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政和年间,山东郓城县有条好汉,其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身高八尺,性情疏放,
为人最重义气,平生尤好结交天下英雄。近日听闻故友智贤大师于寺中圆寂,心中大为悲痛。
这天处理完公务,便乘着月色前往城外玉佛寺拜祭。寺里的知客僧见了,忙向宋江拜了一拜,
说道:“宋押司,我奉住持师兄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住持师兄圆寂前曾留下书信一封,
嘱咐说务必要交与押司。”宋江听得此言,大感好奇,接过书信,拆开一看,
只见上面写道:“宋公明贤弟台鉴:唯因老衲深感大限将至,因知阁下素怀忠义之心,
乃是海内奇士,是以今日相托要事。公明可知,
我玉佛寺中所传袈裟正是当年玄奘法师西行时所穿之锦襕袈裟,
其中藏有太祖皇帝当年所书密诏。而今奸臣当道,可知天下将乱,此物若是落入歹人之手,
必生祸端。老衲已将袈裟分为八份,藏于八处。望阁下能集齐所有袈裟碎片,解开其中秘密,
救万民于水火,智贤绝笔。”宋江读罢,心中震动非常。他只是一县小吏,
今得智贤大师如此重托,实是既喜又忧。正当沉思之际,忽听寺外马蹄声急,
一队官兵闯入寺来,为首一人勒马喝道:“今奉蔡太师之命,玉佛寺私藏禁物,
全寺僧人即刻收监,寺内一应物品尽数查封!”听说此言,满寺僧众或惊或惧,或疑或怒,
一时间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宋江抬头看时,认得为首军官,乃是县里新来的巡检王德,
据传与当朝太师蔡京有亲。宋江心知不妙,智贤和尚刚圆寂,官兵便来查封寺院,
必是为袈裟而来。王德素与宋江有怨,眼见宋江在此,冷笑道:“怎么?宋押司也在?
正好,左右一并拿了!”宋江面色一变,怒声道:“王巡检,宋江犯了何罪?你无凭无据,
为何拿我?”王德不以为意,取出一纸公文,笑道:“玉佛寺僧众勾结匪类,图谋不轨。
我今奉太师手谕拿人。宋押司你何故深夜在此,难道不是与寺僧有所勾结?
”宋江还欲争辩,众官兵一拥而上。宋江正要还击,忽从大殿房梁上跳下一人来,
大喝一声道:“尔等休要伤人!”宋江定眼看时,原是个胖大和尚,面圆耳阔,鼻直口方,
身逾八尺,腰过十围,穿一领皂布直裰,身后斜挎一口戒刀,手提着六尺长水磨禅杖,
凛凛威风。王德为他气势所慑,怔道:“你是何方来的野和尚……安敢在此阻拦官府拿人?
”那和尚“嘿”一声怪笑,厉声道:“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西花和尚鲁智深便是!
”话音未落,已将禅杖扫出,将两名官兵打倒在地。王德又惊又怒,挺枪来战,不三合,
被鲁智深一杖震飞长枪,再一杖打在腿上倒地不起。众官兵眼见主将落败,
忙急拖着王德逃出寺去。鲁智深也不追赶,转身对宋江道:“这位哥哥莫不是郓城宋公明?
”宋江拱手道:“区区小可,何足挂齿。”鲁智深笑道:“酒家本是五台山云游僧,
久知郓城县玉佛寺智贤和尚是个人间真佛,近日闻他圆寂,是以特来祭拜。
不想撞见这班狗官在此逞凶。”宋江面露忧色,向鲁智深说道:“只是今日之事,
恐怕难以善了。那王德此去,必回县里调集援兵,我等需速离此地。
”向知客僧道:“师兄可将全寺僧众散了,各自逃命才是。”知客僧应了。
鲁智深向宋江道:“酒家也要去东京大相国寺,公明哥哥可愿同行?”宋江犹豫不定,
遂将袈裟之事告知鲁智深。鲁智深听罢,拍腿道:“酒家也曾听说这玉佛袈裟乃是天下至宝,
不想竟有如此重大干系。公明哥哥放心,酒家定会助你集齐八片袈裟,解开其中秘密。
”宋江叹道:“然则智贤大师信中只言将袈裟分为八份藏匿,却未明言具体所在。
这天下之大,却不知如何找起?”正当沉思之际,鲁智深低声道:“公明哥哥,此非说话处,
酒家知你心中所虑,这搜寻碎片之事,我却有一线头绪。”宋江忙道:“大师有何高见?
