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破军那仿佛能碾碎灵魂的一“锤”,并未真正摧毁贺兰锦尚,反而在极致的毁灭痛楚中,强行在他体内那濒临溃散的冰火漩涡中心,砸出了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核!
那光核如同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光,同时蕴含着冻结万物的森寒与焚尽八荒的炽烈。它虽小,却稳固无比,成了冰火罡气新的核心,牵引着狂暴的力量开始围绕着它艰难而稳定地旋转。毁灭性的撕裂感并未消失,反而因为这种强制性的“秩序”而更加集中、更加深入骨髓,但至少,不再是失控的洪水猛兽。贺兰锦尚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沉浮浮,每一次被淹没,都凭着祖父那句“握紧你的枪”和骨子里贺兰家不屈的战魂,硬生生挣扎着浮出水面。
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贺兰锦尚被安置在啸渊阁最深处的寒玉冰室。室内地面是万年玄冰打磨而成,寒气刺骨,墙壁却镶嵌着汲取地心火脉的赤炎晶石,热浪灼人。他就盘坐在冰火交汇的阵眼之中,如同置身于巨大的熔炉。汪锋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偶尔能听到室内传来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或是冰层爆裂、火焰升腾的异响。贺兰锦尚身上的衣物早已在冰火罡气的冲击下化为灰烬,**的肌肤上,左半边覆盖着厚厚的、不断增生的幽蓝冰甲,右半边则如同烧红的烙铁,血管在皮下如同岩浆般清晰可见,随时可能爆裂。唯有那双异瞳,在痛苦中燃烧着越来越盛的火焰,那是意志在淬炼中升华的光芒。
第四日黎明,冰室的门无声开启。贺兰锦尚走了出来。他身形似乎拔高了一丝,气质却沉淀得如同古井寒潭。肌肤上的冰甲与灼痕已然隐去,只留下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又隐隐透着内敛的锋芒。他体内那点冰火光核已稳固下来,虽然旋转依旧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转动都带来持续的痛楚,但已能初步约束那两股恐怖的力量,让它们不再是纯粹的破坏者,而是…可被艰难引动的武器。他每一步踏出,脚下都留下一个浅淡的冰火交融的印记,旋即消散。冰火罡气初步驯服,代价是这三日如同在地狱边缘走了无数遭。
贺兰破军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深邃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勉强能看了。”他声音依旧平淡,“但离‘枪’成,还差得远。真正的淬火,在生死之间。”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啸渊阁外,西北方向:“神风学院禁地,‘无回谷’。谷中弥漫‘蚀骨罡风’与‘焚心毒瘴’,更有上古凶兽遗种盘踞。风蚀筋骨,瘴焚神魂,兽噬血肉。寻常战魂境入内,十死无生。”
“你的任务,”贺兰破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斩钉截铁,“入谷七日,活着出来。其间,需以冰火罡气,每日凝聚‘冰火莲印’三枚,打入谷中‘镇魂碑’。莲印不散,方算过关。”
无回谷!饶是贺兰锦尚心志已坚韧许多,听到这个名字,瞳孔也是骤然收缩。那是神风学院用来惩罚重罪弟子或进行最残酷试炼的绝地!蚀骨罡风能吹散护体罡气,刮骨削肉;焚心毒瘴无形无质,直侵神魂,引动心魔,稍有不慎便精神错乱、自焚而亡;更遑论那些上古凶兽遗种,嗜血狂暴,实力强横!七日…凝聚九枚冰火莲印…这几乎是让他去送死!
然而,对上父亲那双毫无波澜、仿佛蕴藏着无尽冰渊与星火的眼睛,贺兰锦尚心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压下。他明白,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淬炼他这把“活体之枪”必不可少的步骤!在真正的敌人(东方青木乃至其背后的势力)动手之前,他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甚至反杀的力量!
