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2)班新来的学霸顾屿有个怪癖:碳酸饮料非倒进保温杯。
我纸条警告他汽水会变洗锅水,他回我一整张二氧化碳溶解度分析图。
教导主任突击检查手机,我慌乱中把自己的手机塞进他书包。
金属探测仪扫过他后背嗡嗡报警,他面不改色举起保温杯:“柠檬酸与碳酸氢钠反应异常。
”主任半信半疑拧开盖子的瞬间,喷涌的汽泡彻底糊了他那张帅脸。
事后我写检讨:“二氧化碳无罪,是夏天的错。”——直到毕业那天,
他从被汽水浸染的旧作业本封面撕下透明胶,露出我三年前随手写下的名字。
“卡戎星1978年才发现,”他指着火星旁巧克力酱轨迹边新添的小卫星,
“但我的卫星更早。”五年后,
化学》期刊读到他的论文致谢页:“……变量:你靠近时0.5米内浓度激增的柠檬草香气。
此课题将持续终身。”随论文寄来的保温杯里,气泡托着一枚钻戒,
瓶身刻着我们相遇第一天的公式。初三(2)班的教室,
像一个被九月骄阳努力烘焙着的巨大面包箱,闷得能拧出水来。头顶几台年代久远的老吊扇,
一边咯吱咯吱地发出痛苦**,一边有气无力地搅动着凝滞如油脂的空气。
粉笔灰在仅有的几缕浑浊光柱里沉沉浮浮,
讲台上物理老师讲解大气压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就在这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混沌里,林葵的目光,像被无形磁石吸住,
第十次黏在了前排靠窗那个新来的转校生顾屿身上。吸引她的不是对方清爽的侧脸线条,
也不是那头一看就很乖顺的黑发,
——一个通体银灰、方头方脑、保温性能绝佳、看起来起码能伴他征战到高考的真空保温杯。
这玩意儿,此刻正被他郑重其事地打开。然后,林葵亲眼目睹,
顾屿右手变魔术般从抽屉里摸出一罐冒着寒气的冰镇可乐。噗嗤!拉环开启,
细密气泡在罐口跳跃的微弱声响,在汗味和粉笔灰的沉闷空间里异常清脆。
林葵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是冰爽碳酸的召唤。只见顾屿稳稳端起易拉罐,
小心翼翼地将里面“滋滋”作响的黑色液体——一丝不苟地倒进了那个保温杯里!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在进行某个神圣的化学实验。林葵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几乎脱眶而出。
保温杯?倒可乐?!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那是保温杯啊兄弟!
是拿来装枸杞红枣茶让碳酸瞬间阳痿的东西!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几个小时后,
如同喝剩的洗锅水一样的液体……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和强烈地想要冲上去摇晃他肩膀的冲动,
如同头顶吊扇卷起的热风,呼呼地刮过她的大脑。
这种视觉与常识的天人交战折磨了她整整三天。每一次物理课讲到气压、讲到气体溶解度,
她眼前就自动回放起前排少年那套行云流水的“自杀式保温杯灌可乐”操作,
内心的槽点早已堆积如山,蓄势待发。终于,
在物理老师唾沫横飞地解释“波义耳定律在密闭容器中的体现”时,林葵忍无可忍了!
她从摊开的练习册边缘,撕下一条歪歪扭扭的、带着愤怒毛边的纸片,用尽全身力气,
“唰”地一下推到了顾屿的眼皮底下。
上面只有五个字和一个表达强烈情感的符号:「会没气泡的!!!」三个叹号触目惊心,
无声地咆哮着她的不解与控诉。顾屿被这突如其来的“传书”惊得稍稍一顿。
他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瞟了一眼纸条,没有林葵预期的诧异或窘迫,
反而掠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仿佛收到的是一个值得深究的物理实验现象报告,
而不是一个快要被他的“愚蠢行为”气疯的少女怒吼。只见顾屿动作极稳,
慢条斯理地从笔袋里抽出一把透明塑料尺——尺子干净得像新买的,
在下午闷热的空气中反射出几不可察的微光。他用尺子精准无比地压平了纸条边缘,
甚至轻轻抹平了林葵“愤怒”推过去时产生的褶皱。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认真。
然后,在林葵几乎要将笔捏碎的焦灼注视下,他翻过纸条,摊平在掌心。
他用的不是平时写作业的蓝色水笔,而是另一支笔——一根红色的、纤细的绘图针管笔。
笔尖在粗糙的纸条背面落下,发出轻微而稳定的“沙沙”声。他没有写字,他直接在画!
