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启女仵作(新书)小说_苏凝华秦嵩萧彻阅读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气派的别院。
别院依山傍水而建，院墙高大，墙头覆盖着青色的瓦片，墙角处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晨雾中显得有些阴森。大门是厚重的朱漆木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烫金的匾额，上书“听松别院”四个大字，字体飘逸，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
此刻，别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顾家的家丁和仆妇，脸上都带着惊慌和悲伤的神色。几个身着皂衣的衙役守在门口，拦住了想要靠近的闲杂人等，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墨老，您可算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看到墨老，立刻迎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和憔悴，“卫少卿已经在里面等您好久了。”
墨老点了点头，沉声道：“顾管家，节哀。顾公子的尸体现在在哪里？”
“在书房里，一直没人动过。”顾管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侧身让开了道路，目光在苏凝华身上扫了一眼，带着几分疑惑，“这位是？”
“这是我的学徒，小乙。”墨老不动声色地介绍道，“跟着我学了几年验尸，让他也来长长见识。”
顾管家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里面传来了一个威严的声音：“是墨老来了吗？快进来！”
“是卫少卿。”顾管家不敢再多言，连忙引着墨老和苏凝华走了进去。
苏凝华低着头，跟在墨老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不起眼。她的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别院的庭院很大，布置得十分雅致。院子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池塘，池塘里的水已经有些浑浊，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落叶。池塘边种着几棵桂花树，虽然花期已过，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气。沿着池塘边的石子路往前走，便是几间错落有致的厢房，最后面，便是顾昀死亡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能听到说话的声音。顾管家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墨老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苏凝华紧随其后，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手心也变得更加潮湿。
书房很大，布置得古雅而奢华。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些书籍，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董瓷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但这墨香之下，却掩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清冽而陌生，不似中原常见的熏香，倒像是某种西域的香料。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书房中央的书桌上，趴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是死者顾昀。
顾昀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容俊朗，皮肤白皙，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玉佩，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他的头歪向一边，脸颊贴在桌面上，嘴角确实有少量黑色的血迹，面色青紫，双目圆睁，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惊恐和不甘。他的右手紧紧攥着，像是死前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书桌周围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清瘦，眼神锐利，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正皱着眉看着顾昀的尸体，他应该就是大理寺少卿卫凛。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穿深色锦袍的中年妇人，保养得宜，但此刻却哭得梨花带雨，肩膀不停颤抖，想必是顾昀的母亲顾夫人。旁边还有几个顾家的管家和仆妇，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整个书房里弥漫着一股压抑而悲伤的气氛。
“墨老，你可算来了。”卫凛看到墨老，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你快看看，顾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他面色青紫，像是得了急病。”
墨老走上前，先是对着卫凛拱了拱手，然后又对着顾夫人行了一礼，才缓缓蹲下身，开始仔细观察顾昀的尸体。他的动作十分专业，先是检查了顾昀的面部，然后又翻看了他的眼睑和口腔，神情专注而严肃。
苏凝华站在墨老身后，目光紧紧锁定在顾昀的尸体上，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的目光比墨老更加敏锐，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墨老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她看到，顾昀的指甲确实有些破损，指甲缝里似乎真的沾着什么东西，颜色很深，像是暗红色的丝线，但因为光线较暗，看不太清楚。他的颈部，在衣领的遮挡下，隐约能看到几个细小的、呈点状分布的瘀痕，颜色很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他的锦袍袖口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破损痕迹，边缘有些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撕裂的。
除此之外，苏凝华还注意到，顾昀的嘴唇虽然闭着，但嘴角的黑色血迹旁边，似乎还有一些透明的液体残留，散发着那股淡淡的奇异香气。
“卫少卿，顾公子面色青紫，眼睑结膜有出血点，嘴角有血迹，这些都是窒息和中毒的典型症状，不像是突发恶疾。”墨老检查完毕，站起身，沉声道。
“什么？！”卫凛和顾夫人都吃了一惊。
顾夫人更是激动地扑了过来，抓住墨老的胳膊，哭喊道：“墨老！您说什么？我儿是被人害死的？是谁？是谁这么狠心啊！我可怜的儿啊！”
顾夫人的哭声撕心裂肺，让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墨老连忙扶住她，温言安慰道：“顾夫人节哀。我只是初步判断，具体的还需要进一步验尸才能确定。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找出真相，还顾公子一个公道。”
卫凛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他看了看顾夫人，又看了看墨老，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道：“好！墨老，那就麻烦你仔细验尸，一定要找出真相！”他虽然想尽快结案，避免惹上麻烦，但如果真的是他杀，他也不敢轻易隐瞒，毕竟顾侍郎在朝中的分量不轻。
“是。”墨老应了一声，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拿出银针、镊子、油纸等工具，开始正式验尸。
