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行驶在黄昏的街道上,车内空间宽敞得惊人,却也安静得令人窒息。
苏念紧靠着车窗,尽量拉开与身旁男人的距离,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初上,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繁华又疏离的外衣。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从现在起,她的人生,被明码标价地卖给了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
陆衍之似乎很忙,上车后便一直在看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偶尔会用低沉的声音接听电话,下达着简洁而精准的指令。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身旁的她,不过是一件刚刚签收的货物。
苏念乐得如此。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婚姻……她曾经也幻想过,穿着洁白的婚纱,与心爱之人,在亲友的祝福下,交换戒指,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纸冰冷的契约,去完成一项任务。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一阵酸楚的疼。她悄悄吸了鼻子,将那股泪意强行压下。
车子最终在民政局门口停下。并非想象中的特殊通道,就是普通的正门,只是时间已近下班,门口显得有些冷清。
陆衍之率先下车,苏念跟在他身后。他步伐很大,她需要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在踏入大门的前一刻,他忽然停下,手臂微微弯曲。
苏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
动作僵硬而疏离。
他的手臂肌肉坚实,隔着昂贵的西装面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陌生的灼热感,让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
“自然点。”他目视前方,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苏念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赴刑场。
流程比想象中快得多。拍照,登记,宣誓……陆衍之似乎早已打点好一切,工作人员态度恭敬,效率极高,没有多余的询问,更没有不必要的等待。
只是在拍照时,摄影师善意地提醒:“新郎,新娘,请靠近一点,笑一笑。”
陆衍之面无表情地往她这边靠了靠,苏念的身体瞬间绷紧。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强势地侵入她的感官。
至于笑……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想必比哭还难看。
而陆衍之,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眼眸看着镜头,平静无波。
当那两个红色的本子递到手中时,苏念感觉像是接过了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
配偶:陆衍之。
配偶:苏念。
两个陌生的名字,以一种最荒诞的方式,被捆绑在了一起。
走出民政局,夜风带着凉意吹来,苏念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上车。”陆衍之拉开车门,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苏念低头看着手中那本结婚证,红色的封皮刺得她眼睛生疼。
“陆先生,”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们……需要住在一起吗?”
陆衍之从平板屏幕上抬起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契约期间,你当然要住在我的地方。”他语气平淡,“做戏,就要做**。我不希望有任何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苏念沉默了下去。是啊,契约妻子,也是妻子。同居,是基本要求。
“我在城西有一套公寓,我平时都住那里。”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可以……”
“收拾你的东西,明天我会派人去接你。”陆衍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
家?
那个冰冷华丽的牢笼吗?
苏念没有再说话,将头转向窗外,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地关在了心底。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安保极其森严的顶级别墅区,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三层别墅前。别墅是现代化的设计,线条利落,在夜色中像一座精致的堡垒。
早有管家和佣人等候在门口,态度恭敬,训练有素。
“先生,太太。”
听到“太太”这个称呼,苏念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陆衍之淡淡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入屋内,仿佛只是回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
苏念跟在他身后,打量着这个未来一年将要居住的“家”。装修是极致的冷色调,黑白灰为主,家具昂贵却缺乏生活气息,处处透着一种样板间般的精致与冰冷。
“你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陆衍之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头也不回地说,“张妈会带你上去。有什么需要,跟她说。”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了一楼的书房,关上了门。
彻底将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环顾了一下这个空旷、华丽、却没有一丝温度的“家”,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瞬间将她吞没。
她紧了紧手中那个装着寥寥几件随身物品的包,跟着那位叫张妈的、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默默地走上了二楼。
她的房间很大,带有独立的浴室和衣帽间。床品是崭新的,颜色是柔和的米白,与整个房子的冷硬风格格格不入,像是临时为她准备的。
苏念将包放在沙发上,走到窗边。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她拿出那本结婚证,借着月光,看着上面并排的两个名字。
一年。
三百六十五天。
她只需要扮演好“陆太太”这个角色,一年之后,她就能获得自由,父亲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疗。
这只是一场交易。
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试图用理智安抚那颗慌乱而疼痛的心。
可是,为什么眼眶还是忍不住泛酸?
她深吸一口气,将结婚证锁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这段荒诞的关系,也一并封存。
窗外,月色清冷。
屋内,人心彷徨。
这场始于契约的婚姻,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