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满头白发的狼狈模样,心中那座遵循了十六年的准则高塔,开始发出细微的、却清晰的崩裂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张副将焦急的声音:“**!探马来报,狄军后方有异动,似乎有新的援军和……和更厉害的妖人抵达!恐怕不日就要发动总攻!”
坏消息接踵而至。
秦雨柔脸色一变,瞬间恢复了将领的冷静。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对云逸道:“你好好休息,城防有我。”
她转身欲走,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是云逸。他靠着床头,气息依旧微弱,但眼神却不再迷茫,反而亮起一种决绝的光。
“带我……去城楼。”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疯了?!”秦雨柔断然拒绝,“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能……”
“我能帮你看清局势。”云逸打断她,目光沉静,“不是用卦象干涉,而是用我的眼睛,帮你‘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天行算家,观气之术,尚可一用。”
他不再提“死劫”,不再提“代价”,而是说“帮你”。
秦雨柔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满头的白发,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应该让他静养,但情感和眼下危急的局势,又让她无法拒绝这可能的助力。
最终,她咬了咬牙:“好!但你必须答应我,绝不能勉强!一旦不适,立刻退回!”
她命人找来一件带兜帽的披风,仔细为云逸系好,将那头刺目的白发尽数遮掩,这才扶着他,一步步向外走去。
再次登上铁壁城头,气氛已截然不同。
远处的狄军大营,煞气冲天,而在那浓郁的军阵煞气之中,隐隐有三道格外阴邪强大的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狼烟,直冲云霄。比之前那三名妖术师,强了不止一筹!
秦雨柔脸色凝重,她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力。
云逸在披风兜帽的遮掩下,悄然运转体内残存的力量。他的双眸深处,淡金色的微光一闪而逝,眼前的景象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士兵和营帐,而是流动的“气”。
狄军上空,血煞之气翻涌,而那三道阴邪气息,则如同三根黑色的毒刺,深深扎入血煞之气中,不断汲取力量,壮大自身。其中一道气息,格外深沉,隐隐指向大夏王朝的腹地,与一股盘踞在国都方向的、更为庞大晦暗的气息,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三名……至少是‘咒师’级别的妖人。”云逸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低声道,“其中一人,气息与国都方向有所勾连。此次边患,绝非单纯的狄族入侵。”
秦雨柔心头巨震!与国都勾连?果然有内奸!而且级别极高!
云逸的目光继续扫视,最终落在铁壁城本身。城防的“兵戈之气”已十分稀薄,且多处破损,气机外泄。而城中军民的上空,则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与“哀气”,士气低迷。
他的视线最终回到秦雨柔身上。
在他的“观气”视野中,秦雨柔周身笼罩着一层明亮的、带着血色的“将星之气”,这是她自身命格与军伍煞气的结合。但这股气,此刻却被城外那三道强大的阴邪气息死死锁定、侵蚀,显得独木难支。
然而,与之前命签上显示的“死纹”缠绕不同,此刻她的气运虽岌岌可危,却并未断绝。在那明亮的将星之气核心,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也无法完全看透的……变数。
是因为自己的干预,强行斩断了部分死劫?还是因为她自身不屈的意志,引动了新的命运轨迹?
云逸不得而知。但他可以肯定一点:
“此城……不可守。”他收回目光,声音沉重地对秦雨柔说,“气数已尽,强行坚守,只会让满城军民为你陪葬。”
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
秦雨柔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但她不能拖着全城百姓和忠于她的将士一起死。
“暂避……”她喃喃道,想起了云逸最初的建议,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屈辱。弃城,对于秦家将而言,是洗刷不掉的耻辱。
“不是溃逃,”云逸看穿了她的心思,冷静地分析,“是战略转移。狄军目标是你,你若离开,他们主力必会追击。可派死士佯装主力向东南山林溃退,吸引敌军。你则率精锐,轻装简从,逆向而行,直奔国都!”
“去国都?”秦雨柔一愣。
“对。”云逸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望向那座繁华而危险的帝都,“妖人能与国都气息勾连,说明祸根在朝堂。唯有直面祸根,才能化解这场危机,才能真正……为铁壁城,为你秦家,讨回公道!”
他的话语,为绝望的秦雨柔,撕开了一条充满荆棘却蕴含生机的道路!
她看着云逸,看着兜帽阴影下他苍白而坚定的脸,心中做出了决断。
“好!”她握紧了手中的银枪,眼神重新燃起火焰,“就依你之言!我们去国都,会一会那祸国殃民的奸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