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朝堂风云起景和元年,盛世初定,律法森严。太极殿内,晨光透过高窗,
分割了金砖上的光影。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只因今日,有一桩前所未闻的奏请。
“臣,大理寺司直沈知微,有本启奏。”清冽的女声响起,不高,
却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百官的目光,
齐刷刷投向队列末位那个身着深青色官服的身影。女子身形纤细,脊背却挺得笔直,
如寒江独钓的一竿青竹。她手持玉笏,稳步出列,于御阶前跪下。“臣奏请陛下,
恩准拟定并颁行《个人隐私保护法》草案,以正民风,以安民心。”一语惊起千层浪。
短暂的死寂后,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个人隐私?此为何物?”“一介女流,
竟敢妄议立法?”“沈知微……便是那个以女子之身破格录入大理寺的?
”端坐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尚未开口,立于御阶之下的摄政王萧煜已然转身。
他身着玄色亲王常服,金冠束发,面容俊美却冷峻如冰封的渊潭。
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沈知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极淡的兴味。“沈司直,
”萧煜开口,声音低沉,自带威压,“何为‘个人隐私’?本王孤陋,愿闻其详。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抬头,目光不避不让,迎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回摄政王,
‘个人隐私’,乃指个人之书信、宅邸、言行、乃至内心思绪,凡不愿为外人所知者,
皆应受律法保护,非经法定程序与正当理由,任何人不得窥探、传播、干涉。
”萧煜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沈司直此言,未免过于天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王统御万方,自当洞察秋毫。
若依你之法,朝廷如何监察百官?如何缉捕奸邪?莫非要让那些蠹虫污吏,
皆可借‘隐私’之名,行苟且之事?”他的话语,掷地有声,
代表了朝堂上绝大多数权贵的心声。权力,天生就带有窥探与掌控的欲望。沈知微心知,
最大的阻力,便来源于此。而萧煜,正是这保守权力最顽固的堡垒。她再次叩首,
声音却愈发坚定:“王爷明鉴!法之所立,非为庇护罪恶,乃为规范行为,划定权界。
监察百官,自有《监察法》、《吏律》可循;缉捕奸邪,亦需证据确凿,程序正当。
隐私之法,旨在保护良善百姓,免于无端窥伺、流言侵扰,使其能安居乐业,
保有为人最基本的尊严与体面。若因惧怕罪恶隐匿而放弃对良善的保护,无异于因噎废食!
”“尊严?体面?”萧煜缓步走下御阶,停在沈知微面前,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沈司直,
你告诉本王,在江山社稷面前,个人的所谓‘尊严体面’,值几斤几两?
”他的靠近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带着龙涎香与清冽墨香混合的气息。沈知微指尖微凉,
却强迫自己稳住声线:“王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在于安居,在于乐业,
亦在于……保有那一方不为人扰的内心净土。若连这方寸之地都不得安宁,谈何民心?
谈何社稷稳固?”“好一个水能载舟!”萧煜冷嗤一声,“沈司直倒是心系万民。然则,
此法空泛,如何执行?由谁裁定?若人人皆言隐私,朝廷政令是否亦成‘侵犯’?此例一开,
国将不国!”争论至此,已呈僵局。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开口,
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沈爱卿所奏,事关重大。摄政王所虑,亦不无道理。
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沈爱卿,你若坚持己见,可拟详细法案条文,
呈交内阁与大理寺共审。”“臣,领旨。”沈知微叩首。她知道,这已是皇帝在权衡之下,
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好结果。退朝时,百官鱼贯而出。经过沈知微身边,目光各异,有好奇,
有不屑,有漠然。萧煜与她擦肩而过,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低沉得只有她能听见的话语。
“沈司直,理想固然动人,但触碰现实的墙壁,会很疼。”沈知微垂眸,敛去眼中所有情绪,
只在袖中悄然握紧了拳。疼痛?她早已习惯。从她以女子之身踏入这男人主导的官场开始,
从她立志要将“隐私”这一现代概念植入这古老王朝开始,就已预见了前方的荆棘密布。
而萧煜,无疑是那最坚硬、最锋利的一块顽石。
---2书房夜交锋---法案在朝堂上被搁置,但沈知微并未放弃。
她利用大理寺司直的职权,开始整理卷宗,寻找因隐私被侵犯而导致的冤案、惨案,
试图以事实佐证立法的必要性。同时,她也开始秘密收集萧煜“非法”探听他人消息的证据。
这位摄政王权倾朝野,麾下暗卫无数,耳目遍及京城。无论是官员的私下议论,
还是商贾的密会交易,甚至后宫的些许风吹草动,都难逃他的掌控。在萧煜的理念中,
这并非“侵犯”,而是掌控局势、维稳朝纲的必要手段。沈知微要做的,
就是找到他越过现有律法框架、滥用窥探权力的实证,将他——这个最大的反对者,
