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莽山的风,裹着血腥味我叫王小磊,是青石县的捕头。这头衔说出来不算威风,
尤其在这大离末年。南楚政权占着我们这块地界,官府比山里的狼还狠,
苛捐杂税能扒掉百姓三层皮。去年蝗灾,今年大旱,
青石县的田地里裂开的口子能塞进半只脚,可县衙粮仓的钥匙,
还攥在县令周扒皮的手里——哦,周扒皮是百姓私下里叫的,他本名周显,
一个脸比算盘珠子还精的胖子。此刻我正站在县衙大堂外的石阶上,
后颈的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六月的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晒得石板发烫,
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焦糊味,不知道是晒枯的野草,还是远处饿极了的百姓烧掉的破屋。
"王小磊!"周显的尖嗓子从堂里飘出来,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板。我赶紧敛了敛神,
撩起打了补丁的官服下摆,大步跨进大堂。堂里比外面凉快些,却闷得让人喘不上气。
周显瘫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
肥脸上的肉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青莽山那伙匪患,你听说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青莽山的匪,谁不知道?盘踞在县城以西的山里快两年了,
专劫官粮,不扰百姓。前阵子府城拨下来的那批赈灾粮,刚过青莽山的地界就没了影子,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他们干的。"回大人,卑职听说了。"我垂着手,尽量让语气平稳,
"那伙山匪...行事确实猖獗。""猖獗?"周显把核桃往桌上一拍,
"那是把刀架在老子脖子上!府城巡抚三天一道文书,催着要粮,催不着粮就要我的脑袋!
王小磊,你是本县最得力的捕头,这事,你得给我办了。"我低着头,没接话。
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批赈灾粮就算没被山匪劫走,落到周显手里,最后能到百姓嘴里的,
恐怕也剩不下几粒。前阵子城西张老汉的孙子快饿死了,求到县衙,
周显只让衙役把人打了出去,骂骂咧咧说"饿死活该,别脏了县衙的地"。"怎么?你不敢?
"周显眯起眼,那眼神跟盯着猎物的黄鼠狼似的,"我可告诉你,这批粮要是追不回来,
巡抚怪罪下来,别说你这捕头当不成,你那躺在病床上的老娘...""大人!
"我猛地抬头,攥紧了拳头。娘的喘疾犯了快半个月,全靠药吊着命,那药钱,
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才借到的。周显这是拿娘的命在逼我。"呵,"周显冷笑一声,
端起茶杯抿了口,"给你三十个弟兄,五天之内,荡平青莽山,把粮食给我运回来。
事成之后,你娘的药钱,本县包了。要是办砸了..."他没再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
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后颈发麻。"卑职...遵令。"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走出县衙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可天还是热得像个蒸笼。
三十个弟兄在衙门外的空地上等着,都是些跟我出生入死的汉子,脸上带着疲惫,
眼神里却透着股狠劲。只是那狠劲里,藏着几分不情愿——谁都知道,去青莽山剿匪,
说白了就是替周显卖命。"头儿,真去啊?"说话的是小李,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
手里攥着柄生锈的长刀。他家就在青莽山脚下,去年旱灾,是山里的人分了他半袋粮食,
才没让他全家饿死。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弟兄们的眼神里,
大多是和小李一样的犹豫。"军令如山。"我硬着心肠说,"备好家伙,明日一早,进山。
"夜里,我提着药罐去看娘。破旧的土坯房里,娘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盖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我把药倒出来,用勺子一点点喂她喝下,看着她蜡黄的脸,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小磊..."娘忽然睁开眼,拉住我的手,
她的手干瘦得像根枯柴,
"别...别听那狗官的...青莽山的人...是好人..."我鼻子一酸,
别过头去:"娘,您放心,我有数。"其实我哪有数?一边是娘的命,
一边是那些或许真的在做好事的山匪,还有弟兄们的性命。这道选择题,怎么选都是错。
第二天天没亮,我们就出发了。三十个人,三十匹马,背着弓,提着刀,
踏着晨露往青莽山去。山路崎岖,越往上走,树越密,风里带着股草木的腥气,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头儿,不对劲。"走在最前面的老陈勒住马,低声说,
"这路太静了,连鸟叫都没有。"我心里一紧,刚想说话,就听见"咻"的一声,
一支箭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去,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有埋伏!
