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承了家里那座破旧的古董客栈。客栈有个秘密:每晚子时,木楼梯会自己响起脚步声。
我假装不知情,继续接待南来北往的客人。
直到一位神秘的客人递给我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六十年前失踪的我祖父,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家客栈。”我低头看向照片,背面的时间戳赫然是昨夜子时。
---一李禾盯着手里那串黄铜钥匙。钥匙沉甸甸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泛着陈旧的暗光。
最大的一把,匙齿奇特而繁复,属于“归去来”客栈那扇厚重的老木门。这是他刚刚,
或者说被迫,继承的全部家当。客栈蜷缩在青石镇西南角的僻静处,离主街隔了两条窄巷。
三层木结构,飞檐翘角早已被风雨剥蚀得有些钝拙,黑瓦缝里顽强地探出几丛瓦松。
墙体是木板与白灰的混合,灰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纹理,
像老人皮肤上的寿斑。招牌是块未经雕琢的厚木板,墨字“归去来”也淡得快化进木头里。
这里安静得过分,连镇上的喧嚣到了巷口都自动消音,只剩穿堂风溜过空荡堂屋时,
发出呜呜的轻叹。这就是父母留下的唯一遗产。他们半年前意外离世,
除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债务,就是这间据说传了三代、却显然已油尽灯枯的客栈。
李禾在外省读了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刚工作一年,格子间的空气还没吸惯,
就被这串钥匙拽回了原点。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复杂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灰尘、朽木、隐约的霉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
像是旧书页又像是干草根的气息。堂屋里光线昏暗,高而窄的窗户蒙着尘,
几缕阳光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微尘。柜台后挂着本泛黄起毛的住宿登记簿,
最近的一笔记录停留在五年前。桌椅倒是齐全,
也擦拭过——镇上的远房表叔偶尔会来照看一下——但那股无处不在的空寂,
牢牢盘踞在每个角落。李禾放下简单的行李,挽起袖子。抱怨没用,
他得先让自己有个能躺下的地方。清扫持续到深夜。水缸是满的,后灶的柴火也码得整齐,
表叔确实费了心。可客栈太大,他忙到月上中天,
才勉强将二楼自己打算住的那间客房和相连的一小间堂屋收拾出来。累得腰酸背痛,
他打来井水,就着昏暗的灯泡草草擦了把脸,冰凉的水激得他一哆嗦。正要关灯上床,
他动作顿住了。“嗒。”声音很轻,从楼下传来。像是硬物点在地板上。李禾屏住呼吸。
是老鼠?这老房子有老鼠太正常了。他侧耳倾听。“嗒…嗒…”不对。
这不是老鼠窸窣的跑动。这声音更清晰,更…有节奏。缓慢,间隔均匀,正从一楼某处响起,
向着楼梯方向移动。“嗒…嗒…嗒…”李禾轻轻走到房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细缝。
楼下堂屋黑洞洞的,但那声音愈发清楚了。它踏上了木楼梯。
“咯吱…”老旧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与那“嗒、嗒”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每一步都踩得极其沉稳,不疾不徐,正沿着楼梯,向上走来。李禾背脊爬上一股凉意。
他确信,表叔黄昏时就走了,离开前还锁好了院门。这客栈里,此刻应该只有他一人。
脚步声停在了二楼楼梯口。一片死寂。李禾贴在门后,手心渗出冷汗。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那东西就在门外不远处的黑暗里,静止着。几秒钟,
或者几分钟后——“嗒…嗒…嗒…”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沿着二楼的走廊,
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着走廊深处走去。声音逐渐远去,最终,
