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凡,我们离婚吧,趁你还清醒。」他沉默了很久,只问了一句:「……怎么走,才体面?
」那是2024年冬至,雪下得像天漏了缝。我站在他病床前,
手指抠着大衣口袋里的药瓶,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压住喉咙里的哽咽。我没哭,
也没提高音量,只是平静地说出那句话。我以为他会愤怒,会挽留,甚至会骂我狠心。
但他没有。他盯着输液管里缓慢坠落的药滴,眼神空得像被抽走了魂,
良久才开口:「……怎么走,才体面?」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
女人想离开一个将死的男人,不是权利,而是一场需要精心编排的表演。
你必须演到最后一幕,鞠躬谢幕,才能换来一句「她做得很好」的评价——然后,
才配拥有自由。第一节:病房里的剧本VIP病房的百叶窗永远只开三分之一,
阳光被裁成整齐的金条,斜斜铺在米色地毯上,像一道不敢越界的警戒线。
南萍踩着那道光走进来时,高跟鞋没发出一点声音——她特意换了软底的羊皮鞋,
这是“好妻子”人设里不能遗漏的细节。陈少凡靠在电动病床上,镇痛泵规律地滴答作响,
像一只倒计时的钟。他听见门轴轻转,眼皮颤了颤,随即睁开。目光落在南萍脸上,
那眼神迅速从涣散聚拢成温存,仿佛排练过千遍。“今天气色真好。”他说,声音沙哑,
却努力上扬。南萍微笑,把爱马仕丝巾在颈间轻轻一绕,
动作从容得如同晨间routine。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抹亮色是为了压住锁骨上方那片因彻夜干呕而泛起的潮红——以及眼底那层洗不掉的倦。
“你也是。”她放下手包,从保温桶里舀出燕窝粥,吹凉,递到他唇边。
动作流畅、温柔、毫无破绽。一年来,这套流程已刻进肌肉记忆,比她当年背毕业论文还熟。
雪)、她亲手插的白桔梗(花店每周一送)、切好的苹果块插着牙签(其实他早已吞咽困难,
多数时候只是象征性抿一口)。
一切都在向偶尔推门而入的医生、护士、探视的亲友宣告:这是一个被爱意浸透的病房,
一场体面的告别。护工王姨在角落叠毛巾,
眼角余光扫过南萍放在沙发上的手包——拉链没完全合上,露出半截药瓶。她认得那颜色,
是抗抑郁的舍曲林。八个月前确诊初期,南萍就偷偷开始服药;如今药量翻倍,
却仍要每天清晨准时出现在楼下咖啡店,点两杯热美式,
一杯加奶不加糖——那是陈少凡的习惯,哪怕他现在只能喝流食。
“萍萍……”陈少凡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几乎算不上触碰,却让南萍心头一紧。
他盯着她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声音低得像耳语:“戒指……有点松了?
