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建斌结婚三十五年,是街坊里出了名的模范夫妻。
当初他信誓旦旦地跟我约定要丁克,说孩子是爱情的绊脚石,我俩就该潇潇洒洒过一辈子。
为了这个“约定”,我妈催生时我跟她大吵一架,三十多年没怎么回过娘家。
可他退休那天,却在街口的“鸿福楼”摆了两桌。
“今天我还有个大秘密要分享,我老陈家,有后啦!”
他得意地朝门口招招手,一个抱着孙子的年轻女人领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怯生生地喊他“爸”。
满座哗然,又瞬间转为道贺,夸他好福气,夸他瞒得好。
他把我按在座位上,端起酒杯:“老婆,你受委屈了。但你想想,咱家有后了,我死了也能瞑目了!这房子,将来就留给大孙子!”
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把嘴里的茶叶末吐进骨碟。
真不巧,昨天房产证下来,单位只让我写了自己的名字。
1
酒席在一片虚伪的恭贺声中散场。
陈建斌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打晃,被那个叫陈硕的小伙子扶着。
那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李月,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清禾啊,你别生气。”陈建斌的大舌头卷着酒气,“我这也是为了老陈家着想,我也是没办法。”
我没理他,用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他就把陈硕和李月往里推。
“快进来,这就是你们家。小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他指着客厅,像个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李月,你带孩子累了一天了,快坐。清禾,去,给月月倒杯热水,再给孩子冲点奶粉。”
他颐指气使,仿佛我还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妻子。
李月局促地坐在沙发边上,眼神却不住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一件摆设,那不是拘谨,是估价。
我看着陈建斌醉醺醺的脸,看着他眼里的理所当然。
三十五年的所谓爱情,原来就是个惊天笑话。
“想喝水自己倒,厨房在那边。”我指了指方向。
“孩子饿了,你们当爹妈的自己不想办法,指望我这个老太婆?”
我说完,径直回了我的卧室,关门,反锁。
门外传来陈建斌的怒吼。
“沈清禾!你什么态度!反了你了!”
接着是李月柔柔弱弱的劝解声。
“爸,您别生气,阿姨可能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我们……我们自己来就好。”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被客厅的吵闹声惊醒。
“妈,这房子朝向真好,这间房采光最好,就给小宝做婴儿房吧。”是陈硕的声音。
“这间也行,够大,我和小硕住。”李月附和着。
我推开门走出去。
他们一家三口,正站在次卧门口指指点点。
那个房间,是我的书房。
里面有我几千册藏书,还有我用了半辈子的书桌。
陈建斌见我出来,清了清嗓子。
“清禾,你来得正好。你看,小硕他们回来了,家里房间不够。你那个书房,就先腾出来给他们住。”
“你那些书,我看就捐给社区图书馆吧,放着也占地方。”
他话说得轻飘飘,像是在处理一件垃圾。
李月抱着孩子,怯生生地看着我:“阿姨,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嘴上说着麻烦,眼睛里的得意却藏不住。
我走到他们面前。
“我的书房,谁也不能动。”
“这房子是我单位分的,我想给谁住就给谁住,不想给谁住,谁也住不进来。”
陈建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沈清禾!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夫妻!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哦?”我笑了,“什么时候法律改了,我怎么不知道?”
2
陈建斌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爸,您别气坏了身子。”陈硕赶紧上来扶住他,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剜向我。
“阿姨,我爸都这样了,您就不能少说两句吗?我们回来,也不是要跟您抢什么,就是想一家人团团圆圆。”
话说得好听,一家人。
我和你们,什么时候成了一家人?
“团圆可以,去你们自己家团圆。”我看着他,“这里不欢迎你们。”
李月眼圈一红,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阿姨,我们知道我们突然出现,您心里不舒服。可小宝是无辜的啊,他是建斌的亲孙子,也是您的孙子啊。”
她把“您”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提醒我我的身份。
一个被蒙在鼓里三十五年的傻子。
陈建斌缓过一口气,一拍大腿。
“对!孩子是无辜的!沈清禾,你就算不认小硕,不认李月,你还能不认我老陈家的种?”
“我告诉你,今天他们就住这了!你要是敢把他们赶出去,我们就离婚!”
他以为“离婚”两个字是我的软肋。
毕竟在我们这个岁数,离婚的女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
“好啊,离。”
我平静地吐出一个字。
陈建斌愣住了,陈硕和李月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离了婚,这房子是婚内财产,一人一半。我拿我那一半,你们三个住另外一半,也够宽敞。”陈建斌立刻改了口风,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谁告诉你这房子是婚内财产了?”
我从卧室拿出房产证,在他面前摊开。
“看清楚,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单位分的福利房,根据我的工龄、职称核算,产权归我个人所有。跟你陈建斌,没有一分钱关系。”
陈建斌一把抢过房产证,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他的脸色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青,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
李月也凑过来看,看完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拉了拉陈硕的衣角,压低声音:“怎么办?这房子不是他的。”
陈硕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瞪着我,眼神里满是怨毒。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我爸在外面有我?”
我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只是把房产证收回来,放好。
“今天之内,带着你们的东西,从这里消失。”
“否则,我报警了。”
3.
那天下午,他们没有走。
陈建斌像一滩烂泥,瘫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
陈硕和李月则是在房间里窃窃私语,时不时探出头来,用怨恨的目光看我一眼。
傍晚,我准备做饭,只做了我一个人的量。
饭菜刚端上桌,陈建斌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沈清禾,你就做你一个人的饭?我们呢?”