消失在了客栈最尽头、那扇他还没来得及打扫的、据说堆放杂物的房间方向。一切重归寂静。
只有夜风吹过窗棂的细微呜咽。李禾在门后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他慢慢关紧房门,
插上门闩,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不是因为极致的恐惧。相反,
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他。在那脚步声响起、移动、消失的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感觉到恶意,
甚至没有感觉到“活物”的气息。那更像是一种…设定好的轨迹,
一段残留在木头和空气里的…回声。而且,这感觉并非全然陌生。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里,
似乎有过类似的夜晚,他蜷缩在被窝,听到过这样的脚步声在屋外行走。
当时父母怎么说来着?“老房子,木头热胀冷缩,正常的。”父亲轻描淡写。“嘘,别听,
睡吧。”母亲则搂紧他,眼神有些飘忽。李禾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站起身,
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清冷,将客栈小小的后院照得一片惨白。
那口古井沉默地蹲在角落。他没有开灯,摸黑躺到了坚硬的木板床上。
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房梁。第二天,他去了镇上的杂货店,买了些必需品,
又特意挑了两盏最亮的灯泡换上。他继续打扫,从三楼开始,一层层往下。灰尘蛛网无数,
破旧家具不少,但没什么值钱物件,也没找到任何与昨夜怪事相关的线索。
那走廊尽头的杂物间,他推开看了,除了几件烂桌椅和破陶瓮,空空如也。关于客栈,
表叔知道的也不多。“你太爷爷那辈就在了,生意嘛,早年听说还行,
后来就那样了…你爸妈接手后,也没见起色。”表叔咂咂嘴,“这地方…偏了点儿。
镇上人没事不爱往那边去。”“晚上…安静吗?”李禾状似随意地问。表叔看了他一眼,
眼神有点复杂:“安静,忒安静。我都是白天来瞅瞅。晚上?”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李禾没再追问。他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却无法证实,也不想证实。一周后,
他挂出了“营业”的木牌。牌子新刷了漆,红底黑字,在一片灰败中显得有些扎眼,
又有些孤零零的可笑。他没做宣传,只把牌子往门口一立。
青石镇偶尔也有些走岔路的背包客,或者寻幽访古的散客。第一个客人是三天后上门的,
一对迷路的大学生情侣。看到客栈的破旧,他们有些犹豫,但天色已晚,别无选择。
李禾按着网上查来的标准打了折,提供了干净的被褥和热水。情侣住了一晚,抱怨隔音太差,
总能听到奇怪的“嘎吱”声,像是楼板自己在响。李禾只是笑笑,说老房子都这样。
第二个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像是搞摄影的,背着一个巨大的行囊。他几乎不说话,付了钱,
拿了钥匙就进了房间,直到第二天清晨离开,再没出来过。客人们或许会听到些什么,
或许没有。但没人提起具体的脚步声。李禾也从不问。
他就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守着祖业勉强糊口的年轻店主,白天洒扫应对,
晚上算着微薄的收入,然后在子时前后,无论多困,都会清醒片刻,等待着。
“嗒…嗒…嗒…”脚步声如期而至。从楼下某个点触发,踏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
消失在尽头。周而复始,像一座古老钟表里精准行走的齿轮。李禾从最初的紧绷,
到渐渐习惯。他甚至能根据声音判断“它”走到了哪个台阶。这成了他夜间的背景音,
一种孤独的陪伴。他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归去来”的一部分,
一种无伤大雅、甚至带着点神秘色彩的“特色”。只要不去深究,便可相安无事。
直到那个傍晚。二那天的雨来得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午后便开始飘雨丝,到了傍晚,
已成滂沱之势。雨水顺着瓦檐哗哗淌下,在门前石阶上砸出无数小水坑。这样的天气,
不可能再有客人了。李禾早早关了堂屋的门,只留了一盏小灯,自己坐在柜台后,
