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雨夜把唯一的烤红薯掰给苏晚一半。十年后她为嫁入豪门,亲手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他有暴力倾向,还幻想我是他女友。”她举着伪造的病历说。电击治疗的第47天,
我看着窗框分割的月亮笑了。出院后我成了苏晚未婚夫最崇拜的收藏家。拍卖会上,
我当众砸碎她家族的传世瓷瓶:“赝品。”未婚夫当场撕毁婚约:“差点被你骗进骗子家族!
片中抓住我裤脚:“当年送精神病院是迫不得已...”我弯腰轻笑:“那个雨夜的烤红薯,
我烧给你啊?”火光吞噬支票时,她终于看见我口袋露出的真品鉴定书。
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都冲进下水道里。冰冷的雨水从屋檐边缘连成线,
狠狠砸在水泥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巷子口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
在风雨中苟延残喘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涂抹开一片模糊的暖色,
反而衬得这狭小的空间更加阴冷潮湿。我缩在墙角一个稍微干燥点的凹槽里,
破旧的帆布书包紧紧抱在胸前,里面那点可怜的课本是我仅有的屏障。
单薄的校服外套早就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做的枷锁,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胃里空空荡荡,饿得一阵阵发酸,抽搐着提醒我,离母亲塞给我那点微薄生活费的日子,
已经过去太久了。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又细碎的脚步声,踩在积水里噼啪作响。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带着一身更重的湿气。是苏晚。她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
头发被雨水打得紧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子上,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卷走的叶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我,那双总是湿漉漉、带着点怯意的大眼睛里,
瞬间亮起一点微弱的光。“江屿?”她的声音被雨声盖过了一半,带着喘,
“你怎么…也在这儿躲雨?”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太冷了,
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被抽干。她在我旁边不远处蹲了下来,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冻得微微发抖。寂静在狭窄的巷子里蔓延,
只剩下外面哗哗的雨声和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猛烈的抽搐。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这细微的声音惊动了旁边的苏晚。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望过来,里面清清楚楚映着我此刻的狼狈。
她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犹豫了一下,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心翼翼地从她那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旧书包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烤红薯。
用一层薄薄的、被雨水洇湿了些的旧报纸包着。她动作很轻,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食物特有的温暖甜香,瞬间冲破了冰冷的雨气和潮湿的霉味,
丝丝缕缕钻进我的鼻腔。苏晚低着头,动作有点笨拙地把那层湿报纸剥开一些,
露出里面烤得焦黄、冒着丝丝热气的红薯瓤。那股诱人的香甜气更浓了。她双手捧着红薯,
用力一掰。烤熟的红薯瓤软糯温热,很轻易地就被分成了大小几乎相等的两半。她抬起头,
把其中明显更大、烤得焦黄诱人的那一半,不由分说地递到了我的面前。“喏,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掰给你一半。热乎的,吃了就不冷了。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半块冒着热气的红薯,
又看看她冻得发青的脸颊和同样单薄的衣衫。她明明也那么饿,那么冷。“快拿着呀,
”她见我不动,有些着急,又往前递了递,指尖微微发红,“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温热的甜香固执地往鼻子里钻,胃部的抽搐变得更加剧烈。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
接过了那半块沉甸甸的暖意。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像碰到了一块寒玉。
苏晚似乎松了口气,这才拿起自己那半块小得多的红薯,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眼睛满足地微微眯起。我低头,看着手里这半块散发着热气和甜香的食物,
冰冷的指尖一点点被它焐暖。我张开嘴,咬了下去。软糯滚烫的红薯肉在口腔里化开,
那纯粹的、带着焦糖味的甜,混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从喉咙一路烧到了冰冷的胃底,
然后像无数细小的暖流,随着血液涌向冻僵的四肢百骸。冰冷的雨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
巷口昏黄摇晃的灯光,在她湿漉漉的头发和睫毛上跳跃,模糊地晕染开一小圈毛茸茸的光晕。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口都嚼得很慢,试图让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停留得更久一点。
喉咙有些发哽,视线也莫名地有点模糊。那晚巷子里的雨声、昏黄的灯光、冰冷的湿气,
还有掌心那块烤红薯沉甸甸的暖意和甜香,
混合着苏晚递给我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纯粹的善意,像一幅被雨水洇湿的旧画,
深深烙在了记忆最深处,成了后来无数个冰冷夜里唯一能汲取温度的地方。十年。
十年时光足以让一个在雨巷里分食烤红薯的狼狈少年,
爬进一个由冰冷数字、金属光泽和巨大落地窗构筑的顶层世界。
我坐在“景宸集团”顶层宽大的办公桌后,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
是整个城市匍匐在脚下的繁华夜景。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冷的红木桌面上划过,
留下短暂的温热痕迹。桌上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助理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公式化得不带一丝波澜:“江总,周明远先生到了。”“请进。
”我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地推开。周明远走了进来,
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那种松弛的矜贵。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过分热络,
也不显得疏离,目光在触碰到我身后玻璃展柜里几件流光溢彩的古董瓷器时,
明显地亮了一下。“江先生,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他几步上前,热情地伸出手,
“明远一直对收藏痴迷,尤其对宋瓷情有独钟。早就听说您是业内泰斗,今天能得见,
真是三生有幸!”我起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与他虚握了一下。他的手干燥温暖。
我的指尖却有些凉。“周公子客气了。”我淡淡回应,示意他落座,“一点虚名罢了。喝茶?
