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也是他推到明面上的活靶子。所有人都以为我爱他入骨,甘愿为他受尽屈辱,
甚至沦为天下笑柄。他们错了。他宠妾灭妻,任我被百般羞辱,
不过是我们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共谋。我为他挡下所有明枪暗箭,助他登上帝位,
最终死于他亲手送上的毒酒。可他不知道,这场打败天下的棋局,真正的棋手,一直是我。
东宫的雪,总比别处更冷。铅灰色的天幕下,雪粒子夹着风,刀子般刮在脸上,
似要将骨头刮透。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下的寒气,一寸寸钻进骨头,
仿佛有无数冰锥在刺骨。三个时辰了。天光由明转暗,眼前景象也从清晰变得模糊,
耳边只剩下风声呼啸,以及远处殿阁里隐约传来的丝竹管弦之音。不远处的回廊下,
沈决拥着他最宠爱的绯衣。她一袭火红的狐裘,衬得肌肤胜雪。他为她拢了拢肩上的狐裘,
动作轻柔,眼神专注。绯衣依偎在他怀中,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指向我,
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狠厉。声音娇嗲又尖锐:「殿下,您看太子妃姐姐,
她就是这么瞪我的,好像要吃了我一样。」沈决的目光扫过来,冷得像这庭中的积雪,
带着刀锋般的锐利。那双曾偶尔温柔的眼,此刻只剩彻骨的寒,仿佛能将我洞穿。「别气了,
一个不懂事的棋子而已,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的声音不大,
却字字清晰地落入我耳中。「棋子」二字,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心口,
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指令,提醒着我这场戏的本质。膝盖的剧痛提醒着我,
寒冷几乎要将我冻僵。我死死咬住下唇,压下那股从心底涌起的麻木。
唇边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被长发遮掩。这笑意里藏着一丝悲凉的自嘲,沈决,你看,
你亲手施加的每一分痛苦,都成了我计划中最坚固的砖石。看,
这便是世人眼中的太子妃谢知鸢。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为爱痴狂,善妒成性。
卑微到尘埃里,却连丈夫一丝怜悯都得不到。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笑话,是我亲手编织的,也是我甘愿承受的。绯衣似乎还不解气,又道:「殿下,
不如罚她去浣衣局吧?也让她知道知道,这东宫到底谁说了算。」
沈决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那是他心烦时的习惯动作。他没看绯衣,
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评估,像在估量一件无生命的器物。片刻后,
他淡淡开口:「够了,让她跪着反省便是。」他抱着绯衣转身离去。
温暖的殿阁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留给我一个冷硬的背影,以及这庭院里,愈发刺骨的寒风。
寒风卷起雪花,迷了我的眼。我闭上眼,感受着膝盖传来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这痛楚如此真实,真实到足以骗过所有人。包括他。子时,万籁俱寂。
我寝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黑影闪身而入,带来了外面的风雪寒气。我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道:「都退下吧。」伺候的宫人躬身告退,不敢有半分迟疑。沈决走到我身后。
身上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混着寒意,将我笼罩。他蹲下身,撩起我的裙摆,
露出了那双早已红肿不堪、甚至有些发紫的膝盖。他的呼吸一滞,指尖颤抖,
轻轻碰触了一下。我疼得缩了一下。「很疼?」他的声音嘶哑,没了白日里的冷酷,
只剩下压抑的疼惜。这一刻,我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所迷惑。
那份久违的熟悉感让我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还不是野心勃勃的太子,
我也不是步步为营的谢知鸢。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颤抖的手。一时间,
竟分不清这痛惜是真是假。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然而,脑海中,
白日里他与绯衣亲昵的画面,他那句冰冷的“棋子”,像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间将我浇醒。
那丝涟漪瞬间冻结成冰,提醒着我,所有的温情都是假象,是包裹着权欲的糖衣。
我所渴望的,从来不是他的垂怜,而是挣脱这座华美牢笼后的自由。
我从枕下摸出一张薄薄的纸条,递到他面前。所有的软弱和迷茫,
都被我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只剩下冰冷的理智。
「这是今日从皇叔身边的幕僚口中套出来的,是他安插在禁军中的人员名单。」
沈决接过纸条,目光迅速扫过。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烧成灰烬,
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与我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我们的计划,
很快就要成功了。」我看着他深邃的眼。那里面翻涌着野心与权欲,
以及一丝被他深埋的情感。「成功之后呢?」我问。他沉默了片刻,
握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成功之后,我许你后位,许你此生荣宠,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我笑了笑,垂下眼帘。后位?荣宠?沈决,你还是不懂我。我想要的,
从来不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更华丽的牢笼。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但很快被更深的冷漠取代。心底只余一片平静的嘲讽。
这才是我们之间真正的模样——他是执刀人,我便是刀鞘。藏起他所有的锋芒与杀意。
我们是这深宫中,最亲密的共犯。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扳倒那个权倾朝野、将他视作傀儡的贤王,他的亲皇叔,沈怀江。而我扮演的这个「妒妇」,
就是递给沈怀江最完美的、用以攻击他的借口。他越是「宠妾灭妻」,
皇叔就越会觉得他沉溺女色,不堪大任,从而放松警惕。而我,这个被他厌弃的太子妃,
自然也成了皇叔眼中最适合拉拢的棋子。机会很快就来了。沈怀江在自己的王府设宴,
遍邀京中权贵。名为赏梅,实为拉拢人心,试探朝臣。沈决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我,
作为太子妃,必须陪同。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沈怀江端坐主位,一身锦袍,
金线绣制的腾龙纹样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手中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笑得温和可亲,像个慈祥的长辈。可我知道,那双看似和蔼的丹凤眼,正像鹰隼一样,
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
「太子妃近来清瘦了许多,可是太子公务繁忙,疏于照顾了?」他语调温和,却像一条毒蛇,