亲手推上她设想中的“隐私法庭”。机会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一桩涉及户部侍郎的贪墨案转交大理寺复核。案卷清晰,证据链看似完整。
但沈知微在翻阅证物时,发现了一份关键证据——一封匿名告密信。
信中对侍郎私下收受贿赂的时间、地点、金额乃至藏匿赃银的密室位置都描述得极为详尽,
远超寻常举报。这精准得过分的信息,引起了沈知微的警觉。她不动声色,
暗中调查信件的来源。所有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摄政王府的暗卫系统。
没有合法的搜查程序,没有旁证佐证,仅凭暗卫的窥探,便定下了一位三品大员的罪责。
这正是她法案所要明确禁止的行为!夜色深沉,沈知微书房内的灯还亮着。她伏案疾书,
将调查所得与分析一一记录在册。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似有夜鸟惊飞。
沈知微心头一凛,迅速将手稿塞入暗格。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
“何人?”“本王,萧煜。”沈知微呼吸一窒。他怎么会深夜到此?整理了一下官袍,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萧煜独自站在门外,月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已换下朝服,着一身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之上的凛冽,多了几分慵懒,
但那迫人的气场并未稍减。“王爷深夜驾临,不知有何指教?”沈知微挡在门口,
并无让开之意。萧煜的目光越过她,扫了一眼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
淡淡道:“沈司直勤于公务,令人钦佩。不请本王进去坐坐?”沈知微抿了抿唇,
侧身让开:“寒舍简陋,恐污了王爷贵足。”萧煜不以为意,迈步而入,
自然地坐在了唯一的太师椅上,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户部侍郎的案子,你看完了?
”他开门见山。“正在复核。”“有何高见?”“证据尚有疑点,需进一步核查。”“疑点?
”萧煜挑眉,指尖轻叩桌面,“证据确凿,赃银俱在,有何疑点?莫非沈司直认为,
本王会构陷一个区区侍郎?”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沈知微稳住心神,
斟字酌句:“下官不敢。只是律法之道,讲究程序正义。若取证手段不当,即便结果正确,
亦可能动摇国法根基。”“哦?”萧煜身体微微前倾,眸色深沉,
“沈司直是在指摘本王……取证手段‘不当’?”书房内空气瞬间凝滞。灯花噼啪一声轻响。
沈知微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压力,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不肯退缩。
“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王爷麾下能人辈出,探查消息自然易如反掌。然,无孔不入的窥探,
与律法明定的侦查程序,自有区别。前者或可高效一时,后者方是长治久安之道。
”萧煜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沈知微,你可知,
若非本王‘无孔不入’,三个月前你暗中调查漕运走私案时,早已被人沉尸运河?
若非本王‘窥探’,上月你弹劾吏部尚书结党营私的奏折未及上呈,便已被人调换?
”沈知微骤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愕。那些她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或是凭借能力化解的危机,
背后……竟然都有他的影子?“你……”“本王并非在向你示好。”萧煜打断她,
声音恢复冷硬,“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阳光之下,必有阴影。有些污秽,
非雷霆手段不能涤荡。你的‘程序正义’,在那些魑魅魍魉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收起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在你能真正看清这潭水的深浅之前,别急着做那个撞破头的傻瓜。”他的话语带着训诫,
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沈知微心绪翻涌,有被看轻的恼怒,有得知真相的震惊,
更有一种理念被全然否定的不甘。“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执拗,
“但下官依然认为,正因为世道有阴影,才更需要确立规则的明灯。或许下官人微言轻,
或许此法推行艰难,但总要有人去做。今日退一步,明日让一寸,则法将不法,国将不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萧煜凝视着她,
少女(或许该称女子)的官袍洗得有些发白,面容清丽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不灭的火焰。固执,天真,却又……该死的耀眼。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那封告密信,是本王让人送的。”沈知微一怔。“但本王并非构陷。
户部侍郎之罪,确凿无疑。只是常规手段,难以拿到如此核心证据。”他语气平淡,
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若依你之法,此类蠹虫,是否便可高枕无忧?
