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头几天,苏娅妃忙得脚不沾地。
倒不是真有那么多事儿,主要是得把“沈瑜”这个名头,结结实实地砸进国内这片水里,得听个响。临时办公室里,林薇抱着平板,语速飞快地过着一周行程,什么财经专访、商会晚宴、开发区考察…排得那叫一个满。
“知道了。”苏娅妃打断她,揉了揉眉心,“挑重点的说。”
林薇会意,划掉几个不那么紧要的,最后指尖点在其中一项上:“今晚,寰宇资本主办的慈善酒会,排场不小。收到风声,江浩宇和苏伯明都会到场。”
苏娅妃端咖啡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哦?”
那声调,平得听不出半点情绪。
林薇有点摸不准她的意思:“去吗?还是…避一避?”
“避?”苏娅妃终于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点嘲弄,“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他们,避什么?”
她放下杯子,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江景,五年不见,又立起了几栋陌生的高楼。曾经,苏家在这片版图上,也是呼风唤雨的存在。
“礼服准备好了?”她问。
“准备好了,黑色那件V领的,够低调,也…”林薇斟酌了一下用词,“也够压场。”
“就它吧。”
晚上八点,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晃得人眼花,空气里香水味、酒气还有某种虚伪的热情混在一起,闷得人喘不过气。苏娅妃带着林薇一出现,原本嗡嗡作响的会场,有那么几秒钟,诡异地静了一下。
无数道目光,明的暗的,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惊讶,探究,好奇,还有不少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
苏娅妃只当没看见。她接过侍者递来的香槟,找了个不算起眼但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从容得像是来参加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派对。
“左边,九点钟方向。”林薇借着帮她拿点心的动作,低声说。
苏娅妃目光随意地扫过去。
果然,江浩宇。
他正和人谈笑风生,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派头。只是苏娅妃眯了眯眼,他举杯的手指绷得有点紧,笑容也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标准,但假。
看来,那几条海外订单突然黄掉的消息,他已经收到了。
“右边,靠柱子的位置。”林薇再次提醒。
苏娅妃视线微转,看到了苏伯明。她这位好三叔,倒是胖了些,红光满面,正被几个人围着,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只是那偶尔瞟向门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焦虑的眼神,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镇定。
苏娅妃心里冷笑一声,装,继续装,看你们能装到几时。
她没打算主动上前。猎人嘛,得有猎人的耐心。
果然,没过多久,江浩宇到底还是没沉住气。他大概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端着酒杯,穿过半个会场,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娅…沈**?”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温和,还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
苏娅妃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五年了,这张曾经让她倾注了所有爱恋和信任的脸,现在看来,只剩下油腻和虚伪。眼角的细纹多了几条,眼神里的算计也更沉了。
“江总。”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得像是在称呼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江浩宇被她这声“江总”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不敢劳烦江总大驾。”苏娅妃晃了晃杯中的香槟,气泡细碎地上升,“一点私事,处理完就走。”
“走?”江浩宇下意识重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过去的痕迹,愤怒、委屈,或者哪怕一丝旧情,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他心里莫名发慌。
他往前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带上了一点他自以为能打动人的“恳切”:“娅妃,我知道你怪我…当年的事,我有苦衷,我们能不能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苦衷?
苏娅妃差点笑出声。把背叛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种本事。
“谈?”她挑眉,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谈你是怎么和我三叔联手,做假账架空公司,再把屎盆子扣我头上的苦衷吗?”
江浩宇脸色瞬间白了,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满是惊骇。他大概没想到,苏娅妃会这么直接,在这种场合,毫不留情地撕开那层遮羞布。
“你…你胡说什么!”他声音拔高了些,引得周围几个人侧目。
“我是不是胡说,江总心里最清楚。”苏娅妃懒得再看他那副嘴脸,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正朝这边走来的苏伯明身上。
呵,主角到齐了。
苏伯明显然是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匆匆赶来救场的。他脸上堆着敦厚长辈的笑容,眼底却全是精明的盘算。
“哎呀,这不是小妃吗?”他声音洪亮,带着夸张的惊喜,“真是女大十八变,三叔都快认不出来了!回来好,回来好啊!怎么也不先回家看看?”
家?
那个把她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的地方?
苏娅妃站起身,姿态优雅。她甚至笑了笑,端起自己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迎向苏伯明。
“三叔。”她声音清脆,引得附近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苏伯明脸上的笑容更盛,以为她终究还是顾忌场合,要服软了。他顺势举起杯。
然而,苏娅妃的酒杯并没有和他相碰,只是虚虚地在他杯沿前停顿了一下,发出轻微的一声“叮”。
“别来无恙。”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带着冰碴子,瞬间冻僵了苏伯明脸上所有的笑容。
那眼神,太冷了。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苏伯明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喝也不是,放也不是。额角,一滴冷汗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
苏娅妃却已收回目光,将杯中酒随意往旁边的垃圾桶一倒,仿佛那价值不菲的香槟是什么脏东西。
“薇,走了。”她招呼了一声林薇,转身就走。
黑色礼服的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有半分留恋。
留下江浩宇和苏伯明站在原地,一个面如死灰,一个脸色铁青,在周围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活像两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小丑。
走出宴会厅,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苏娅妃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林薇跟在她身后,忍不住低声道:“妃姐,刚才…会不会太直接了?”
“直接?”苏娅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扯了扯嘴角。
“好戏,才刚刚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