就着灯光翻看一本从墙角箱子里翻出的旧地方志。书页脆黄,
述说着青石镇早已湮没的漕运往事。雨声嘈杂,却让客栈内部显得更空寂。
就在他看得有些昏昏欲睡时,“哐啷”一声,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后面的墙上,
冷风裹着雨腥气狂卷而入,小灯的火苗剧烈摇曳。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件半旧不新的深灰色风衣,肩头湿透,颜色更深。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黑色皮箱,
皮箱边角磨损得厉害。雨水顺着他略显花白的鬓发往下淌,滑过紧绷的下颌线。
他约莫六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像鹰隼,
迅速扫过堂屋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李禾脸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疲惫,
还有一种李禾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还有房间吗?”男人开口,声音沙哑,
像被雨水浸透的砂纸。“有。”李禾合上书,站起身,“单人间一晚八十,带热水。雨大,
您快进来。”男人迈步进来,反手关上门,将狂暴的雨声隔绝大半。他走到柜台前,
却没有立刻登记,而是将皮箱放在脚边,再次环视四周。
他的视线在那些老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通往二楼的漆黑楼梯口缓缓移动,仿佛在测量,
在辨认,又像是在与记忆中的某种图景对照。“店里就你一个人?”他问。“是,
老板伙计都我。”李禾推过登记簿和笔,“麻烦登个记。”男人这才低下头,
拿起那支塑料壳的圆珠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写字很用力。李禾瞥见姓名栏:周远安。
地址写的是省城。“周先生,这是钥匙,二零三,上楼右转第三间。
”李禾递过一把系着木牌的铜钥匙。周远安接过钥匙,
木牌上粗糙刻着的房号似乎让他指尖停留了一瞬。他没急着走,反而从风衣内袋里,
小心地取出一个棕色的旧皮夹。打开皮夹,他从夹层深处抽出一张东西,递到李禾面前。
“老板,打听个事。”李禾低头看去。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四角磨损,纸质脆黄,
充满了年代感。照片上是一个年轻人,站在一座建筑门前。年轻人穿着旧式的立领学生装,
面容俊朗,眼神明亮,带着那个时代特有的朝气。他身后的建筑——李禾的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照片拍摄角度略有不同,门楣的细节也有些模糊,但那飞檐,那门板的宽度比例,
那门口隐约可见的半截石阶……分明就是“归去来”客栈!只是照片里的客栈看起来更新,
更有生气,门边似乎还摆着两盆植物。“这是我祖父,周明轩。”周远安的声音更低了,
压过了窗外的雨声,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李禾耳朵里,“民国三十七年,
也就是一九四八年春天,他离开家,说是南下访友。最后一封家书,是从青石镇寄出的。
信里提到,他住在一家叫‘归去来’的客栈。”李禾抬起眼,对上周远安的目光。
那里面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探询,混合着经年累月的困惑与某种隐秘的期望。
“家里人等了他很久,后来战乱,断了消息。再后来,多方打听,都说他到了青石镇后,
就…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周远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
“这么多年,我父亲,后来是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这次我来青石镇,就是为了查这件事。
镇上老人指路,说这家客栈还在。”他顿了顿,目光如钩,
紧紧抓住李禾:“您……是这里的店主,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有没有听家里老人提起过,
民国三十七年,有没有一位叫周明轩的年轻客人,在这里住过?或者,留下过什么东西?
