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会后台的独立休息室里,空气凝滞。
陆沉舟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帝都车水马龙的黄昏。城市的繁华与他内心的荒芜形成尖锐对比。他手中的威士忌酒杯里,冰块早已融化,稀释了琥珀色的液体,一如他被悔恨浸泡得麻木的心。
“查不到?”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年,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不留痕迹?”
身后,特助秦风垂首,语气谨慎:“陆总,我们动用了所有渠道。沈**……不,NovaShen女士离开国内后的最初两年,记录几乎是空白的。她像是刻意抹去了所有信息。直到三年前,她以技术合伙人的身份出现在美国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初创公司,随后那家公司凭借‘星火’雏形一鸣惊人,被涅槃资本的前身收购重组……再之后的履历,就很清晰了,但也仅限于商业层面的**息。”
“空白……”陆沉舟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杯壁,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这空白比任何确凿的坏消息更让他恐慌。那五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是如何从废墟中挣扎着重塑自我,变得如此……坚不可摧?
这未知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五年前,那个同样让他如坠冰窟的雨夜。
(回忆)
五年前的沈灼华,是帝都大学计算机系公认的天才少女,明媚、鲜活,像一颗未经雕琢便已光华璀璨的钻石。她眼里有着对技术最纯粹的热爱,以及……对他陆沉舟,毫无保留的、满心满眼的倾慕。
那时,陆氏集团正面临一场至关重要的技术升级,竞争对手宏远科技虎视眈眈。沈灼华废寝忘食,独立开发出一套革命性的核心算法,被誉为陆氏的秘密武器,也将是她毕业后进入陆氏、站稳脚跟的基石。
陆沉舟记得,就在与宏远的关键谈判前夕,她兴奋地拉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沉舟,等这次合作谈成,我的算法一定能帮陆氏打开新局面!到时候,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了!”
他当时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他信她的才华,更信她眼中那份毫无杂质的爱。
然而,风暴来得猝不及防。
谈判前夜,一场所谓的“践行酒会”上。他因故迟来,却在酒店花园的暗处,亲眼目睹——沈灼华与宏远科技的太子爷赵铭,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赵铭的手,甚至揽着她的腰。角度刁钻,画面暧昧得刺眼。
紧接着,像是约好了一般,网络上突然爆出惊天丑闻——沈灼华那份备受期待的核心代码,被指证与宏远科技一份未公开的专利技术高度雷同,直指她抄袭、背叛,将陆氏的商业机密泄露给了对手。
人证(看似确凿的目击)、物证(精心伪造的代码对比图)俱在。
陆沉舟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信任是如此脆弱的堡垒,在看似铁证的洪流冲击下,不堪一击。盛怒、失望、被背叛的刺痛,像野兽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想起她近日偶尔的“心神不宁”,想起她与赵铭之前因学术交流而有过的几次接触(此刻都被恶意解读)……嫉妒和愤怒烧红了他的眼。
在陆氏高层和众多媒体面前,沈灼华脸色惨白,试图冲到他面前解释:“沉舟!不是那样的!是苏晚晴她让我……”
“够了!”他厉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看着她那双盈满泪水、写满惊慌和祈求的眼睛,当时只觉得那是虚伪的表演。极度的失望让他口不择言,说出了足以将两人关系彻底碾碎的话:
“沈灼华,我真后悔认识你。”他居高临下,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刃,“滚出陆氏,滚出我的视线。我陆沉舟,从未爱过你。”
最后那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她最后一道防线。
沈灼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那双总是盛满星光的眼眸,在那一刻,碎裂成一片绝望的死灰。她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再多一句辩解。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决绝地转身。
那个单薄的、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成了陆沉舟此后五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现在)
“砰!”
回忆与现实重叠,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陆沉舟失控地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混合着酒液,一片狼藉。
他撑着额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从未爱过?
怎么可能从未爱过!
正是因为爱之深,所以在以为被彻底背叛时,才会恨之切,才会说出那样诛心的话去伤害她。
可现在,回想起她当时试图提及的“苏晚晴”……那个一直以温柔懂事形象出现在他身边,家世相当的世交之女。他当时被怒火冲昏了头,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是设计吗?
如果是……那他这五年,他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残忍,算什么?
秦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震,却不敢多言,只能更低地垂下头。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可怕:“去查苏晚晴。五年前那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什么。还有,当年指证灼华抄袭的那个所谓‘专家’,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是,陆总。”
秦风领命,快步退了出去。
休息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陆沉舟粗重的呼吸声。
他望着窗外彻底沉下的夜幕,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个雨夜,沈灼华离开时,那双彻底熄灭了的眼睛。
旧日如焚心之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而他此刻才明白,那场大火,烧毁的不仅是她的爱情和信任,也将他陆沉舟,永远地放逐在了一片名为悔恨的荒漠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