"我大喊一声,拔刀出鞘。话音刚落,两边的树林里就滚下无数巨石,
砸得马蹄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混在一起。紧接着,无数支箭从树后射出来,
弟兄们躲闪不及,瞬间就倒下了四五个。"撤!快撤!"我挥刀挡开一支箭,大吼道。
可已经晚了,前面的路被巨石堵死,后面的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截断了。
我们就像掉进了一个口袋,只能等着被人瓮中捉鳖。混乱中,我看见一个身影从树后跳出来,
动作快得像只山猫。那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灰布短打,头发用一根红绳束在脑后,
脸上沾着点泥,却掩不住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手里提着一把短刀,刀光一闪,
就挑落了小李手里的长刀。"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她的声音清亮,
带着点山野里的泼辣劲,却又不像一般匪盗那样凶神恶煞。我盯着她,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就是青莽山的匪首?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二十出头,可那眼神里的镇定和狠劲,
比周显那胖子强多了。"你是谁?"我沉声问。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笑容里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莽山,
陶小桃。"陶小桃。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风从山坳里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气息,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这个叫陶小桃的山匪之间,
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而这场剿匪,恐怕也绝不会像周显说的那么简单。
2劫来的粮食,暖了谁的腹陶小桃的刀就架在小李的脖子上,刀刃薄而亮,
映得小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发白。可她眼神里没多少杀意,
倒像是在看戏——看我们这群"官兵"在她的地盘上,如何进退两难。"放下刀!
"我把刀指向她,手却在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气。气自己轻敌,气弟兄们白白受伤,
更气眼前这女人,明明占了上风,却偏要摆出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放下?"陶小桃笑了,
松开小李,转身往巨石堆上跳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王捕头是吧?周显派你来的?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要粮?"她又问,脚尖踢了踢一块带血的碎石,"那批粮啊,
早就没了。""你胡说!"身后的老陈吼道,"三十石粮食,你们能吃这么快?
"陶小桃瞥了他一眼,眼神冷了些:"老丈,你家多久没见过白米了?"老陈噎了一下,
脸涨得通红。谁都知道,这年头,别说白米,能有粗粮填肚子就不错了。青石县的百姓,
多少人在啃树皮、观音土?"那批粮,"陶小桃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扫过我们这群人,
"我分了。分给山脚下庄子里的人,分给逃荒来的流民,分给那些快饿死的孩子。王捕头,
你要是想要,就自己去跟他们要回来。"我握紧刀,指节泛白。她说的,我信。
就冲周显那副德行,那粮食就算运到县衙,也落不到百姓手里。可我是官兵,她是匪,
我拿了周显的令,就该...就该什么?"少废话!"我咬着牙,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朝廷的粮,岂容你们这群匪寇私分?今日我定要...""定要怎样?"陶小桃忽然笑了,
从巨石上跳下来,一步步朝我走近。她个子不算高,站在我面前只到胸口,
可那眼神里的坦荡,竟让我有些不敢直视。"定要杀了我,再去抢那些百姓嘴里的救命粮?
王捕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事儿,你做得出来?"良心?我当然有。
可娘还在病床上等着药钱,弟兄们的家人还在县城里盼着他们回去。我要是空手回去,
周显绝不会放过我们。"这是我的职责。"我别过头,声音干涩。"职责?"她嗤笑一声,
"助纣为虐,也叫职责?"话音刚落,她突然抬手,不是拿刀,而是往我怀里塞了个东西。
我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个油纸包,打开来,里面竟是两个还带着温度的粗粮饼子。
"尝尝。"她后退一步,抱臂看着我,"这是我们寨子里的早饭。王捕头,
你再看看你身后的弟兄,他们多久没吃过饱饭了?"我捏着那粗粮饼子,硬得硌手,
可闻着那淡淡的麦香,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弟兄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可那眼神里的动摇,骗不了人。我们这些所谓的官兵,拿着微薄的饷银,还得被周显克扣,
日子过得未必比山里的匪好多少。"我再问你一次,"陶小桃的声音缓了些,"非要打?