一个标准的盛放液体的长方体容器(比例精准得如同教科书插图),
上方明确标注“CO₂”,几道代表气体分子的优雅小圆点,
在容器上方、下方、甚至液体内部有序分布。箭头!清晰的受力分析箭头!向下的重力,
来自液体的浮力,
需要费力辨认的公式草稿:「亨利定律K_H=0.034mol/kg·bar」
,一行小字严谨注明前提条件:「恒温4℃时溶解度最高」。
当那张承载着“物理世界的终极解答”的纸条被用那把尺子压平边缘、原路推回林葵桌上时,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三秒钟。她低头死死瞪着那画满了分子、箭头和冰冷公式的纸条背面,
又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前排的少年已坐得笔直,专注地凝视着黑板,
仿佛刚才那场关于“保温杯是否能留住灵魂气泡”的世纪大讨论从未发生。
唯有他微微支棱在短袖领口外那一点耳廓,似乎出卖了他一点点,
悄悄爬上了一抹极淡的、与窗外灼热夕阳如出一辙的薄红,不知是热得,还是别的什么。
林葵捏着那张荒谬而沉重的纸条,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物理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变得遥远模糊。她觉得自己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噗”的一下,
像可乐罐被拉开后猛烈冲出又瞬间被拍散的泡泡,破灭了,只留下一点莫名的、微酸的怅惘,
以及一点……更多的茫然。顾屿的数学作业本,在初三(2)班,
那是堪比诺亚方舟船票的存在,是学渣们在滔天题海、濒临溺亡之际唯一的救命浮木。
它以一种隐秘而高效的方式在全班流通,
经历了三十七次被不同的人在不同紧急情况下“救急”(俗称抄作业)的洗礼,
封面早已不再崭新,边角磨损,书脊微微散开,内页纸张也略显松弛,
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油墨、汗渍和无数指印的、独属于知识的烟火气。
林葵作为此本的第三十七位“紧急征用户”,此刻正埋首在放学后的课桌上奋笔疾书。
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窗外天色已暗。她笔走龙蛇,“借鉴”着顾屿写下的几何证明步骤,
那些精准的辅助线、复杂的计算过程在她笔下流淌,速度快得像有鬼在追。翻到最后一页时,
指尖传来一丝异常的不同质感。这页没有被用于计算草稿或验算过程,而是异常干净。
铅笔痕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精致的线条。林葵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好奇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她停住笔,小心翼翼地将作业本再翻开一些,
对着白炽灯光仔细瞧去。不是习题,也不是草稿。是一幅——星际航线图。
铅笔的浅灰色调勾勒出轮廓:一颗熟悉圆润的地球,环绕着纤细的轨道线;远方,
一个略显扁圆、带着白色极冠的小球体,清晰标注着「火星」。这并不算特别。
真正让林葵屏住呼吸的,是连接地球与火星之间那条醒目的、略显粗壮的轨迹线。
它的颜色不是冰冷的灰,而是一种温暖厚实的……浓郁的巧克力色?
林葵几乎能闻得到那香甜可口的榛果酱气息!在火星符号旁边,
、龙飞凤舞但清晰可辨的英文手写体注释:「OOPP(OlbersParadox)」
奥伯斯悖论?“噗……”一个没忍住的笑声差点冲口而出,又被林葵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
变成一声古怪的闷咳。她下意识地抬手,食指越过桌面,带着一点因忍笑而微微颤抖的力度,
点在那行“OOPP”旁边。没头没脑的理科生浪漫!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
但在安静的教室里依然清晰:“这是奥伯斯悖论?”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和探寻。“啪!
”动作快如闪电!顾屿那原本垂在身边、仿佛在休憩的手,
以远超他平时解题速度的迅猛之势,如同捕获猎物的鹰爪,
一把将那本摊开的数学作业本死死扣合!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旁边几个埋头苦抄的同学,
他们纷纷抬起头,茫然四顾,目光最终落在了顾屿和林葵身上。顾屿背对着林葵,
动作僵硬得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
他迅速将那本承载了星际秘密(也可能是美食秘密)的作业本塞进抽屉最深处,
仿佛那不是个本子,而是块烧红的烙铁。然后,
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微微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让林葵勉强能瞥见他一点点侧脸轮廓。
那侧脸上的皮肤,从耳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一片火烧云般的赤红,
一直红到颈窝深处。他的声音隔着抽屉板的阻挡,又闷又低,急促得几乎要咬到舌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铁板上蹦出来的:“……是融化的榛果酱运输航线图。
”短短一句话,耗尽了他积攒的全部勇气。说完,他猛地趴在了桌面上,
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只留给林葵一个黑发的、冒着肉眼可见热气的背影,
还有那对暴露在短袖T恤领口外、此刻红得像被午休时窗外毒辣阳光严重灼伤过的耳朵。
桌肚里那个保温杯,安静地立着,金属杯身映照出窗外渐暗的深蓝色天光,
仿佛也染上了一丝主人无法言说的羞赧。
教导主任王老师那张素有“灭绝师太”之称的、极其严肃的方脸,
带着一股自带“金属探测仪”的威慑气场,忽然出现在初三(2)班后门时,
整个教室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刚刚还在嗡嗡作响的交头接耳、书本碰撞、椅子挪动,
瞬间冻结。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带着被猎人盯上的小动物般的惊恐,
投向门口那个高大的阴影。林葵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猛地涌向头顶!坏了!
她的手机!那个粉色小恶魔,此刻正像个被遗忘的定时炸弹,
静静地躺在书包里……嗡嗡震动起来了!是妈妈!
第N次来电轰炸催命一般地召唤她回家练琴!
琴键沉重的敲击声和母亲的叹息仿佛已经穿过震动传入她的耳朵。心脏在胸腔里“砰!砰!
砰!”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怎么办?藏!必须立刻马上藏起来!藏哪儿?讲台?
不现实!桌洞?王师太的火眼金睛可不是摆设!窗户外面?下面是老师宿舍!
完了完了……完了!电光石火间,林葵的目光如同失控的探照灯,在死寂的教室里疯狂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