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的碎片像淬了毒的冰雹,扎进顾昭之的掌心,血珠混着窗外渗进的雨水,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他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一声微弱的“昭之”和紧随其后的“钱要留给妈”给彻底吞噬了。
原来,那句砸碎钢琴时脱口而出的嘶吼,根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什么叫“连死,都挑在我最忙的日子”?
她不是在挑日子,她是在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为他母亲的生命抢时间!
那个女人,那个永远安静得像一幅背景画的林晚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他无法想象的决绝,为他的人生筑起了一道又一道防波堤。
而他,却亲手将她推入了万丈深渊。
“钱要留给妈……”
顾昭之的大脑嗡嗡作响。
林晚照哪来的钱?
她父母早逝,唯一的画廊收入微薄,大部分都用来支付她自己的医药费了。
他猛地想起,有一次苏清浅无意中提起,林晚照瞒着他接了些商业插画的私活,熬得眼睛都红了。
当时他只觉得她不务正业,甚至为此冷落了她好几天。
原来那些钱,是给他母亲准备的?
“清浅姐,账户别动……”
录音里,林晚照的声音气若游丝,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在警告苏清浅!
顾昭之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抓起车钥匙就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雨水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一路超速,直奔他母亲所在的私立医院。
苏清浅果然在。
她正坐在顾母的特护病房外,优雅地削着苹果,看见顾昭之浑身湿透、双眼赤红地冲过来,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昭之,你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事了?”
顾昭之没有回答,他一把夺过苏清浅的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了锁——他曾因为信任,将自己的指纹录入过她的手机。
他直接点开录音播放,那段来自地狱的对话在安静的走廊里炸开。
“……钱要留给妈……”
苏清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
她手里的苹果“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好远。
“昭之,你听我解释……”她慌乱地去抢手机,“这是个误会!晚照是怕你担心,才让我……让我……”
“让你什么?”顾昭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让你告诉护士,别打给我,因为我在开会?让你骗我说她卖画跑了?还是让你,对她留给我妈的救命钱,动心思?”
“我没有!”苏清浅尖叫起来,引得几个护士探头张望,“我怎么会动那笔钱!我只是……我只是怕她一个病人,胡思乱想,万一影响了伯母手术前的心情怎么办?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伯母好啊!”
“为我好?”顾昭之冷笑一声,那笑声比窗外的雷鸣更让人心悸,“苏清浅,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子吗?林晚照给你打这通电话时,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是哪个护士?”
苏清浅眼神剧烈地闪躲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怎么会记得是哪个护士……”
“你不记得,总有人记得。”顾昭之步步紧逼,“她是在安宁中心给你打的电话,对不对?那个时段,值班的护士都有记录。你现在就告诉我,是谁!”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浅,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活活吞噬。
苏清浅被他吓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我只听见晚照叫她……叫她李护士还是什么……昭之,你别这样,我害怕……”
李护士。
顾昭之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不再看苏清浅一眼,转身就走。
这个女人嘴里的每一个字,他现在连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了。
他要去安宁中心,他要找到那个李护士,他要还原林晚照生命最后时刻的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现实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