“孙儿领命!”贺兰锦尚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他体内那冰火光核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沸腾的战意,旋转速度加快了一丝,冰火罡气在经脉中奔腾,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带来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汪锋默默上前,将一套崭新的玄黑色贴身软甲递给贺兰锦尚。软甲触手冰凉,带着金属的质感,却极为柔韧。“‘玄鳞甲’,元帅早年所用,能卸去部分罡风毒瘴之力。”他又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个拇指大小、非金非玉的灰色小瓶,瓶身布满玄奥的符文。“‘冰魄火种’,危急关头,捏碎它,可引动元帅封存的一击之力,或…保住心脉一线生机。”这几乎是保命的底牌,但也意味着试炼的失败。
贺兰锦尚郑重接过,贴身藏好。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对着贺兰破军深深一躬,转身大步走向啸渊阁外。晨光熹微,将他挺直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就在贺兰锦尚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无回谷的幽径之时,啸渊阁书房内,贺兰破军面前的水晶球再次亮起。这次显现的并非影像,而是一行由纯粹精神力凝聚、不断扭曲变化的密文。密文来自遥远的帝国西北边境,白虎军团前线。
贺兰破军深邃的眼眸扫过密文,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第一次微微蹙起,如同平静的冰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纹路。他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点,一道无形的隔音屏障瞬间笼罩整个书房。
“汪锋。”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冷硬,“西北急报。青龙军团‘乙木营’三日前异动,以‘协防’之名,进驻‘黑风峡’隘口西侧三十里。其先锋斥候,已与我方‘陷阵营’巡逻队发生三次小规模摩擦。东方青木那条老龙…爪子伸得太长了。”
汪锋眼中寒光暴涨:“元帅!他们这是趁锦尚少爷觉醒,欲在西北挑起事端,牵制我方精力!黑风峡乃通往‘赤焰铁矿’咽喉,青龙军此举,意在染指帝国战略矿脉!”
“哼,协防?狼子野心!”贺兰破军冷哼一声,书房内的温度骤降,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东方老鬼一面在上京窥探我儿,一面在西北亮出獠牙,双管齐下,好算计!”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西北疆域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黑风峡的位置。那枯瘦的手指在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代表白虎军团主力驻地的“寒渊堡”。
“传我军令。”贺兰破军的声音如同万年玄冰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杀伐之气,“陷阵营,前压十里!‘玄甲重骑’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待命!‘破军弩’阵地,校准黑风峡西侧青龙军可能集结区域!另,密令‘影牙’,潜入黑风峡,给我盯死乙木营主将东方虬!我要知道他营中每一只蚂蚁的动向!”
“是!”汪锋躬身领命,身上那股沉寂的铁血气息瞬间复苏,仿佛一头即将扑出深渊的猛虎。
“告诉寒渊堡守将,”贺兰破**过身,目光穿透墙壁,仿佛看到了西北那片苍茫而肃杀的土地,“白虎军团的防线,一寸不让!东方青木的人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声音顿住,没有说出后半句,但书房内骤然弥漫开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那是一种尸山血海中铸就的意志——犯我疆土者,杀无赦!
“至于上京…”贺兰破军目光重新落回水晶球上,那里似乎映照出无回谷入口那阴森的风口,“锦尚的试炼,照常进行。汪锋,你亲自坐镇谷外,非生死关头,不得干预。但若有‘不速之客’想趁火打劫…”他眼中寒芒一闪,如同冰渊中爆开的星火,“无论是哪方的人,格杀勿论!我贺兰家的麒麟儿,不是谁都能碰的!”
“属下明白!”汪锋眼中杀机毕露。
贺兰破军负手而立,望向西北方向,深邃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边境线上无形的硝烟与暗流。上京的风云因锦尚而起,西北的烽烟亦被有心人点燃。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他唯一的孙子正在无回谷中经历生死蜕变,而他,这位帝国的定海神针,必须同时稳住上京的暗涌与西北的危局。
“东方青木…”贺兰破军低语,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你想掂量我贺兰家的斤两?那就看看,是你的青木盘根错节,还是我的白虎…爪牙更利!”
