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屿递来支票时,指尖残留着林清浅的香水味。“清浅不喜欢这里有过别人。
”他目光掠过我的香槟色睡裙。我签完离婚协议,把验孕单压在烟灰缸下。
五年后科技馆亲子日,儿子在全息屏循环播放傅承屿AI秃头照。“叔叔,
你好像我那个坟头长树的爸爸呀。”男人颤抖着捡起地上的DNA报告。
萌娃踮脚拍拍他肩膀:“SY说过,扔掉的垃圾不用捡回来哦。
”---1雨珠在落地窗上蜿蜒爬行,拖出浑浊的泪痕。
指尖刚触到衣帽间最显眼处那件香槟色真丝睡裙的冰凉,手机便尖利地嘶叫起来。
屏幕跳动:“周特助”。我的心口骤然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挤出肺里最后一丝稀薄的空气。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沁出一点冰凉的汗意。划开,接通。
“苏**,林**的航班已落地。”周特助的声音平淡无波,公式化得没有一丝褶皱,
“傅总吩咐,请您准备妥当。”“知道了。”我的声音轻飘如烟,风一吹就散,
喉咙也干得发紧。那边沉默了一瞬,
一丝极其微薄的、职业性的同情渗出来:“傅总的意思是请您尽快搬离主卧。
林**她不习惯陌生人的气息。”陌生人的气息?我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得发疼。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呼吸同一片空气,到头来,不过是需要被清除的“气息”。“好。”一个字,
耗尽气力。电话挂断。死寂重新涌上,裹得更紧。窗外灰白天光渗入,
将这奢华如艺术展厅的卧室映得一片惨淡灰白。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雪松调香氛,
林清浅惯用的味道。傅承屿说,她喜欢。胃里毫无预兆地翻搅,酸水猛地顶了上来。
我捂住嘴,踉跄冲进浴室。冰冷的瓷砖贴着膝盖,趴在光可鉴人的盥洗台干呕,
只呕出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这反应,近来愈演愈烈。一个惊惧的念头,
冰锥般刺穿脑海。我扶着冰冷的台面起身,镜中映出一张脸,苍白失血,眼下浓重的青影。
眼神空洞如枯井。我的手指颤抖着,从洗漱台最底层抽屉深处,摸出一个压得扁扁的纸盒。
最后一根验孕棒。等待的几分钟,漫长如一个世纪。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鼓,
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钝痛。我死死地盯着那片小小的显示窗。两条线。清晰,刺目。
像两道猩红的鞭痕,抽在视网膜上。怀孕了。在他白月光归来的时刻。手机又响。
“中心医院”的字样跳动。“……喂?”我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苏晚女士?
市中心医院妇产科。您血检HCG结果确认早孕,约五周。建议尽快来院建档,
进一步检查……”后面的话语隔着毛玻璃嗡嗡作响。唯有“确认早孕,五周左右”,
魔咒般在耳边反复轰鸣。五周。约莫一个月前,傅承屿参加完国际并购庆功宴,
带着一身浓烈酒气回来。他很少失控,那晚却不同。黑暗中,动作带着近乎绝望的掠夺,
一遍遍在我耳边呢喃:“清浅……”冰凉的泪无声滑落,砸在瓷砖上,洇开深色水渍。
我慢慢滑坐下去,背靠冰冷的墙,攥紧那根宣告命运转折的小塑料棒。两条线,
像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嘴。别墅大门开启的声音传来。沉稳,熟悉。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的脆响,
由远及近,带着主人归来的不容置疑。傅承屿回来了。脚步声在主卧门外停顿。门被推开。
他立在门口,身形挺拔,深灰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室外寒气缠绕在他昂贵的大衣边缘,带来凛冽松针气息。脸上没什么表情,
眉宇间带着处理冗务后的倦意,目光冷淡扫过房间,落在我身上。我依旧坐在地板,
背靠冰冷的墙。那根小小的验孕棒,被我死死攥紧,藏进睡衣宽大的袖口。
塑料边缘硌着掌心,尖锐的痛感提醒着真实。他看着我,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像打量一件摆放不合宜的家具。“怎么坐地上?”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
纯粹是对所属物的掌控式询问。我张了张嘴,喉咙堵着浸水的棉花。能说什么?
在你迎接白月光归来的这一天?
