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了五年的湖心,激起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息。
一连几天,我都心神不宁。工作时频频出错,晚上也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全是五年前那个夜晚,他那双碎裂的、盛满绝望的眼睛。
我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关于他的信息。
这五年来,他平步青云。从京市检察院最年轻的处长,到省院的明星检察官,他办的每一个案子,都是轰动全国的大案、要案。新闻报道里的他,永远是一脸冷峻,不苟言笑,被媒体称为“法界的冰山”、“罪恶的终结者”。
报道里还提到了他的个人生活,说他至今单身,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是检察院里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我的心,又是一阵揪痛。是我,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天,我正在整理书架,图书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抬头望去,是沈知衍和他的同事又来了。
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林女士,我们又见面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开门见山,“我们需要你以证人的身份,跟我们回队里一趟,协助调查。”
我的心咯噔一下。
“检察官先生,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图书管理员,能协助你们调查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甚至有些无辜。
他身边的那个男同事,叫李哲,闻言冷笑一声:“林女士,别装了。我们查到,五年前,你曾用‘苏然’这个名字,在京市生活过。而这个苏然,名下的一个海外账户,在九五年,也就是张德全公司获得救命投资的同一年,有过一笔数额巨大的资金异动,收款方,正是德信集团的前身。”
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们查到了。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一层。
我父亲做事一向谨慎,他为我准备的这个身份,几乎天衣无缝。他留给我的那个海外账户,也经过了层层伪装。我以为,这条线索早已深埋在历史的尘埃里。
我低估了沈知衍的能力。或者说,我低估了他对这个案子的执着。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苏然是谁?我不认识。”我咬着牙,做着最后的挣扎。我知道,一旦承认,我平静的生活将彻底被打破,更重要的是,我可能会被卷入案件,我父亲的罪行也会被一步步揭开。
沈知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他没有再逼问,而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我面前。
那是一幅装裱好的素描画。
画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画板前,回头巧笑嫣然。她的眼睛像弯弯的月牙,盛满了阳光。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签名:Z.Y.Shen。
这幅画,是沈知衍画的。画的是五年前的我。
“这幅画,是一个叫沈知衍的年轻人,在五年前丢失的。画上的女孩,叫苏然。”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心上,“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这幅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安和市的一个地下拍卖会上。而买走它的人,是你,林晚女士。”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幅画,是我们热恋时,他为我画的。我离开京市时,什么都没带走,唯独悄悄带走了这幅画。它是我五年孤寂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三年前,我因为急需一笔钱,去处理一些父亲留下的“手尾”,不得已将它卖给了一个地下画商。我以为它会就此流落,没想到……
没想到,沈知衍竟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找到了它。
他又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苏然,你所有的过往,你的挣扎,你的秘密,在我面前,都无所遁形。
我看着那幅画,看着画里笑得无忧无虑的自己,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这幅画……画得很美。”我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画上的人。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
“是吗?”沈知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我们还查到,你在三年前,曾匿名向一个山区贫困助学基金会捐赠了五十万。而那个基金会的创始人,是我母亲。”
我彻底愣住了。
这件事,我做得极为隐秘。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为我父亲赎罪,也为自己求一点心安。我选择了沈知孕母亲创办的基金会,是存了一点私心,我想,这笔钱,也算是替我,替他,尽了一点孝心。
我以为这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林女士,或者我应该叫你,苏然。”沈知衍向前一步,逼近我,他身上那股凛冽的气息将我完全笼罩,“你的身份,你的过去,你和张德全的关系,你最好自己跟我们说清楚。否则,等我们全部查清楚,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知道,我再也装不下去了。
在他面前,我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犯人,所有的伪装和防备,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疲惫和认命,“我跟你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