"我看着地上受伤的弟兄,看着他们苍白的脸,又想起娘咳嗽的样子,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打?怎么打?就算能赢,又能得到什么?一堆空粮袋,
还有满手的血?"我们..."我深吸一口气,放下了刀,"我们撤。""头儿!
"小李和老陈都愣住了。"撤!"我加重语气,不敢看他们,也不敢看陶小桃,
"回县城复命。"弟兄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陈先叹了口气,扶起受伤的人。没人再拔刀,
没人再说一句话,就这么默默地转身,往山下走。走了没几步,
陶小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捕头。"我停下脚步,没回头。"你娘的病,"她说,
"城西头张郎中的药管用,就是贵。周显那厮的话,别全信。"我猛地回头,
她已经跳回了巨石堆上,身影被树枝挡住,只露出那根鲜红的发绳,在风里轻轻晃着。
她怎么知道我娘病了?怎么知道张郎中?一路无话。弟兄们耷拉着脑袋,没人抱怨,
也没人问为什么。快到山脚下时,我看见路边的破庙里挤满了人,都是些面黄肌瘦的流民,
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妇人,手里拿着半块粗粮饼子,吃得香甜。那饼子的样子,
和陶小桃给我的,一模一样。回到县城时,天已经黑透了。周显听说我们空手而回,
气得把茶杯都摔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个时辰,最后撂下话:"再给你三天!
三天之内要是拿不到粮食,或者抓不到那匪首,你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我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从县衙出来,我没回家,径直往城西走。
张郎中的药铺还开着,昏黄的油灯下,张郎中正在碾药。我走进去,
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还不够药钱的一半。"王捕头,"张郎中叹了口气,
把一包药塞给我,"先拿回去吧,钱的事,以后再说。""这怎么行...""拿着吧。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娘的病耽误不得。对了,下午有个姑娘来买过药,
跟你娘的方子一样,还多给了我些钱,说要是你来了,就把这药给你。"我拿着那包药,
手指冰凉。走出药铺,夜色正浓。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还有百姓低低的咳嗽声。
我抬头望向青莽山的方向,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可脑海里,
却总浮现出陶小桃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山匪陶小桃。我,官兵王小磊。这乱世里,
我们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或许,本就没有那么分明。我握紧手里的药包,转身往家走。
娘还在等着我,而那青莽山,我怕是还得再去一趟。只是下一次,我该带着刀,
还是带着别的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3夜袭见真容,
心湖起微澜周显的最后通牒像块石头压在我心口。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我知道,
再去青莽山硬抢,无异于自寻死路——不仅是弟兄们的命,还有我那点摇摇欲坠的良心。
回到家时,娘已经睡着了,呼吸比白天平稳些。我坐在床边守着,手里攥着那包药,
闻着苦涩的药味,脑子里乱糟糟的。陶小桃的话、流民啃饼的样子、周显狰狞的脸,
像走马灯似的转。"小磊..."娘忽然呓语,"别...别害人..."我心里一抽,
悄悄退了出去。第二天,我没召集弟兄,独自去了趟县衙。周显正在后堂喝酒,见我进来,
眼皮都没抬:"想通了?""大人,"我尽量让语气恭敬,"青莽山地势险要,
硬攻伤亡太大。不如让卑职带小队夜袭,攻其不备,或许能...能抓到那匪首陶小桃。
"周显眼睛一亮,放下酒杯:"哦?你有把握?""不敢说有把握,但夜袭胜算更大。
"我垂着眼,"只是...需要大人再拨些人手和好家伙。"他琢磨了片刻,拍板:"行!
给你十个精壮弟兄,再给你两把强弩。抓住那女匪,我保你娘的药钱管够,还升你做县尉!