他的视线掠过我苍白的脸、哭过的眼、身上他亲自挑选的林清浅同款香槟色睡裙。
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关切,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大概以为我的失态,
不过是替身得知正主归位时的“自知之明”。傅承屿没再问。
他径直走到窗边意大利真皮单人沙发旁,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扶手上,姿态矜贵随意。转身,
从西装内侧口袋,抽出一个薄薄的、边缘烫金的信封。动作流畅,毫无犹豫。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信封被他两根修长手指夹着,递到我眼前。施舍,
抑或冰冷的驱逐。“清浅今天回来。”声音平稳无波,陈述事实,“她身体弱,需要静养。
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布满另一个女人痕迹的卧室,带着刻意的疏离,
“她不喜欢有过别人的气息。”“拿着这个,”他微颔首示意信封,
“足够你在任何地方重新开始。明天之前,搬出去。”空气凝滞。窗外雨声淅沥,
衬得室内死寂。我仰头看他。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投下冷硬阴影。他那么高,
像座无法逾越的雪山。三年肌肤相亲,只留下一个需清除的“别人的气息”。
袖口里的验孕棒硌得掌心生疼。那两条刺目的红杠,像个天大的笑话。一股冰冷尖锐的东西,
从心脏最深处破土而出,瞬间蔓延四肢百骸。我扶着墙壁,慢慢站起。双腿发软,
但站得笔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近乎透明的苍白。伸出手,没看他递来的支票,
越过它,准确抓住信封一角。指尖冰凉。傅承屿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平静接受。
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极淡、转瞬即逝的讶异。我未理会那讶异。另一只手,
探向他西装口袋上方别着的钢笔。Montblanc**款,笔身镶嵌冷硬铂金线条。
他曾用它签下亿万合同。动作很稳,拔下笔帽,旋开笔身,露出昂贵笔尖。“协议呢?
”声音干涩沙哑,却异常清晰。傅承屿眼神终于变了,深潭眸底掠过微澜。
他定定的看了我几秒,像确认眼前这冷静到诡异的女人,是否还是三年来言听计从的苏晚。
他没说话,转身走向胡桃木书桌。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崭新文件,散发着淡淡油墨味。
离婚协议书。走回,将协议递给我。动作沉稳,但指尖似有极其轻微的凝滞。我接过。
纸张很轻,重逾千斤。没看冰冷条款,目光直接滑到最下方,乙方签名处。空白。
握着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停在乙方签名横线上方。墨水是深邃蓝黑,如凝固的血。
空气绷紧到极致。窗外雨声似已消失,只剩死寂沉默。能感受到他落在我头顶的视线,审视,
或许还有一点的探究?他想看我哭?看我闹?可惜,不会了。笔尖落下。触感微凉。
我签下名字。苏晚。两个字,写得缓慢,却无比工整。最后一笔,力透纸背,
带着斩断一切的狠绝。签完,旋紧笔帽,钢笔轻轻放回他面前的矮几上,“嗒”一声轻响。
我拿起那份协议副本,和装着支票的信封。整个过程,未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了。”我说。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更清晰了些。说完,转身。未再看这囚禁我三年的金丝笼,
未再看身后主宰我三年喜怒的男人。赤脚踏过冰凉大理石,走向衣帽间。脚步虚浮,
却踩得稳。而身后,一片沉寂。傅承屿站在原地,未动。
高大身影在空旷房间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2他大概没料到如此收场。没有眼泪,
没有哀求,不留恋。只有绝对的、冰冷的服从。他大概…会满意吧?我拉开衣帽间的门。
里面挂满符合林清浅喜好的衣物,香槟,裸粉,米白…一排排无声的嘲笑。未动那些奢侈品,
我走到最角落,拉开不起眼的旧行李箱。搬进来时唯一带来的东西。箱内,
几件简单素净的旧衣,几本翻旧的书,一个小小的、装着母亲照片的相框。
一张压在箱底的银行卡,里面是我工作几年攒下的、完全属于自己的钱。
我沉默地将这些东西一件件放入。动作机械,却带着奇异的解脱感。那些华丽衣裙,
昂贵首饰,模仿来的香水味…通通留在这里。连同那个卑微的、失去自我的苏晚,一起埋葬。
拉上行李箱拉链。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拖着箱子,再次经过主卧门口。
傅承屿仍站在原地,背对着我,面向巨大落地窗。窗外是城市被雨水冲刷模糊的霓虹,
映在他挺直背影上,一片迷离光晕。他像尊冰冷雕塑,与雨夜融为一体。我也未停顿,
径直走向楼梯。脚步声在空旷别墅回荡。一级,两级…走到玄关。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倒映我苍白模糊的影子。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外面,冰冷夜风和密集雨点瞬间扑面而来,
带着泥土尘埃气息。我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灌入肺腑,刺得生疼,
却又带着久违的、“自由”的凛冽。没有回头。一步踏出。
身后那扇象征金丝笼、屈辱过往的巨大门扉,缓缓合拢,发出沉重沉闷的“咔哒”一声。
锁死了。雨水瞬间打湿头发和单薄睡衣。寒意刺骨。我拖着小小行李箱,走进茫茫雨幕。
城市轮廓在雨夜沉默矗立,灯火模糊成晕染的光团。空着的那只手,
轻轻、紧紧地捂在了平坦小腹上。隔着冰凉、被雨水浸透的衣料,
那里仿佛有一簇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寒冷黑暗中,悄然燃起。3五年后。“妈妈!快看!
