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担保合同的事件,在萧凛的介入下,很快查清了。那个所谓的“张老板”,是顾氏集团旗下一个边缘项目的小负责人,收了钱办事。线索追到他这里就断了,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看我不顺眼,想给我家找麻烦,跟顾家高层无关。
这种弃卒保帅的手段,是顾承宗一贯的风格。明面上抓不到把柄,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萧凛派来的保镖(对外称安保顾问)在我家小区附近待了几天,风平浪静。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顾承宗一击不中,必然还有后手。
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恨意,都投入到了厂子的转型上。萧凛给的半年期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技术攻关进入了最艰难的瓶颈期,资金也再次捉襟见肘——凛冬的钱大部分用于还债和支付工资,真正投入研发和升级的,杯水车薪。
我几乎住在了厂里,和技术骨干熬通宵是家常便饭。萧凛没有再追加投资的意思,他只是定期听取我的汇报,偶尔丢过来一个关键的联系人或者一份有价值的行业报告。他的态度很明确:路给你铺了,方向指了,怎么走,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
压力巨大,却也让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和专注。我要活下去,我要把厂子做起来,我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让顾承宗忌惮!
这天深夜,我还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上一堆令人头疼的数据和图纸。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沈**,想知道顾珩为什么急着跟你结婚吗?想看看顾氏集团光鲜外表下的烂账吗?明早九点,城南废弃的‘振兴机械厂’第三车间,一个人来。带上你的诚意(十万现金)。过期不候。别报警,后果你知道。】
短信后面,附着一张模糊的图片。似乎是一张财务报表的截图,上面有几个被红圈特意标记出的异常数字,还有顾珩潦草的签名。
我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顾氏的烂账?顾珩的签名?陷阱?还是……绝地反击的机会?
我死死盯着那条短信,指尖冰凉。废弃工厂,十万现金,一个人去……每一个字都透着危险的气息。这很可能是顾承宗设下的另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彻底毁了我。
可是……那张模糊的截图……如果是真的呢?如果能拿到顾氏内部财务造假的证据……那绝对是足以撼动顾家根基的致命武器!
去,还是不去?
巨大的诱惑和极致的风险在我脑中疯狂撕扯。报警?短信说了,后果自负。告诉萧凛?短信要求一个人去。而且,十万现金……我上哪去弄十万现金?凛冬的钱每一分都有严格监管,我私人账户里,连一万块都凑不出来。
我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自动暗下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我苍白而决绝的脸。
赌一把。
我必须赌一把。
第二天一早,我取空了仅有的几千块生活费,又找老赵叔,编了个紧急采购材料的理由,预支了厂里账上仅剩的两万块流动资金。老赵叔虽然疑惑,但看我脸色凝重,还是签了字。距离十万,还差得远。
八点五十,我开着我那辆二手Polo,来到了城南荒废已久的“振兴机械厂”。这里早已破败不堪,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厂房像巨大的钢铁坟墓。第三车间在最里面。
我把车停在远处一个隐蔽的角落,拎着一个不起眼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勉强凑出的三万块现金,还有一支强光手电筒和一小瓶防狼喷雾——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准备。
走进空旷死寂的厂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风吹过破败的窗框,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第三车间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巨大的废弃机床投下狰狞的阴影。
“东西带来了吗?”一个刻意压低的、沙哑的男声从角落里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站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后面,看不清脸。
“钱呢?”我稳住声音反问,手悄悄伸进了布袋里,握紧了那瓶防狼喷雾。
“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男人声音带着警惕。
我把布袋放在脚边,拉开拉链,露出里面几沓红色的钞票。“你要的东西呢?”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从柱子后面慢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他依旧低着头,帽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
就在他距离我几步远,伸手似乎要把文件袋递给我的瞬间——
“砰!”
车间另一头的小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刺眼的阳光猛地照射进来!
“警察!不许动!”一声厉喝响起!
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手里的文件袋往旁边一个废弃的油桶里一扔,转身就想跑!
“站住!”几个穿着制服的身影迅速冲了进来!
场面瞬间混乱!我脑子一片空白!警察?!怎么会是警察?!
那个灰帽男显然早有准备,对这里地形很熟,像泥鳅一样在巨大的废弃设备间左冲右突。冲进来的警察有好几个,训练有素地分散包抄。
我站在原地,完全懵了。看着那个灰帽男被逼到角落,看着警察亮出手铐……
“小心!”一声惊呼响起!
只见那个被逼到绝路的灰帽男,狗急跳墙,猛地抓起地上的一根锈蚀铁棍,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警察狠狠抡了过去!