"我谢了恩,转身出去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夜袭是真,
但抓陶小桃是假——我想再去看看,看看那寨子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看看她说的"分粮给百姓"是不是真的。当天夜里,月黑风高。我带着十个弟兄,
都是信得过的汉子,借着夜色往青莽山摸去。山路比白天难走,枯枝败叶踩在脚下沙沙响,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毛。"头儿,真要抓那女匪?"小李凑过来,
压低声音问。他手里提着强弩,箭已上弦。"先探探情况。"我含糊道,"不到万不得已,
别伤人。"小李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没再多问。快到半山腰时,隐约听见前面有动静。
我示意弟兄们蹲下,自己猫着腰往前挪了几步,扒开草丛一看——借着微弱的月光,
能看见十几个身影,背着沉甸甸的麻袋,正往山下去。为首的那个,红绳束发,正是陶小桃。
他们没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道,脚步轻快,显然对地形熟得不能再熟。我心里纳闷,
这深更半夜的,他们背着东西往哪去?"跟上。"我对弟兄们打了个手势,远远地缀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脚下一个破落的庄子。庄子里没几户人家,院墙塌了大半,
看着像是早就荒了。可走近了才发现,几间还算完好的土坯房里,竟透出昏黄的灯光。
陶小桃一行人走到一间屋子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是陶姑娘吗?""刘大爷,是我。
"陶小桃的声音放得很柔,"带了点东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探出头,看见陶小桃,浑浊的眼睛里立刻泛起光:"陶姑娘,
你们...你们又送东西来了?""看您说的,"陶小桃笑着把麻袋递过去,
"里面是新磨的玉米面,还有些草药,李婶的咳嗽还没好利索吧?""好了好了,
多亏了陶姑娘..."老头抹着眼泪,又往屋里喊,"娃子们,快出来谢陶姑娘!
"屋里立刻跑出四五个孩子,个个瘦得像豆芽菜,衣服破破烂烂的,可眼睛亮得很。
他们围着陶小桃,一口一个"陶姐姐",声音甜得发腻。陶小桃蹲下来,
从怀里掏出个野果子,塞给最小的那个孩子,又摸了摸另一个孩子的头:"最近山里不太平,
别乱跑,听见没?""听见啦!"孩子们齐声应着,手里捧着玉米面,笑得露出豁牙。
我躲在树后,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这就是周显口中烧杀抢掠的匪?
这就是我奉命要剿灭的山匪?就在这时,一个孩子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脸都憋红了。陶小桃脸色一变,赶紧掏出个小布包,倒出几粒黑乎乎的药丸,
喂给孩子:"快吃了,这是新找的药,比上次的管用。"孩子吃了药,咳嗽渐渐轻了。
陶小桃松了口气,又跟老头叮嘱了几句,才带着人往回走。我没让弟兄们动,
就那么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小李才凑过来,
声音发哑:"头儿...这...""回去。"我站起身,喉咙像被堵住了,"回县城。
"路上谁都没说话。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块块补丁。
我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陶小桃给孩子喂药时的焦急,孩子们捧着玉米面时的笑脸,
刘大爷感激的眼泪...这些,周显看不见,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也看不见。
他们只知道要粮,要政绩,要把所有"不听话"的人都斩尽杀绝。回到县城时,天快亮了。
弟兄们各自回家,我却没回,径直去了县衙。周显还没起,我就在大堂外等着,
直到日头升到头顶,他才打着哈欠出来。"抓到人了?"他揉着眼睛问。"回大人,
"我低着头,"夜袭失败,那匪首警惕性极高,弟兄们差点中了埋伏,只能撤回来。
"周显的脸立刻沉了:"废物!连个女匪都抓不到!""大人,"我抬起头,看着他,
"青莽山地势复杂,那陶小桃又熟悉地形,硬攻怕是...""怕什么怕!"他打断我,
"明日我亲自去府城请兵,我就不信拿不下一个破山寨!你给我看好县城,
要是再让那女匪下山捣乱,我扒了你的皮!"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走出县衙,阳光刺眼,
我却觉得心里一片清明。府城的兵要是来了,青莽山怕是真的要血流成河了。那些孩子,
那些老人,还有陶小桃...我不能让这事发生。可我一个小小的捕头,又能做什么呢?
正走着,迎面撞见张郎中。他拉住我,塞给我一包药:"你娘的药,我又配了些。对了,
昨天那姑娘又来送钱了,说够你娘吃一个月的。"我捏着药包,指尖发凉。陶小桃。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原本平静的心湖,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知道,
有些事,躲不过去了。4粮商的粮仓,藏着**的死局府城的兵三天后就到了。
不是周显请来的,是新上任的知府派来的。听说知府是个文官,姓刘,性子却烈得很,
一到任就查贪腐,周显这几日吓得跟鹌鹑似的,连县衙都不敢怎么出。可这兵,
终究还是冲着青莽山来的。刘知府派了个姓赵的千总带队,三百精兵,刀枪锃亮,战马嘶鸣,
把青石县城门堵得严严实实。赵千总是个粗人,见面就拍着桌子骂:"一群废物!