我的霸王龙!它有最——锋利的牙齿!
”奶声奶气的欢呼几乎掀翻亲子陶艺室充满泥土气息的房顶。
穿着背带牛仔裤、顶着一头蓬松自然卷的小男孩,炮弹般冲到我的工作台前,
高高举起他的“大作”。那是只形态颇为抽象的恐龙,歪歪扭扭,一条腿明显比另一条粗壮,
泥巴糊了满脸,只露出一双亮得惊人的大眼睛,盛满求表扬的星光。“哇!砚砚好厉害!
”我放下手里正修整的素坯茶杯,毫不吝啬送上夸张赞美,沾着泥的手指轻点他小鼻尖,
“这绝对是陶艺史上最威风的霸王龙!不过呢…”我故意拉长语调,看他瞬间紧张的小脸,
忍俊不禁,“它的脸好像有点脏了,像只小花猫哦!”“啊?
”小家伙立刻用沾满泥的小手抹脸,结果越抹越花,成了真正小花猫。
一本正经辩解:“才没有!霸王龙就是这样的!它刚从泥坑里打完滚回来!
”周围的家长和老师都忍不住笑起来。阳光透过巨大落地窗,暖融融洒在米白色桌布上,
空气里弥漫湿润陶土和釉料气息,温馨安逸。这里是“童梦空间”儿童艺术中心。我叫苏晚。
五年前那个雨夜后,带着腹中小生命,彻底消失在海城。用傅承屿支票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陌生江南小城安顿。生下苏砚,这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礼物。
然后凭着大学扎实古文献功底和后来偷学的技艺,成了一名文物修复师。工作安静,
收入尚可。更重要的是,能在破碎时光碎片里,找到奇异的平静和力量。“砚砚,去洗手,
老师说要上釉了哦。”我笑着提醒。“遵命,苏晚女士!”小家伙像模像样敬个礼,
转身哒哒哒跑向洗手池,自然卷头发一跳一跳。看着他小小背影,
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软得不可思议。五年辛苦、孤独,在看到他笑脸时,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是我的铠甲,我的救赎。“苏砚妈妈,”温柔的女老师走来,递给我**精美的邀请函,
“周末市科技馆有‘未来之光’亲子科技互动展,我们机构有团体票,活动丰富,
还有最新全息投影体验,孩子们肯定喜欢,您和砚砚有兴趣吗?”科技馆?全息投影?
我下意识犹豫。那种地方,人流密集,光鲜亮丽,总让我隐隐不安,
仿佛会撞破刻意维持的平静。但低头看邀请函上斑斓的宇宙飞船机器人图案,
想到砚砚每次路过电器商场橱窗时挪不开的眼睛……“谢谢老师,我们去。”我接过邀请函,
笑着点头。不能让我的不安,束缚他探索世界的翅膀。4周末市科技馆人声鼎沸,
如同巨大的未来蜂巢。炫目灯光、新奇机械装置的嗡鸣、孩子的尖叫和大人的惊叹交织。
“妈妈!快看!会飞的汽车!”“哇!那个机器人会跳舞!”苏砚像撒欢的小鹿,
兴奋穿梭在各种互动展台间,小脸红扑扑,大眼睛闪烁求知光芒。他拉着我的手,
问题连珠炮:“妈妈,磁悬浮为什么能浮起来?是魔法吗?
”“那个机械臂怎么知道抓哪个积木?它有小眼睛吗?”“全息投影是不是像孙悟空,
拔根毛变分身?”我耐心地一一解答,用他能听懂的语言解释复杂原理。
看他恍然大悟时闪闪发亮的眼神,心底残留的不安渐渐被纯粹快乐取代。“砚砚,
前面就是全息投影体验区了!”我指着前面被深色幕布围起、人头攒动的区域。“真的?
我要去!”小家伙立刻来精神,拉着我就往人群钻。体验区是展览亮点。巨大环形空间,
光线幽暗,中央圆形平台,四周墙壁流动变幻如梦似幻光影。家长和孩子排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