”堂屋里安静极了,只剩下雨水冲刷瓦片的哗哗声,以及那盏小灯电流通过的微弱嗡鸣。
陈旧空气仿佛凝固,灰尘在光柱中定格。李禾感到喉咙有些发干。他避开周远安的目光,
看向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容清澈,身后是数十年前风貌的“归去来”。
一个失踪于历史夹缝中的人,最后的线索指向这里。“抱歉,周先生。
”李禾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我是刚接手客栈,以前的事…不太清楚。父母走得急,
也没交代什么。这客栈年头久,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他说的是实话,至少部分是。
父母的确没交代过什么“客栈秘辛”。但他心里那根弦,却因为这张照片,
因为“失踪”二字,骤然绷紧了。那夜夜准时响起的脚步声…周远安眼中掠过一丝失望,
但并未太过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只是极为郑重地将照片收回皮夹,仔细放好。好像那不是一张纸,而是某种易碎的希望。
“我明白了。谢谢。”他提起皮箱,“我先去房间。”他转身走向楼梯,
步子在老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李禾看着他略显疲惫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坐回柜台后。那本旧地方志摊开着,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周远安的脸,那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周明轩和曾经的“归去来”,还有“失踪”这个词,
在他脑子里反复盘旋。雨还在下,敲打着门窗,也敲打在他心头。他知道今晚的子时,
那脚步声依旧会准时响起。但这一次,那声音似乎不再只是古老客栈无意义的回响,
它仿佛带上了一种重量,指向一段被时光掩埋的过往。夜晚深沉,雨势渐小,
终于变成了檐角断续的滴水声。李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拉长的橡皮筋,
缓慢地走向那个既定的时刻。近了。“嗒。”李禾猛地睁开眼。来了。和往常一样,
从楼下开始。他静静听着。脚步声踏上楼梯,走过二楼走廊。经过他房门时,
似乎…毫无滞涩,一如既往地向着走廊尽头走去。但今晚,李禾的心跳却无法平复。
周远安就住在二楼,二零三房。他听到了吗?他会有什么反应?脚步声消失了。
一切重归寂静。李禾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天色微明。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
阳光刺眼地照亮湿漉漉的庭院。李禾下楼时,周远安已经坐在堂屋一张靠窗的桌子旁。
他面前的稀粥馒头几乎没动,手里拿着的,还是那张照片,正对着窗外阳光,看得极其专注。
眼下有浓重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听到李禾的脚步声,周远安抬起头。
他的眼神比昨天更加锐利,也更加疲惫,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周先生,早。没休息好?
”李禾尽量语气如常。周远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放下照片,站起身,走到柜台前。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从风衣口袋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到李禾面前。
是那张照片。但这一次,是背面朝上。泛黄的相纸背面,除了岁月留下的水渍晕染,
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行模糊的、但依然可以辨认的小字。不是毛笔字,
更像是某种硬笔尖蘸着墨水写上去的,
字体工整:民国卅七年四月五日晚摄于归去来这行字的下方,
还有几个更小的、似乎是后来添加的数字,墨迹略有不同:23:47李禾的瞳孔骤然收缩。
昨晚,当周远安给他看照片时,他只看了正面。背面这行字,
尤其是那个时间……周远安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行日期,是祖父当年写的。
下面这个时间…‘23:47’,是我昨天半夜,听到奇怪的动静后,起来查看时,
在窗边借着月光…无意中看到的。它以前…没有。”他的手指用力压在照片边缘,
指节泛白:“我祖父,周明轩,在民国三十七年四月五日晚上,接近子时,
在这家客栈门口拍了这张照片。然后,他失踪了。”周远安抬起头,死死盯着李禾,
那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而昨天,是二零二三年,四月,五日。”“昨晚子时,
我听到这客栈里,有脚步声。”三那个时间戳像一枚烧红的钉子,猛地楔入李禾的眼底。
23:47离子时,仅十三分钟。正是昨夜,脚步声即将响起前。照片正面,
是六十年前祖父年轻的脸和客栈的旧影;背面,却是一个仿佛刚刚烙印上去的、此刻的时间。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柜台粗糙的木面,周远安用力按着照片的手指,
窗外过分明亮的、湿漉漉的天光,一切细节都变得尖锐,切割着李禾的感知。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檐角残存的水滴声。“不可能。”李禾听到自己声音发飘,
像隔着层水膜,“这…这是老照片,背面墨迹晕染,
可能看错了…”“我研究这张照片三十年。”周远安打断他,声音低沉而笃定,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实木上,“每一个折痕,每一处污渍,我都熟悉。这行数字,
墨色比日期新,笔记也略有不同。最重要的是,”他深吸一口气,“昨晚我听到声音,
起来看照片时,它还没有。我是天亮前,再看时发现的。”他收回手,
但目光没离开李禾的脸,那里面有审视,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李老板,
这客栈…到底有什么?”李禾哑口无言。他能说什么?说每夜子时都有看不见的脚步行走?
说他自己也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开始依赖这种诡异的规律?