“你们不是客人吗?哪有主人给客人做饭的道理。”我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青菜。
李月抱着孩子走过来,眼泪汪汪的。
“阿姨,我们一天没吃东西了,孩子饿得直哭。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看着她,笑了。
“可怜你们?三十五年前,你婆婆可怜过我吗?”
“陈建斌,你最好跟你这好儿子好儿媳解释一下,你们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怎么会连一顿饭都吃不起。”
陈建斌的脸色又是一白。
他这些年,工资卡虽然在我这里,但他每个月都会以各种名目从我这拿走不少钱。
同学聚会,同事生病,老家亲戚要盖房。
我以前信了,现在想来,那些钱,恐怕都喂了这对白眼狼母子。
“你……你胡说什么!”他嘴硬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放下筷子,“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就走。不然等警察来了,街坊四邻都看着,你们的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陈硕突然冲了出来。
“你个毒妇!我爸跟你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扬手就要打我。
我没躲,冷冷地看着他。
我的眼神让他停在了半空中。
“你打一个试试。”
“故意伤害,够你进去待几天了。你刚找到工作吧?留了案底,工作也别想要了。”
陈硕的手僵在那里,打也不是,收也不是,脸色憋得通红。
最终,还是李月拉住了他。
“小硕,别冲动。”
那天晚上,他们终于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陈建斌狠狠地瞪着我。
“沈清禾,你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没理他,等他们一走,立刻换了锁芯。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但我太天真了。
第二天,陈建斌的妹妹,我的小姑子陈建红,找上了门。
她一来,就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我哥都跟你解释了,他也是一时糊涂!”
“再说了,小硕是我哥唯一的根啊!你就当是为了老陈家,接纳他们吧!”
她的话,和陈建斌如出一辙。
“我为什么要为了老陈家,委屈我自己?”我抽回手。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毕竟三十多年的夫妻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就看在我哥这么多年对你好的份上,原谅他这一次吧。”
“他对我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瞒着我养外室和私生子,这就是对我好?”
陈建红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她顿了顿,又换了一副嘴脸。
“嫂子,我哥说了,只要你肯让小硕他们住进来,他可以写保证书,以后退休金你管,家里的事都听你的。”
“而且,他还说,可以把这房子,加上小硕的名字。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我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他们的计划。
这是缓兵之计。
想先住进来,再慢慢图谋我的房子。
“你回去告诉陈建斌。”我一字一句道,“房子,他一分也别想。至于养老送终,我不用一个私生子操心。”
“沈清禾!你别给脸不要脸!”陈建红见软的不行,也撕破了脸。
“我哥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霸占着我哥!”
她的话狠狠**我心里。
“滚!”我指着门口,声音都在发抖。
“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陈建红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
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4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并不安生。
陈建斌跟疯了一样,每天堵在我家门口。
见我出门,他就冲上来拉扯,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
街坊邻居都在远处指指点点。
我知道,他们肯定以为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陈建斌的事,才把他逼成这样。
毕竟,我们是三十五年的“模范夫妻”。
除了陈建斌,陈硕和李月也时不时出现。
他们不像陈建斌那样撒泼,而是扮可怜。
李月抱着孩子,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逢人就说我这个做“奶奶”的如何狠心,把他们孤儿寡母赶出家门。
有些不明真相的老邻居,开始对我指指点点。
甚至有人跑来劝我,说家和万事兴,让我大度一点。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寒。
这天,我刚从菜市场回来,就看到陈建斌和他妈,我那个三十多年没见过几次面的婆婆,堵在我家门口。
婆婆一看到我,就冲了上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沈清禾!你个丧良心的东西!我们老陈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搅家精!”
“我儿子辛辛苦苦一辈子,你现在想把他一脚踹开,独吞家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她声音尖利,引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
陈建斌站在一旁,一脸的委屈和默许。
“妈,你别说了,清禾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他假惺惺地劝着。
“想不开?我看她就是黑了心肝!建斌,今天妈给你做主,必须让她把房子交出来!”
婆婆说着,就踉跄地往地上一坐,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我不活了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被这个毒妇欺负成这样啊!”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女人要逼死我这个老太婆了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对着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提着菜,站在人群中央,像个小丑。
陈建斌走过来,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沈清禾,我劝你识相一点。把房子过户给小硕,我们还能念着旧情,让你在这里住到死。”
“否则,我妈天天来闹,我看你的脸往哪搁!”
他的眼里,满是威胁和志在必得。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撒泼的婆婆,突然觉得很累。
三十五年。
我为了他所谓的“约定”,和自己的母亲决裂。
我为了他,放弃了做母亲的权利。
我以为我拥有的是爱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而我,就是那个最傻的猎物。
“好。”我开口了。
陈建斌和婆婆都愣了一下。
婆婆甚至忘了哭嚎。
“你说什么?”陈建斌不敢相信地问。
“我说,好。”我重复了一遍,“我同意把房子过户,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陈建斌的眼睛瞬间亮了。
“什么条件,你说!”
“我要你,还有你妈,当着所有邻居的面,给我磕头道歉。”
“为你们这三十五年来对我的欺骗,道歉。”
5
陈建斌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沈清禾,你别得寸进尺!”
地上坐着的婆婆也一跃而起,指着我骂道:“你个**做梦!让我给你磕头?你配吗?”
周围的邻居们面面相觑,似乎也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了。
“不磕就算了。”我提着菜,绕过他们,准备开门。
“等等!”陈建斌叫住了我。
他看了一眼越聚越多的人群,又看了一眼我的房门,眼神里满是挣扎。
房子对他的诱惑太大了。
那是他后半生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向儿子和儿媳炫耀的资本。
他咬了咬牙,一狠心,拉了一把还想撒泼的婆婆。
“妈,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