吐着信子,试图在我身上找到可以攻破的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带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我按照计划,起身去湖心亭取一件早就备好的披风。
路过结了薄冰的九曲桥时,我的脚下「一滑」。惊呼声中,我整个人朝着冰冷的湖水栽去。
冰水刺骨,瞬间夺走了我所有的呼吸。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沉下去的时候,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捞了起来。是沈怀江。他将我抱上岸,脱下自己温暖的披风裹在我身上。
动作体贴入微。「太子妃受惊了。」他温声安慰,握着我冰冷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我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一双凤眼含着惊惧与委屈。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冰冷的湖水浸透了衣衫,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将我吞噬。那一刻,
真实的恐惧与生理上的不适猛烈袭来,让我几乎无法控制身体的颤抖。我紧紧咬住舌尖,
用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情绪都化作完美的伪装。
一丝不苟地扮演着一个受尽惊吓、楚楚可怜的弱女子。沈决也赶了过来。他看着我,
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担忧,但很快被冷漠掩盖。「没用的东西,连路都走不稳!」
他厉声呵斥,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对我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警告,
也有不易察觉的担忧。沈怀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
意有所指:「太子妃如此佳人,太子却不知珍惜,真是可惜。」我垂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扮作受尽委屈、无处申诉的可怜模样。我知道,鱼儿上钩了。沈怀江的试探,成功了。
而我的表演,也成功博取了他的第一份怜悯与信任。自落水那日后,
沈怀江便开始频频向我示好。时而是名贵的补品,如千年人参、雪山灵芝,
时而是精致的珠宝,如南海珍珠、西域玉石。全都假借皇叔对侄媳的「关怀」之名,
光明正大地送入东宫。沈决对此视而不见,反而更加宠爱绯衣。甚至为了绯衣的一句话,
将我禁足在寝殿整整十日。这十日里,绯衣每日都派人送来各种“补品”,
实则全是些难以下咽的汤药,变着法子折磨我。「妒妇」之名,愈演愈烈。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也成了沈怀江眼中,最值得投资的怨妇。终于,他派人送来密信,
邀我私下会面。信中言辞恳切,只说想为我这个「苦命人」寻一条出路。我知道,
真正的策反,要开始了。我将信交给沈决。他看完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鸿门宴。」
他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我答得平静,「但我必须去。」只有去了,
才能彻底打消沈怀江的疑虑,拿到他谋逆的真正罪证。他沉默地看着我,良久,
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万事小心。」约定的那日,我正准备出门。绯衣却带着一大群宫人,
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她依旧是一身张扬的红衣,头上的珠翠晃得人眼花。
「太子妃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她捏着嗓子,笑得不怀好意。我冷冷道:「与你何干?」
「哟,还敢跟妹妹我摆谱呢?」绯衣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殿下有令,
太子妃禁足期间,不得踏出宫门半步!」「放肆!」我挣扎着。「妹妹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啊。
」绯衣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说,
今日荷花池的景致不错。」绯衣话音刚落,还未等我反应,她看似用力一推,
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这一次,不是演戏。
我实实在在地被她撞下了冰冷的荷花池。彻骨的寒意再次将我包裹。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抽离。
身体的本能让我剧烈挣扎。冰冷的讽刺漫上心头——我被摆布,被利用。
身体的剧痛与内心的嘲讽交织。一股无力反抗的疲惫涌上。这一刻,
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棋手还是棋子,这真实的痛苦让我憎恨这种被摆布的命运,
憎恨这个由我自己亲手编织的、却必须用血肉去承受的计划。但我不得不接受。
高烧和昏迷接踵而至。黑暗将我彻底吞噬。我因此,完美地「错过」了与沈怀江的会面。
我醒来时,已是三天后。沈决守在我的床边,眼中布满了血丝。见我醒来,他立刻叫人传话。
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怒斥绯衣「以下犯上,谋害主母」,罚她禁足三月,抄写佛经百遍。
众人退下后,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他握住我的手,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那是一场鸿门宴,皇叔在约定地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你自投罗网。」
「绯衣是奉我的命,保护你。」我望着他疲惫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是啊,保护我。
用一次又一次真实的伤害,来换取计划的万无一失。我分不清,这日复一日的演戏中,
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只知道,我是他最重要的棋子,
不容有失。而我,也只是他棋盘上,最锋利,也最可悲的一颗。我的「失约」与重病,
彻底打消了沈怀江的疑心。在他看来,一个连自身都难保的深宫弃妇,
绝无可能是沈决派来的探子。他开始将一些无关紧要,却又显得十分机密的消息透露给我,
以此试探我的反应和沈决的动向。我则将这些消息一丝不苟地「传递」给沈决,
再由沈决做出相应的「错误」决策,一步步加深沈怀江的信任。我们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沈怀江的野心也日益膨胀。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朝局,掌控了太子,只差最后一击。
而我,就是他发动这最后一击前,最关键的投名状。这一日,他再次秘密约见我。
地点就在城外的一处别院,守卫森严,院内种满了冬日里依旧青翠的松柏,
透着一股肃杀之气。他屏退左右,亲自为我倒了一杯茶。「太子妃,」他笑得和煦,
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本王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王爷谬赞。」
我垂眸。「聪明人,就该为自己选一条更好的路。」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茶水清澈,
映出我苍白的脸,「太子昏聩,沉溺女色,难成大器。这江山,若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