这听起来比照片自动更新更像个疯子呓语。他避开周远安的视线,
低头盯着照片背面那行刺目的数字。六十年的时光,在这个数字面前似乎坍缩成了一个薄片。
祖父周明轩,在某个同样雨后的清晨,是否也曾这样站在柜台前,
心中充满去国离乡的迷茫或奔赴理想的急切?他住进了“归去来”,拍下照片,
然后…消失在子夜时分?“我…真的不知道。”李禾最终只能重复,声音干涩,“客栈是老,
有些…奇怪的动静,老房子免不了。但这照片…”他摇摇头,无法解释。周远安盯了他几秒,
眼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更深的疲惫覆盖。他没再逼问,默默收回了照片,
重新小心地放回皮夹。“我打算再住几天。”他说,语气平静下来,却透着不容更改的坚决,
“有些地方,我想再看看。”李禾无法拒绝。周远安预付了一周的房钱。接下来的两天,
周远安成了客栈里一个沉默的幽灵。他不再坐在堂屋,而是整天在客栈内外游走。
李禾看见他用手仔细抚摸门框、窗棂、楼梯扶手,
那些被岁月磨出包浆的老木头;看见他站在庭院那口古井边,探头向下望,
良久不动;看见他一遍遍上下楼梯,脚步放得极轻,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聆听。
李禾照常打理客栈,心却悬着。他和周远安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一个不再追问,
一个绝不主动提及。但每当子时临近,那种紧绷感就弥漫开来。李禾会提前关好自己房门,
周远安的房门也总是紧闭。然而,第二天清晨,李禾总能看到周远安眼下更深的青黑,
以及他手中似乎永远拿着的那张照片。第三天下午,李禾在清扫三楼最偏僻的一间客房时,
在床板与墙壁的缝隙里,摸到了一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黄铜制成的老式怀表。
表壳已经氧化发黑,链子断了。他下意识按开表盖,表盘玻璃有裂痕,指针静止不动,
指向一个时间:十一点四十八分。李禾的手一抖,怀表差点脱手。十一点四十八分,
距离子时十二分,距离照片背面的23:47,只差一分钟。是巧合吗?表盖内侧,
似乎刻着极小的字。他凑到窗前仔细辨认,是几个花体英文字母,磨损严重,
但勉强能看出是“Z.M.X”。周明轩?名字的缩写?李禾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拿着怀表,
冲下楼。周远安正从后院回来,裤脚沾着泥。“周先生!你看这个!”李禾将怀表递过去,
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在楼上房间找到的,床缝里…你看里面!”周远安接过怀表,
看到表盘指针的刹那,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他颤抖着手打开表盖,看到内侧的缩写,
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禾:“哪个房间?具**置?”“三楼,
最东头那间,306。”周远安转身就往楼上跑,李禾紧跟在后。推开306虚掩的房门,
里面依旧是他打扫过后的空荡模样。周远安径直扑到那张老式木床前,跪在地上,不顾灰尘,
伸手在床板与墙壁的缝隙里疯狂摸索。除了灰尘和蛛网,什么也没有。他不甘心,
又起身检查床底、抽屉、衣柜每一个角落,甚至用指甲去抠地板缝隙。动作越来越急,
呼吸越来越乱,眼睛爬满红丝。“没有了…只有这个…”他颓然坐倒在床边,
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怀表,指节捏得发白。怀表冰冷的黄铜贴着他温热的掌心,
像一块来自过去的冰。“这是我祖父的怀表。”周远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举起表,
对着光线,眼神有些涣散,“我见过照片…他有一块类似的,一直随身携带…Z.M.X,
是他的缩写…时间…这个时间…”他倏地盯住李禾:“这房间,一直空着?”“我接手后,
没租出去过。之前…不清楚。”“昨晚子时,”周远安压低声音,语气诡异,
“你听到的脚步声…最后消失的方向,是这边吗?”李禾脊背一凉。他仔细回想。
脚步声每次都是沿着二楼走廊走向尽头,而三楼…他从未听到脚步声上来过。
但怀表出现在三楼…“脚步声…只在二楼。”李禾如实说。周远安眼神更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