无回谷入口,罡风如厉鬼般呼啸,卷起地上的碎石,打在贺兰锦尚的玄鳞甲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浓郁的、带着甜腥腐烂气息的彩色毒瘴如同活物般在谷口翻滚,仅仅是吸入一丝,便让人头晕目眩,心口烦闷欲呕。谷内深处,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兽吼。
贺兰锦尚深吸一口气,左眼霜华流转,将侵入鼻腔的毒瘴瞬间冻结成细微的冰晶粉末排出;右瞳赤焰跳跃,灼热的气息护住心脉神魂。他体内那冰火光核缓缓加速旋转,冰火罡气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不断明灭的光晕,艰难地抵御着蚀骨罡风的侵袭。
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踏入了那色彩斑斓、杀机四伏的毒瘴之中。身影瞬间被翻涌的雾气吞没,只留下谷口罡风更加凄厉的呜咽。
与此同时,上京城青龙军团元帅府深处,一座完全由千年温玉构筑、生机盎然的静室内。东方青木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青色藤蔓自然编织而成的蒲团上。他须发皆青,面容看似只有四五十岁,但一双眼睛却沉淀着无尽的沧桑与智慧,周身散发着浩瀚如林海般的生命气息,却又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威严。
一名身着青色鳞甲、气息阴冷如蛇的密卫正单膝跪地,低声禀报着神风学院演武场和无回谷的最新动向。
“…贺兰锦尚已入无回谷,汪锋亲自镇守谷外…贺兰破军暂无异动,但西北方面,我方乙木营前移后,白虎军团反应激烈,陷阵营已前压十里,双方斥候摩擦加剧…”
东方青木闭目听着,手指在温润的玉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当听到“阴阳战魄”、“冰火同源体”这些字眼时,他敲击的手指微微一顿。听到无回谷时,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
“阴阳战魄…冰火同源…”东方青木缓缓睁开眼,那瞳孔深处,竟似有无数细小的藤蔓在疯狂生长、缠绕,最终化为两道深青色的漩涡,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贺兰破军…你藏得好深!竟真让你贺兰家等到了这万载难逢的变数!”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澜儿如何?”他问道。
“少主…伤势已稳定,但道心受挫,闭门不出。对贺兰锦尚…似有惧意,亦有…滔天恨意。”密卫如实回答。
“惧?恨?”东方青木嘴角勾起一丝意味难明的弧度,“还不够。需要一把火,烧掉那无谓的惧,只剩下纯粹的…战意与…毁灭的欲望。”
他目光转向静室角落阴影处:“‘木魈’。”
一道扭曲模糊、仿佛由无数藤蔓和根须纠缠而成的诡异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对着东方青木躬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去无回谷。”东方青木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不必杀他,也未必杀得了汪锋。但我要你‘激活’谷中那头沉睡的‘地火毒蜥王’…再给贺兰家的小老虎,添一把火,加一点…‘料’。”他指尖一弹,一枚青翠欲滴、内部却仿佛有黑色火焰在流动的种子,缓缓飘向那名为“木魈”的诡异身影。
“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看看他的‘阴阳战魄’,在生死绝境下,能绽放出怎样的‘光芒’。”东方青木眼中青芒大盛,“记住,若有异变,或汪锋出手,立刻遁走,不留痕迹。”
“木魈”的身影如同融入地面的阴影般消失,那枚诡异的种子也随之不见。
东方青木重新闭上双眼,静室内浓郁的生命气息翻涌,在他身后凝聚成一株遮天蔽日的古老巨树虚影,枝干虬结如龙,叶片青翠欲滴,散发着无尽生机。然而,在那巨树最深处的核心,一点深邃如墨、带着毁灭气息的黑斑,正在悄然扩散。
“贺兰破军…西北的戏台已经搭好,就看你这把老骨头,还撑不撑得起白虎的旗了…至于你的麒麟儿…”东方青木低语,如同林间微风,“能否在无回谷这把‘火’里炼成真金,还是化为灰烬…老夫,拭目以待。”
无回谷深处,贺兰锦尚正艰难地跋涉在一片色彩斑斓的毒沼之中。脚下是粘稠的、冒着气泡的淤泥,散发着刺鼻的腥臭,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虫在泥沼表面快速爬行。蚀骨罡风如同无数把剔骨钢刀,不断切割着他的护体罡气,发出“嗤嗤”的声响。焚心毒瘴无孔不入,幻象丛生,耳边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凄厉哭嚎,引诱他放弃抵抗,沉沦其中。
