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我偷偷倒掉避子汤时,被装病的夫君撞个正着。
>“世子妃就这么厌恶本世子?”他捏碎药碗,眸色阴鸷。
>后来我遭人构陷下毒害他,他却在病榻攥紧我的手:“信我,这次换我护你。”
>直到他披甲上阵,我才知这病秧子竟是名震边关的玉面修罗。
>敌军围城那日,他浴血归来,将我抵在城门上深吻:“沈灼华,你藏匕首那夜,我就想这么做了。”
>当府里真凶被揪出时,太医却诊出我有孕。
>他颤抖着摸我小腹:“那碗避子汤...”
>我笑着举起当年被他捏碎的瓷片:“你捏碎的是我调理身子的药,避子汤早被侧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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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高烧,灯芯骤然爆开一点细小的火星,在死寂的新房里发出轻微脆响。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合欢香,几乎令人窒息。
沈灼华端坐在铺满大红锦被的拔步床边,沉重的赤金镶红宝凤冠压得她颈骨生疼。
大红的盖头隔绝了视线,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红。
她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左手,指节用力到泛白,紧紧扣住袖中那柄冰冷坚硬之物——一柄开了锋的、不足三寸的乌金小匕首。
冰凉的金属紧贴着手臂内侧的肌肤,那点寒意,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清醒。
她终于还是替嫡姐沈清漪,嫁入了这龙潭虎穴般的靖安侯府。
嫁给了那个据说缠绵病榻、咳血不止,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世子萧执。
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迟缓、拖沓,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撕心裂肺般的低咳。
新房的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股浓重的药味混着合欢香猛地灌了进来,比先前更加刺鼻。
脚步声停在身前。
一双云纹锦靴出现在盖头低垂的视野边缘,那靴子的主人似乎连站立都极为勉强,身体带着一种虚浮的摇晃感。
喜秤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缓缓探入盖头之下。
沈灼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骤然一亮,沉重的盖头被挑开,滑落在地。
她抬起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苍白的脸。
靖安世子萧执。
他身形颀长,却显得异常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一身同样刺目的大红喜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增添半分喜气,反而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如纸,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
唯有那双眼睛。
沈灼华的心,在看清那双眼睛的瞬间,毫无征兆地猛跳了一下。
那是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眸,如同寒夜里不见底的深潭。
此刻这双深潭般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人心的力量,里面没有半点新郎该有的温度,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倦怠。
那目光像无形的冰针,刺得沈灼华脊背微微一僵。
她强迫自己垂下眼帘,做出新嫁娘应有的羞怯与温顺姿态,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世子。”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如同拂过水面的微风。
萧执没有回应,只是又低低地咳嗽了两声,那咳嗽声沉闷压抑,仿佛肺腑都要被震碎。
他扶着床柱,喘息了片刻,才极其缓慢地坐到了她身边。
床榻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一尺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清苦的药味更加清晰地萦绕过来,混合着他自身一种极淡的、冷冽的气息。
一个病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世家公子。
沈灼华袖中的手指,却将那冰冷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世子妃,”萧执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久病之人的气弱,语速慢得惊人,“府中规矩繁琐,委屈你了。”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那深潭般的黑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沈灼华的心,却在这一刻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寻常病人该有的眼神。
“能侍奉世子,是妾身的福分。”她微微侧身,声音依旧温婉如水,挑不出半分错处。
接下来是饮合卺酒。
侍女端上托盘,两只金杯由红绳相连。
萧执端起其中一杯,手抖得厉害,酒液在杯中微微晃荡,几滴溅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他送到唇边,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脸色瞬间涨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他勉强饮下小半口,便再也支撑不住,剧烈地喘息起来。
沈灼华默默端起自己那杯,仰头饮尽。
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
酒里没毒。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瞬。
“我…身子实在不济,”萧执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力气挤出,“世子妃…早些安歇吧。”
他艰难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新房一侧的暖阁。
那扇精致的雕花小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新房里只剩下沈灼华一人。
红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空气中浓郁的药味和合欢香依旧交织着,令人昏沉。
她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
直到暖阁那边彻底安静下来,再无一丝声响传出。
又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喧嚣彻底沉寂,只剩下巡夜更夫遥远的梆子声。
沈灼华紧绷的肩背才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
她无声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沉重全部倾泻而出。
袖中的乌金匕首,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微湿。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冰冷的刃身在烛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
这柄匕首,是她在这危机四伏的侯府里,唯一的依仗和慰藉。
她将它藏入枕下最深处,冰冷的触感透过柔软的锦缎传来,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然后,她站起身,动作轻得如同猫儿。
走到那张紫檀木的圆桌前,上面还摆着合卺酒的托盘。
她蹲下身,从桌案底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毫不起眼的粗陶小药瓶。
瓶塞被拔开,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清苦气息的药味弥漫开来。
避子汤。
这是她入府前,母亲含着泪塞给她的最后一道保障。
“灼华,替嫁已是万般委屈,娘只盼你…莫再被这泥潭彻底困住,留条后路…”
母亲哀戚的叮嘱犹在耳边。
沈灼华眼神一黯。
她取过一只干净的茶杯,将药瓶里深褐色的药汁缓缓倾入杯中。
浓稠的药液在杯底积聚。
烛光跳跃着,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就在她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彻底斩断与这病弱世子、与这侯府深渊最后一丝可能羁绊的瞬间——
“咳…”
一声极轻、却清晰无比的咳嗽,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
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深夜!