连个山匪窝都端不了,还得老子亲自跑一趟!"周显在一旁点头哈腰,眼神却瞟着我,
那意思明摆着:看,我没骗你吧,府城的兵来了,你娘的事,还得靠我。我没理他。这几日,
我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三百精兵,对付青莽山那几十号老弱病残,
简直是碾死一只蚂蚁。陶小桃就算再能打,再熟悉地形,也扛不住弓箭和战马。那天夜里,
我又去了城西的破庄子。刘大爷说,陶小桃好几天没来了,山里怕是有动静。
孩子们抱着空了的玉米面袋子,眼巴巴地望着青莽山的方向,
问我:"陶姐姐是不是不回来了?"我没敢回答。回到家,娘的精神好了些,
能坐起来说话了。她拉着我的手,说:"小磊,娘知道你难。可那陶姑娘是好人,
你不能看着她出事啊。""娘...""别叫我娘,"她打断我,眼神清明,
"你爹当年就是因为不肯帮着周显搜刮百姓,才被他害死的。我不能再看着你走他的老路。
"我心里一震。爹的死,娘一直说是病死的,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真相。
"可是..."我看着娘枯瘦的手,"周显他...""他不敢。"娘攥紧我的手,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现在自身难保。你要是真为了我,就去做该做的事。"那天晚上,
我一夜没睡。天快亮时,我做了个决定。赵千总和周显定在明日一早进山。今天下午,
他们要先去"视察"县城的粮仓——说是视察,其实是周显想借机向赵千总行贿,
把粮仓里仅存的几石好米送给他。我知道那个粮仓。不在县衙,在县城东头,
是周显和粮商王胖子合伙私藏粮食的地方。去年灾荒,多少人跪在粮仓外求粮,
周显就让人放狗咬,硬生生没开仓。我猜,陶小桃一定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劫的都是官府押送的粮,却没想到,最大的粮仓藏在县城里。下午,我借口巡查,
提前去了东头粮仓。王胖子正指挥着伙计往车上搬米,见了我,皮笑肉不笑:"王捕头,
今儿怎么有空来这儿?""周大人和赵千总要过来,我先看看。"我扫了一眼粮仓,
门是铁皮的,锁得死死的,墙角有几个守卫,都是周显的心腹。"放心,都安排好了。
"王胖子拍着胸脯,"保证让赵千总满意。"我没说话,转身离开。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天黑后,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摸回了东头。守卫换了岗,比下午松懈些。
我绕到粮仓后面,那里有个狗洞,是我小时候跟伙伴们掏鸟窝时发现的,后来被堵上了,
只留了个小缝隙。我用刀把缝隙撬大,刚好能钻进去。粮仓里弥漫着米香,
堆着小山似的粮袋,看得我眼睛发红——这么多粮食,足够县城百姓吃半年,
可周显宁愿烂在这里,也不肯分给快饿死的人。我在粮仓里转了一圈,记下粮袋的位置,
又悄悄钻了出去。刚直起身,就听见身后有动静。"王捕头,半夜三更的,在这儿做什么?
"我心里一紧,转身拔刀,却看见月光下,陶小桃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那把短刀,
眼神似笑非笑。她怎么会在这里?"你...""我来看看周大人的'私库'。
"她站直身子,走到我面前,"听说赵千总要进山,我猜,周显肯定会把好东**起来,
没想到,倒是撞见了你。"我握着刀的手松了松:"你想劫这里?""不然呢?"她挑眉,
"青莽山的粮快吃完了,山下的百姓也快断粮了。赵千总带着兵进山,我们总得留点后路。
""不行!"我急道,"这里守卫看着松,其实周显在周围埋伏了人,就是等着抓你!
他知道你会来劫粮!"陶小桃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我深吸一口气,
"我听见他跟王胖子说了,要引你上钩,然后让赵千总把你一网打尽。"她盯着我,
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因为娘的话,因为孩子们的眼神,
因为...因为我不想看见她死。"我是官兵,"我别过头,声音有些发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