显眼。
她对着衣柜门上的碎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脸色发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头发也油了,
一缕缕贴在额头上——以前她每天早上都会提前半小时化妆,
现在连涂口红的心思都没有,觉得自己像个被生活揉皱的纸团。七点十分,
她拎着帆布包出门。包侧面的破洞用小熊别针别着,别针的漆掉得差不多了,
露出里面的铁色。楼下的早餐摊冒着热气,卖油条的张师傅喊她:“小姑娘,来根油条?
刚炸的,脆得很!”她摆了摆手,脚步没停——油条五块钱一根,够买一包半泡面,
她舍不得。地铁早高峰像场战争。林晓雨被挤在中间,胳膊肘顶在前面男人的背包上,
那背包沾着工地的水泥灰,蹭了她的浅灰色工服。她想擦,手却被挤得动不了,只能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