”鲁智深道:“酒家曾在五台山时,听得方丈智真长老提起过,
这玉佛寺的智贤和尚有一至交,乃东京金光寺的主持智广。智贤和尚每年必往东京论道一次,
依洒家来看,那东京金光寺内,必有玄机!”宋江闻言,眼中一亮,
向鲁智深道:“大师所言极是,看来这东京城是非去不可了!”二人当即离了玉佛寺,
星夜疾行,不多日,二人便至东京汴梁。但见城阙巍峨,市井繁盛,人烟稠密,车马喧哗。
鲁智深自去大相国寺挂单,宋江则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住下。次日,
宋江独自前往金光寺寻找袈裟碎片。金光寺位于汴梁城南,规模不大。宋江入寺,遍寻不着,
往复月余,终于在寺中一尊弥勒佛座下寻到一个铁盒,内藏一片袈裟碎片,上书一段经文。
宋江正欲细看,忽听寺外喧哗声起。他心中惊疑,连忙藏好铁盒,随后出殿查看,
原来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伙泼皮在此闹事,为首男子年近三十,头上裹着红巾,身上穿着花袄,
手上抓着一根短棒,口中叫骂道:“金光寺的秃驴们听着,
今日你等若不与俺兄弟们交些利市,索性便拆了你们这破庙!”他话音方落,
身后泼皮立时一齐笑将起来。寺中僧人默然不语,无人敢应。宋江看不过,
上前道:“光天化日,佛门净地,诸位何故在此喧哗造业?”为首泼皮斜眼来瞧宋江,
懒洋洋道:“你是何人,怎么敢管爷的闲事!”宋江还要理论,忽听一声大喝,
如平地起个霹雳,循声看去,只见一条大汉踏步走来,生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八尺长短身材,三十余岁年纪。众泼皮眼见来人如此雄壮,立时气焰全消。
为首泼皮强自镇定,问道:“你又是何人?也要多管闲事么?”那大汉也不答话,
上前一拳,将这泼皮打翻在地。其余泼皮发一声喊,全都四散奔逃。
宋江忙上前施礼道:“多谢壮士相助。敢问高姓大名?”那大汉还礼道:“鄙人林冲,
现任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适才路过,眼见这伙泼皮在此欺人,特来解围耳。
”宋江大喜道:“竟是人称'豹子头'的林教头吗,果然是英雄本色。
”林冲摆手笑道:“徒是虚名耳,又何足挂齿,兄台可是郓城宋公明乎?
”原来林冲乃是鲁智深故交,从鲁智深处得知宋江来此,是以前来相会。二人一见如故,
宋江见林冲豪侠仗义,便将袈裟之事相告。林冲听罢,沉吟道:“不瞒哥哥,
近日禁军中亦有不寻常动静。高太尉府中常有神秘人物出入,似在寻找什么重要物事。
如今想来,恐怕也与这袈裟有关了。”宋江忧心道:“若太尉府也插手此事,
只怕…...”话音未落,忽见鲁智深匆匆赶来,说道:“公明哥哥,大事不好!
大相国寺被官兵围了,说要捉拿什么江洋大盗!”林冲变色道:“定是王德那厮告到东京,
太尉府下令拿人。哥哥速随我来,我在城西有处僻静宅院,或可暂避风头。
”三人急离金光寺,往林冲宅院而去。途中,宋江取出袈裟碎片,借着日光细看,
发现那经文并非佛经,而是一首古怪偈语,偈语写道:“佛在心中莫远求,铁衣原是苍生胄。
八荒四海烟尘起,一点丹心照九州。”林冲看罢,不解其意,叹道:“这偈语似有所指,
却又晦涩难懂。”鲁智深道:“想必其他碎片上也各有偈语,集齐后方能明白其中含义。
”到得林冲宅院,安顿已毕。林冲道:“哥哥且在此安住,我回军中打探些消息。
若太尉府果真是为了袈裟而来,须得早作打算。”林冲去后,
鲁智深对宋江道:“公明哥哥,酒家在大相国寺听得一消息,第二片袈裟碎片,
可能在东京名妓李师师处。”宋江愕然道:“袈裟碎片怎会落在风尘女子手中?
”鲁智深道:“酒家初闻也是不信。但是据说这李师师本也是官宦人家出生,
只因家道中落方才沦落风尘。她父亲李时忠大人曾任礼部侍郎,与智贤大师有旧。
大师圆寂前,或曾密遣弟子将袈裟碎片送与李师师也不无可能。
”宋江沉吟道:“既是如此,看来不得不去拜会下这位李行首了。”当夜,华灯初上,
宋江扮作富商,鲁智深扮作随从,往李师师所在的天仙楼而去。那李师师果然名不虚传,
容貌似海棠晓露,体态如杨柳临风。见宋江来,施礼道:“这位官人好面生,
可是初次来汴京?”宋江还礼道:“久闻李行首大名,特来拜会。”说罢,取出一锭黄金,
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李师师笑道:“官人客气了。我看官人气度,
不似寻常商贾,所来必有重大干系。”宋江眼见李师师聪慧过人,索性不再绕弯子,
低声道:“小可宋江,因受玉佛寺智贤大师所托,故来寻访一物。”李师师闻言色变,
屏退左右,低声道:“官人果然是宋公明吗?智贤大师圆寂前,确曾遣人送来一物,
嘱咐奴家若是郓城宋公明来取时,可交与他。”说罢,从妆盒夹层中取出一片红布,
正是袈裟第二片碎片。宋江接过碎片,见上面也有偈语写道:“金乌坠地玉兔升,
胡马北来汉祚崩。若非英雄擎天手,谁扶危局定乾坤?”李师师道:“奴家虽不知此物来历,
但是智贤大师既然重托公明,想来必有深意。只是近日太尉府常派人在楼外窥探,
公明须得小心。”正说间,忽听楼下喧哗。李师师推窗一看,惊道:“不好,
高太尉府的人来了!”宋江忙急收好碎片,与鲁智深从后窗跃出。不料楼下也有伏兵,
数十名官兵手持刀枪剑将去路堵住。为首一人又是王德,听他喝道:“宋江反贼,
还不束手就擒!”鲁智深大怒,掣出戒刀,便要拼命,宋江也持剑在手,未及发难时,
忽听墙头有人朗声笑道:“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话音未落,
一道黑影犹如大鹏展翅,从墙头跃下,手中长枪似蛟龙出海,瞬间刺倒数名官兵。
宋江定睛一看,来人青衫白袜,书生打扮,年纪不足三十,却是武艺高强,枪法精妙。
那书生笑道:“小生华阴史进,久仰宋公明大名,特此前来相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