他左臂凝结出一面玄冰盾牌,抵挡着侧面袭来的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色风刃,冰盾瞬间布满裂痕。右掌赤焰喷吐,将一只从泥沼中弹射而出、水桶粗细的斑斓毒蟒烧成焦炭,腥臭的毒血溅在玄鳞甲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第一枚…”贺兰锦尚喘息着,强忍着神魂被毒瘴侵蚀的眩晕感,目光锁定在百丈外一块矗立在毒沼中央、布满风蚀痕迹的漆黑石碑——镇魂碑。他双手艰难地结印,体内冰火光核疯狂旋转,左掌寒冰罡气喷涌,右掌烈焰罡气升腾,在身前艰难地凝聚、压缩。冰与火狂暴地排斥着,每一次融合都带来经脉欲裂的剧痛和能量的剧烈逸散。
“凝!”他低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异色双瞳光芒大盛!终于,一朵巴掌大小、半边幽蓝冰晶凝结、半边赤焰跳跃的奇异莲花虚影,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勉强成型。莲花极不稳定,边缘不断有冰晶炸裂、火焰逸散。
贺兰锦尚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莲花之上!精血瞬间被冰火之力吸收,莲花光芒一盛,带着他的意志,化作一道流光,狠狠撞向镇魂碑!
“嗡——!”
莲花印在碑身上炸开,冰火之力交织肆虐,将碑身周围三尺的毒瘴和淤泥瞬间清空!碑身亮起一道微弱的白光,旋即隐没。成功了!但贺兰锦尚也因力竭和反噬,单膝跪倒在泥沼之中,大口喘息,嘴角溢出带着冰晶和火星的鲜血。仅仅一枚冰火莲印,就几乎耗尽了他三成的罡气和心神!
就在这时,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暴虐的凶煞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般,从毒沼深处猛然爆发!整个泥沼都剧烈地沸腾起来!
“吼——!!!”
一声震耳欲聋、带着硫磺与剧毒气息的咆哮撕裂了毒瘴!只见数百丈外,毒沼中心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漩涡,一头庞然大物缓缓升起!
那是一条蜥蜴!却庞大得如同小山!通体覆盖着暗红色、流淌着岩浆般纹路的厚重鳞甲,脊背上生长着狰狞的骨刺,粗壮的尾巴如同攻城巨锤。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颅,巨大而丑陋,口中喷吐着绿色的毒焰和浓烟,一双竖瞳燃烧着疯狂与暴虐的暗红色火焰,死死锁定了贺兰锦尚的方向!
地火毒蜥王!无回谷真正的霸主之一!它本在沉睡,此刻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强行唤醒,陷入了极致的狂暴!
蜥王巨大的脚掌踏在泥沼上,灼热的毒息瞬间将大片沼泽蒸干、点燃!它发出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地动山摇之势,如同一座燃烧的肉山,朝着贺兰锦尚碾压而来!沿途的毒瘴被它身上散发的硫磺毒息驱散,地面在它脚下融化、燃烧!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贺兰锦尚因消耗过度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过来!他瞳孔骤缩,看着那碾压而来的恐怖巨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东方家…还是谁?”这个念头瞬间闪过,但已无暇细想。体内那冰火光核在死亡的**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冰与火的力量不再泾渭分明地流淌,而是在极致的压迫下,开始以一种更狂暴、更危险的方式,相互冲击、渗透!
“吼——!”贺兰锦尚喉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左眼霜华瞬间弥漫整个眼眶,右瞳赤焰几乎要喷薄而出!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碾压而来的地火毒蜥王,将刚刚恢复的一丝力量全部灌注于双腿,猛地蹬地!
轰!泥沼炸开!
他的身影化作一道冰火交织的流光,不退反进,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势,朝着那恐怖的巨兽,悍然冲锋!
无回谷的罡风毒瘴,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陪衬。真正的淬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