”“好,好!”周明远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目光却依旧流连在那几件瓷器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向往,“江先生这里,随便一件都是重器啊。这份眼力,这份底蕴,
实在令人佩服!”助理无声地送上两杯清茶,氤氲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上升。
“听说周公子和苏**婚期将近?”我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苏家……书香门第,底蕴深厚。苏**更是才貌双全,周公子好福气。
”周明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即将拥有稀世珍宝的满足感:“是啊!
晚晚她……确实很好。苏家那边,尤其看重一个传家宝,一只宋代的青釉刻花瓶,
据说是祖上从宫里出来的,一直视若性命。晚晚说,那是她出嫁最重要的底气。”他顿了顿,
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江先生您是真正的行家,眼光毒辣。
不知……能否请您在婚礼前,抽空去苏家帮忙掌掌眼?也好让我们这些小辈心里踏实些。
当然,规矩我懂,鉴定费绝不会让您为难!”茶水微烫,熨帖着掌心。
我看着杯中碧绿的叶片缓缓舒展,沉默了几秒。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倒映在杯壁上,
光怪陆离。“好。”我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无懈可击的淡笑,
“周公子开口,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定个时间吧。”“太好了!太感谢您了,江先生!
”周明远喜形于色,立刻掏出手机,“我这就跟晚晚和苏伯父说,他们一定高兴坏了!
”他低头飞快地发着信息,手指在屏幕上跳跃,那份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越过他兴奋的侧脸,
投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璀璨的灯火丛林。办公室里的恒温空调无声运转,
送来恒定得令人窒息的风。空气里弥漫着顶级茶叶的清香和昂贵木料沉稳的气息,
一丝烤红薯的焦甜气都闻不到。十年了。那个在雨巷里递给我半块烤红薯的女孩,
那双湿漉漉的、带着纯粹善意的眼睛,终究被眼前这个即将嫁入豪门的“苏**”彻底覆盖。
***“嘉德”拍卖行的预展大厅总是弥漫着一种金钱与历史交织的特殊气味。
空气里漂浮着高级香水的尾调、雪茄的微醺、保养得宜的皮革味,
还有无数古董珍玩本身散发出的、或沉郁或清冷的岁月气息。
水晶吊灯的光芒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倾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和展柜玻璃上,
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晕。衣冠楚楚的人们低声交谈,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件展品,评估着它们的价值。这里是名利场,是无声的战场。
我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定制西装,站在大厅相对僻静的一角,
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或真或假的“珍宝”。
周明远像块粘人的膏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嘴里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他对某件拍品的“独到见解”,间或夹杂着对苏晚和她家族的赞美。
“……江先生您看,这件明青花的发色,晚晚说绝对正宗!苏家那件传家的青釉瓶,
釉水比这个还要肥厚温润,
开片更是自然如冰裂……”他的声音像背景噪音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
我的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准确地捕捉到了目标。苏晚来了。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露肩长裙,
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几缕碎发垂落,
衬得侧脸线条柔和。她挽着一个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她的父亲苏正宏。
两人正站在一个独立展柜前,被几位同样衣着光鲜的男女簇拥着。展柜里,柔和的射灯下,
一只器型端庄的青釉刻花瓶静静伫立,釉色青翠欲滴,瓶身上缠枝莲纹刻划得清晰流畅,
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那正是苏家视若性命的“传家之宝”。苏晚微微侧着头,
正对旁边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温婉得体的微笑,眼神明亮,
带着一种即将成为周家少奶奶的、含蓄的骄傲和笃定。
她整个人像一颗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的珍珠,
在精心布置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人群,
随即像被磁石吸引,猛地定在了我身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脸上那完美的、温婉的笑容骤然僵住。如同精致瓷器表面瞬间蔓延开的冰裂,
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猝不及防的慌乱,清晰地掠过她的眼底。她挽着父亲手臂的手指,
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虽然她极力控制,但那瞬间失血的脸色和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惧,
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荡开涟漪。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十年漫长而冰冷的时光,
隔着无数精心堆砌的伪装,我们的视线在虚空中短暂地、无声地碰撞了一瞬。
我微微抬起手中的香槟杯,隔着遥远的距离,朝她极其细微地示意了一下。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古井,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