”南萍下意识缩了缩手。戒圈确实空了一圈——这一年她瘦了二十多斤,全是心力熬干的。
但她立刻抚平袖口褶皱,语气轻快:“没事,等你好了,我们去改圈号。”陈少凡没再说话,
只是慢慢松开手,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一种确认。他闭上眼,
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两道细影,像两把收鞘的刀。王姨端着水盆进来换毛巾,
经过南萍身边时,脚步微顿。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用过的毛巾卷得格外紧实,
塞进脏衣袋深处——连同昨晚在南萍病房垃圾桶里捡到的那个印着“舍曲林”的空药瓶,
一起压在最底下。窗外,城市车流如织。病房内,只有镇痛泵的滴答声,
和两个心照不宣的人,继续演着同一出名为“深情”的戏。
没人提起去年冬至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南萍坐在他病床前时,
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少凡,我们离婚吧,趁你还清醒。”也没人记得他沉默良久后,
只问了一句:“……怎么走,才体面?”此刻,阳光挪移了一寸,照在南萍锁骨上。
她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锁屏密码仍是“freedom_next”,
而新消息来自堂弟陈锐:“嫂子,江景公寓的改名手续我已经联系好公证处。
您看我哥的状态怎样?我带着公证处赶紧把公证做了。”她没点开,
只是把手机轻轻扣在掌心,继续舀起一勺温热的粥。这场戏,还得演下去。为了他的体面,
也为了她即将赎回的自由——那自由,必须披着体面的外衣,才能被这个世界准许通行。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陈少凡枕头下,夹着一本未写完的日记。
最新一页写着:“今天她说想走。我没拦。我知道她撑得太久了。可如果让她现在离开,
她会被骂‘狠心’,会被说‘趁人之危’。我不能让她背这个。那就让我用最后这点力气,
给她搭一座体面的桥——哪怕桥的尽头,是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第二节:灵堂上的观众殡仪馆“松鹤厅”的冷气开得十足,白菊与百合堆成小山,
香气浓烈到发苦,混着香烛燃烧的焦味,在鼻腔里结成一层黏腻的膜。南萍站在遗像旁,
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羊绒裙,肩线笔直,像一尊被哀思淬炼过的雕塑。她微微颔首,
接受又一波吊唁。手被握了又握,指尖冰凉。“节哀”“坚强”“陈少凡有你这样的妻子,
是他的福气”……话语如潮水般涌来,又被她用恰到好处的哽咽和一句“谢谢,
他走得很安详”轻轻挡回。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绝不落下——落下了,就成了失态;不落,
才是体面。婆婆李淑芬坐在前排主位,一身深灰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当南萍的目光偶尔掠过她时,老人会迅速抬眼,朝儿媳投来一个饱含赞许与依赖的眼神,
仿佛在无声宣告:看,这就是我陈家的好媳妇!可就在半小时前,南萍去洗手间补妆,
经过休息室虚掩的门,
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带着哭腔的絮语:“……要不是萍萍一直守着,一步没离,
凡儿哪能走得这么体面?外头那些长舌妇,还能说什么?”是李淑芬的声音,
紧跟着是小姑子附和:“就是,现在这种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喽。”南萍站在门外,
刚刚用于遮掩眼下青黑的粉饼在掌心硌出一道红痕。她想起昨夜整理陈少凡遗物,
在病号服内袋摸到一张从护士记录本上撕下的边角纸,
上面是他颤抖的字迹:“妈又问存款的事了。别怕,我都安排好。”——原来连死亡,
都要被提前审计,确保不给家族“体面”留下任何财务污点。她忽然想起去年春节,
李淑芬拉着她的手,指着老相册里一张泛黄照片:“这是我守你公公最后三个月的样子。
那时候,我也瘦得戴不住戒指。”照片里的年轻女人穿着素色旗袍,站姿笔挺,
眼神空洞却坚定。南萍当时只觉悲壮,如今才懂——那不是牺牲,是传承。
一位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挤过人群,握住南萍的手。是陈少凡部门的同事周敏,曾在一个深夜,
撞见南萍在医院楼下垃圾桶边干呕——那是她连续在医院陪护后,
终于忍不住吐掉了抗抑郁药。“我知道这一年你多难……”周敏声音极轻,几乎只有唇动,
“但今天,你做得真好。”她塞给南萍一张折叠的纸巾,
里面裹着一颗薄荷糖——像是一个体面的奖品。南萍捏着糖,没拆。
她望向正前方:电子屏上循环播放着“幸福家庭”幻灯片。一张照片跳出来——今年生日,
她切蛋糕,笑容僵在脸上。那天她刚拿到心理咨询师的评估报告,
上面写着“重度抑郁伴解离倾向”,而陈少凡握着她的手说:“再撑撑,等我好了,
你想去哪儿都行。”镜头定格在她强扯的嘴角,像一道愈合不良的伤口。
香炉里的灰烬突然“啪”地爆开一小簇火星。南萍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不是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