沈灼华浑身剧震!
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药汁泼洒出来,溅湿了她大红的袖口,留下深色的印记,灼烫感瞬间透过衣料传来。
她骤然回头!
暖阁那扇精致的小门不知何时竟开了一条缝。
萧执就斜倚在门框上。
他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素白的中衣,衬得脸色愈发透明如纸。
一头墨发未束,凌乱地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病态的脆弱。
可他的眼睛。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正牢牢锁住她手中那只冒着苦涩热气的茶杯。
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虚弱浑浊?
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审视,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刮过她的皮肤,直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低哑的,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地砸在沈灼华的心上:
“世子妃……”
“就这么厌恶本世子?”
“厌恶到……新婚之夜,就迫不及待要喝这避子汤?”
空气仿佛凝固了。
红烛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绣着百子千孙图的大红帐幔上,扭曲而诡异。
浓重的药味、合欢香、还有此刻杯中散发出的避子汤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沈灼华的鼻端,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端着那只余下半杯药汁的茶杯,指尖冰凉,杯壁滚烫。
杯中的深褐色液体微微晃荡着,映着萧执那双深寒的眼眸。
厌恶?
沈灼华心中泛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她一个被家族推出来顶替嫡姐、牺牲在侯府权谋漩涡里的庶女,在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牢笼里,谈何厌恶?她只求自保,只求一条能全身而退的生路。
这避子汤,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和选择。
“世子误会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尽力维持着平稳,迎上他那几乎要将人冻结的目光,“此乃家母所赐的安神汤药,妾身……夜间难眠,故而饮之。”
谎言。
一个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苍白得不堪一击的谎言。
“安神汤?”萧执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弧度。
那笑意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嘲弄和冰寒。
他扶着门框,似乎想迈步出来,身体却猛地一晃,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咳,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然而,就在这剧烈的咳嗽声中,他的动作却快得惊人!
一步!
仅仅一步,他便如鬼魅般欺身到了沈灼华面前!
带着浓重药味的冰冷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沈灼华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
手腕骤然传来一阵剧痛,如同被铁钳狠狠箍住!
“呃!”她痛呼出声,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那只粗陶茶杯脱手坠落!
但茶杯并未落地。
萧执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稳稳地、极其精准地接住了下落的茶杯。
深褐色的药汁在杯中剧烈地晃荡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如同灼烧的烙印。
他低头,看着杯中那熟悉的、散发着独特苦涩气味的液体。
深潭般的眸子里,风暴在无声地积聚。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沈灼华因疼痛和惊骇而微微发白的脸上。
“沈灼华。”
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全名。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真当本世子……缠绵病榻,就眼盲心瞎,连这避子汤都认不出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咔嚓——!”
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
那只粗陶茶杯,竟在他五指之间,硬生生被捏得粉碎!
尖锐的陶片深深刺入他苍白的皮肉,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沿着他修长的手指蜿蜒淌下,滴滴答答,砸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暗沉。
滚烫的药汁混着鲜血,淋漓地洒了一地,浓烈的苦涩气味和血腥味猛地扩散开来,充斥了整个新房。
沈灼华瞳孔骤缩!
她看着萧执那只瞬间被鲜血染红、却依旧稳稳捏着锋利碎片的手,看着他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阴鸷风暴,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这绝不是病弱之人该有的力量和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