”“自然不是!”沈知微立刻反驳,“若其罪确凿,当由监察机构依法立案,明查暗访,
搜**法证据。而非依靠此等……来路不明、程序存疑的密报!此例一开,若有人效仿,
以类似手段构陷忠良,又当如何?”“看来,你我道不同。”萧煜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在门槛处,他脚步微顿。“沈知微,你想将本王作为推行你法案的‘典型’?”他没有回头,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尽管试试。让本王看看,你手中的笔,究竟有多锋利。”说完,
他大步离去,融入夜色之中。沈知微站在原地,手心因用力而微微出汗。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她在调查户部侍郎案的证据来源,更看穿了她想将他立为“靶子”的意图。
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无比艰难。但,他最后那句话,是挑战,还是……默许?
---3合作查悬案---朝堂上的争论并未平息,
反而因沈知微坚持撰写详细法案而暗流汹涌。然而,一桩陈年旧案,
意外地将针锋相对的两人牵扯到了一起。先帝晚年,
一桩涉及皇家声誉的宫廷秘案——淳妃巫蛊案,导致淳妃含冤自尽,
其娘家镇北侯府满门抄斩。此案一直是当今皇帝(当年不受宠的皇子)心头的一根刺。
如今帝位已稳,皇帝欲重查此案,以慰生母(与淳妃交好)在天之灵,并安抚旧臣。
此案牵连甚广,且时隔久远,证据难寻。皇帝深知朝中关系盘根错节,
便将此案交给了看似中立、且能力出众的大理寺,点名由沈知微主办。同时,
为确保调查顺利,避免阻力,皇帝特命摄政王萧煜从旁协助,必要时可调动一切资源。
圣意难违。于是,沈知微与萧煜,这两个在立法问题上势同水火的人,被迫成为了查案搭档。
第一次在刑部档案库碰面,气氛冷凝。“沈司直,开始吧。”萧煜公事公办,语气疏离。
沈知微也不多言,埋头扎入堆积如山的陈旧卷宗之中。巫蛊案的关键在于,
当年指证淳妃的宫女、太监在案发后不久都相继“意外”身亡,物证也语焉不详。显然,
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关键线索。沈知微擅长从文字细节中寻找漏洞,
而萧煜则对朝中人事关系和隐秘渠道了如指掌。一连数日,两人几乎泡在档案库。
沈知微发现卷宗中关于所谓“巫蛊人偶”的材质描述前后矛盾。而萧煜则根据她提供的线索,
迅速锁定了当年可能经手此物的几名旧宫人。
“需要找到当年尚宫局负责处理废弃物的老宫人,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沈知微看着萧煜,
这是合作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需求。萧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只对身后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不过半日,那名已离宫荣养的老宫人的住址便被呈上。
效率之高,令沈知微暗自心惊。这,大概就是权力与隐秘力量结合的效果。
他们一同出宫寻访。老宫人年事已高,记忆模糊,起初不愿多言。萧煜并未以权势压人,
只让人奉上金银,耐心周旋。沈知微则温言细语,从旁引导,运用她缜密的思维,
一点点拼凑当年的细节。“那人偶……似乎不是宫里的料子……”老宫人喃喃道,
“像是……像是江南进贡的云锦边角料,但那种料子,
当年只赏赐给了几位有孕的妃嫔……”一条关键线索!回程的马车上,
气氛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王爷是如何让那老宫人开口的?”沈知微忍不住问。
她自问若单凭自己,恐难有此成效。萧煜闭目养神,闻言并未睁眼,
只淡淡道:“是人便有弱点,或为利,或为名,或为情,或为惧。找到弱点,便能打开缺口。
你的法案,能保护人的宅邸书信,可能保护得了人心的这些弱点不被利用吗?
”又是对她理念的质疑。但这一次,沈知微没有立刻反驳。她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
沉默了片刻。“法案不能杜绝所有恶,但能增加作恶的成本,能给受害者提供追责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