那警察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砸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我侧后方掠出!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那年轻警察身前!
“砰!”一声闷响!
铁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那道黑影的肩背上!
黑影闷哼一声,趔趄了一下,却没有倒下,反而顺势一个擒拿,闪电般扣住了灰帽男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冷酷的爆发力!
灰帽男吃痛惨叫,铁棍脱手。
其他警察一拥而上,迅速将灰帽男制服,铐了起来。
这时,我才看清那道替我挡了一棍的黑影——竟然是萧凛!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脸色冷峻,左边肩背的位置,冲锋衣被铁棍上的锈蚀棱角划开了一道口子,隐隐有血色渗出。
“萧总?!”我失声叫道,完全搞不清状况。
萧凛没看我,他松开灰帽男的手腕,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对为首的警察点了点头:“张队,人抓住了。东西在那边油桶里。”
那个被称作张队的警察,大概四十多岁,一脸正气,他感激地拍了拍萧凛的胳膊:“谢了,老萧!多亏你提供线索,还亲自跟过来!不然这小子滑得很!”他又看向我,眼神锐利,“你就是沈霁?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彻底混乱了。萧凛提供的线索?他跟警察一起来的?那短信……
“张队,”萧凛开口,声音沉稳,“沈**也是被这条短信诱骗来的受害者。她事先并不知情。那份文件袋里的东西,才是关键。”
张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被押着的灰帽男,点点头:“行,都先回去再说!”
回市局的路上,我坐在警车的后排,旁边是闭目养神的萧凛。他肩背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血迹在黑色的冲锋衣上并不显眼,但那道破口却异常刺目。
“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他,声音干涩,“那条短信……是你安排的?”
萧凛睁开眼,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深邃:“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的人,截获了它。”
“截获?”
“顾承宗想动你,我的人就一直盯着他和他手下那几个做脏活的。”萧凛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条短信,是他手下那个‘张经理’发的。他们伪造了所谓的‘证据’,骗你来交易,然后埋伏了人,准备拍下你‘购买商业机密’、‘行贿’的画面。顺便,”他顿了顿,眼神冷了一分,“制造点意外,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废弃工厂里。”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顾承宗!他竟然恶毒到想要我的命!
“那……警察?”
“我报的警。”萧凛言简意赅,“将计就计。拿到他们交易的实证,顺便,揪出那个替顾承宗干脏活的人。”他看了一眼被押在前面警车里的灰帽男,“那个‘张经理’,这次跑不掉了。”
我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原来我自以为的孤注一掷,每一步都在他的注视之下,甚至掌控之中。他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豹,冷静地看着猎物踏入陷阱,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那文件袋里……真的是顾氏的……”我声音发颤。
萧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是。但不是伪造的。是顾珩挪用集团子公司资金,填补他自己投资亏空的证据。顾承宗想用这个做诱饵,钓你这条鱼。却没想到,把自己儿子的把柄,送到了我们手里。”
顾珩挪用公款?!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了市局,做了详细的笔录。那个灰帽男,果然就是顾氏集团那个“张经理”。在确凿的证据(警察提前在废弃工厂布置了隐秘摄像头,拍下了他袭击警察的画面)和萧凛提供的关于他替顾家处理“灰色事务”的线索面前,他很快崩溃,为了减刑,开始吐露一些东西。虽然暂时还咬不到顾承宗本人,但顾珩挪用公款的证据链,被牢牢固定了。
从市局出来,天已经黑了。萧凛的司机开着那辆宾利等在外面。
“上车。”他拉开后座车门。
我看着他肩背上那道明显的破口和隐隐的血迹,犹豫了一下:“你的伤……”
“皮外伤。”他不在意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只得跟着坐进去。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和他身上传来的、极淡的血腥味。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霓虹灯光透过车窗,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今天……谢谢你。”我低声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感谢他救了我,又后怕于自己差点掉入深渊,更震惊于他深不见底的手段和对顾家动向的掌控。
“不用谢。”萧凛目视前方,声音没什么波澜,“我们是合作伙伴。你的命,关系到我的投资。”
又是这种冷冰冰的商业口吻。可我看着他肩背上那道为了救我手下而受的伤,心里某个地方,却无法再平静地把它仅仅看作一场投资。
“那个证据……顾珩挪用公款……你打算怎么做?”我转移话题,问出最关心的问题。这绝对是重创顾家的利器!
“等。”萧凛只回了一个字。
“等?”
“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他侧过头,看向我,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一击毙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