苏凝华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墨老的动作，同时也在脑海里对照着《无隐录》中的记载，分析着每一个细节。她知道，这是她学习和实践的最好机会，也是寻找线索的关键时刻。
墨老先是用银针试探了顾昀的喉部和口腔。当银针接触到口腔残留物后，针尖立刻变得暗淡发黑。
“有毒。”墨老肯定地说道，“而且毒性很强，发作很快，应该是一种烈性毒药。”
接着，他又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顾昀紧握的右手手指。当手指被打开的那一刻，苏凝华的眼睛亮了——在顾昀的指甲缝里，赫然沾着几缕暗紫色的丝线，质地精良，光泽柔和，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布料。
“这是……”卫凛也注意到了那些丝线，疑惑地问道。
“回少卿，这似乎是云锦的丝线。”墨老仔细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了闻，说道，“而且还是贡品云锦，市面上很少见。这种云锦颜色独特，织造工艺复杂，只有皇室宗亲或者少数几位重臣才能得到赏赐。”
卫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贡品云锦？难道凶手是……”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能接触到贡品云锦的，绝非普通人，很可能是朝中权贵。
就在这时，苏凝华突然注意到，顾昀的锦袍袖口处，那个细微的破损痕迹周围，似乎还沾着一点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黄色粉末。她的心跳猛地一动，想起了《无隐录》中记载的一种罕见毒药，其残留物就是类似的黄色粉末。
“墨伯，”苏凝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您看这里。”她指了指顾昀的袖口。
墨老和卫凛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小乙，不得无礼！”墨老先是呵斥了一句，毕竟苏凝华只是个“学徒”，在这种场合开口，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他还是顺着苏凝华指的地方仔细看了看，当看到那些黄色粉末时，他的眼神也变了。
“这是什么？”墨老用镊子蘸取了一点黄色粉末，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脸色微微一变，“这是……硫磺粉？不对，又有些不像。”他又仔细闻了闻，“似乎还混合了其他东西，像是一种……矿物粉末？”
“硫磺粉？”卫凛也凑了过来，疑惑地问道，“墨老，硫磺粉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和毒药有关？”
“不一定。”墨老摇了摇头，“硫磺粉有驱虫、消毒的作用，也可能是凶手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或者是别院本身就有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线索，需要好好保存起来。”他将那些黄色粉末小心地收集起来，放进一个油纸袋里，密封好，又在上面写了“证物一”的字样。
苏凝华的目光却没有离开顾昀的袖口。她总觉得，那个破损的痕迹和那些黄色粉末，绝不仅仅是“不小心”那么简单。她想起了父亲《无隐录》里的一句话：“凡他杀者，必有痕迹可寻，或在衣物，或在肢体，细微之处，往往藏着真相。”
就在这时，顾夫人突然哭喊道：“我儿身上的这件锦袍，是前几天皇上赏赐的贡品云锦做的！他平时宝贝得很，怎么会破损了？一定是凶手！是凶手杀了我儿，还弄坏了他的衣服！”
贡品云锦做的锦袍？
苏凝华的心又是一跳。如果顾昀自己穿的就是贡品云锦，那他指甲缝里的云锦丝线，就有可能是在和凶手搏斗时，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而凶手的身上，很可能也穿着云锦做的衣物，或者接触过云锦。
墨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点了点头，对卫凛道：“卫少卿，看来这案子确实不简单。凶手很可能身份尊贵，而且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我需要将尸体带回大理寺，进行更详细的验尸，包括解剖胃部，确定具体的毒物种类和死亡时间。”
卫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夫人。顾夫人虽然悲痛，但也知道验尸的重要性，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一切都听墨老和少卿的安排，只求能尽快找出凶手，为我儿报仇。”
“好。”卫凛下定了决心，“来人！”
几个衙役立刻走了进来。
“把顾公子的尸体小心地抬回大理寺，好生看管，不许任何人接触！”卫凛命令道。
“是！”衙役们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顾昀的尸体，用白布盖好，往外走去。
顾夫人看着儿子的尸体被抬走，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旁边的仆妇们连忙扶住她，掐人中的掐人中，拍后背的拍后背，乱作一团。
书房里顿时一片混乱。
卫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对顾管家道：“好好照顾夫人。另外，派人把这书房好好搜查一遍，任何可疑的东西都不能放过！特别是顾公子生前接触过的物品，都要仔细检查！”
“是，大人。”顾管家连忙应道，转身安排人去了。
墨老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对卫凛道：“卫少卿，我先回大理寺进行验尸，有什么发现会立刻通知你。”
“好。”卫凛点了点头，“辛苦墨老了。”
墨老拱了拱手，转身往外走。苏凝华紧随其后。
走出书房，院子里的雾气已经散了一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里的清新气息也驱散了一些书房里的压抑。
“墨伯，”苏凝华忍不住问道，“您觉得，那些硫磺粉会是关键线索吗？还有那黄色粉末，您真的不确定是什么吗？”
墨老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那黄色粉末确实很奇怪，我一时也认不出来。至于硫磺粉，很常见，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也可能是别院本身就有的。不过，你能注意到那个细微的破损和黄色粉末，说明你观察得很仔细，没有白跟着我学。”
苏凝华心中一喜，这是墨老第一次公开夸奖她，让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对了，墨伯，”苏凝华又问道，“您觉得，凶手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顾公子？”
墨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现在还不好说。能接触到贡品云锦和那种烈性毒药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凶手敢在顾侍郎的别院杀人，说明他要么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至于动机，可能是仇杀，也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
苏凝华沉默了。她想起了顾昀书房里的那幅《市井百态图》，心里隐隐觉得，顾昀的死，很可能和那幅画有关。那幅画看起来普通，但细节太过繁复，总给人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墨伯，”苏凝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能去顾公子的书房再看看吗？我总觉得，那里可能还有什么我们忽略的东西。特别是那幅画，我想再仔细看看。”
墨老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要小心，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也不要被卫少卿的人发现。现在情况不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知道了。”苏凝华点了点头，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