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铁六出生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风如刀割般掠过光秃的白杨树,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撞在土坯房墙上,发出呜呜的呜咽,仿佛寒风中有人在低声哭泣。土坯房里没生炉子,寒气顺着墙缝往屋里钻,把空气冻得发僵,可炕头却是热的,铺着的粗布褥子被焐得暖烘烘的,连带着炕边围坐着的几个人,脸上都泛着一层热气。
接生婆是邻村的王婆子,手上还沾着未干的羊水,她搓着手凑到炕边,眼睛盯着炕中央那个裹在旧棉花里的小婴孩,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气:“老铁家的,是个带把儿的!你看这小胳膊小腿儿,壮实着呢!”
炕上传来女人虚弱的喘息声,铁六的娘李秀莲侧过脸,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前,脸色如纸般苍白,双眼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望着那个小小的包裹,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让我……让我抱抱。”
王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递过去,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宝贝:“慢着点,刚生下来,骨头软。”
李秀莲伸出胳膊,轻轻搂住孩子,鼻尖蹭了蹭孩子温热的小脸蛋,一股奶香混着淡淡的羊水味钻进鼻子里,她忽然就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孩子的棉花包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哭啥呀?”炕边的铁老实搓着粗糙的手,显得手足无措。他是个典型的庄稼汉,皮肤黝黑,手掌上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干重活而显得有些粗大。这会儿他望着炕上年幼的儿子和虚弱的媳妇,心里又喜又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反复念叨:“是好事儿,大好事儿……咱老铁家有后了。”
李秀莲摇了摇头,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沙哑:“我是高兴……你看他,多好。”
小婴孩像是听懂了娘的话,小嘴动了动,没睁开眼,却发出一声细细的“咿呀”声,软乎乎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屋里的寒气。
王婆子在一旁收拾着东西,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孩子生在腊月初,天寒地冻的,可哭声亮堂,将来指定是个有福气的。老铁,给孩子起啥名儿了?”
铁老实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还没呢,我这人笨,想不出啥好名儿。你是文化人,给参谋参谋?”
“我哪算啥文化人啊。”王婆子摆了摆手,却也没推辞,琢磨着说,“腊月里生的,又是老六……咱村里起名讲究个好养活,要不叫铁六?简单,好记,听着也结实。”
铁老实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李秀莲:“孩他娘,你看咋样?铁六,铁六六?叠着叫,更顺口。”
李秀莲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手指轻轻划过孩子的小眉毛,轻声说:“好,就叫铁六六。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就够了。”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屋里的气氛却越来越暖。铁老实蹲在炕边,看着媳妇和儿子,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心里琢磨着,等开春了,就把东头那几分空地开垦出来,多种点玉米和土豆,再养几只鸡,日子肯定能越过越红火。他没什么大志向,只盼着媳妇不受罪,儿子能吃饱穿暖,将来能识几个字,别像他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铁六六似乎感受到了父母的期盼,又“咿呀”了一声,小脑袋往娘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出生,就注定要在这片贫瘠却又充满烟火气的土地上,开始一段平凡却又跌宕起伏的人生。
日子就像村口那条小河里的水,缓缓地流淌着,不紧不慢。铁六六在父母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从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婴孩,长成了满地乱跑的小不点。他继承了父亲的黝黑皮肤,也继承了母亲的明亮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看啥都带着好奇。
三岁的时候,铁六六就跟着村里的大孩子到处疯跑。春天,田埂上长满了嫩绿的野草,他跟着哥哥姐姐们挖野菜,小手攥着刚挖的荠菜,跑得满脸通红,嚷着:“娘,你看我挖的!”
夏天,太阳**辣地照着,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往河边跑。铁六六年幼,不敢下水,蹲在浅滩上刨沙子,捉小虾米和蝌蚪。有时滑倒在水里,浑身湿透也不怕,反而咯咯笑着,回家被李秀莲拍**骂一顿,第二天又往河边跑。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村里的大人都忙着收割玉米和谷子,铁六六也不闲着,跟在铁老实身后,拿着一把小小的镰刀,学着大人的样子割玉米秆,结果割破了小手,流了点血,他咧嘴没哭,反而举着流血的手对铁老实说:“爹,你看,我也能干活了!”
铁老实心疼地拉过他的手,用嘴吹了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布,小心翼翼地包上:“傻小子,你还小,不用你干这些。去跟小伙伴们玩去吧。”
冬天又来了,北风呼啸,雪花飘洒。铁六六最喜欢下雪天,因为一下雪,村里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他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有时候雪下得极大,积雪没过了膝盖,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棉鞋里灌满了雪,冻得脚趾头发麻,却依然乐此不疲,直到被李秀莲喊回家,围着炕边烤火,才感觉到脚趾头慢慢恢复了知觉。
铁六六的童年,就浸润在这样朴实而又充满乐趣的乡村生活里。他不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也不清楚未来会有怎样的风雨在等着他,他只知道,每天能和小伙伴们一起疯玩,能吃到娘做的热乎乎的饭菜,能看到爹憨厚的笑脸,这样的日子,就很满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