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惊鸿一瞥的视频画面,和赵昊那声穿透耳膜的“妈”。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个巧合。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声音也可能只是相似。
可那种深入骨髓的直觉,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告诉我,别自欺欺人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爬起来,赵昊已经出门了。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的书桌前。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课本和零食袋,一个粉色的保温杯格外显眼。
我认得这个保温杯。上周赵昊感冒,他妈特地来学校给他送药,还带了一杯亲手熬的姜茶,用的就是这个杯子。
当时我只是匆匆一瞥,没看清他妈妈的长相,只记得一个模糊的、优雅的背影。
现在想来,我错过了一次提前揭开真相的机会。
我拿起那个保温杯,上面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和晚晚身上相似的香水味。不是游戏里,而是她偶尔寄给我的小零食上,会沾染上的那种味道。
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香水,叫“无人区玫瑰”。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同活在噩梦里。
我不敢再上游戏,不敢看手机,甚至不敢和赵昊说话。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忍不住问他:“你妈是不是叫苏晚?”
晚晚,苏晚。
我终于把这两个名字联系到了一起。
她给我发了很多消息,问我怎么了,为什么不理她。
“风,你生气了吗?因为我挂了视频?”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我弟那个人很烦的,被他看到我在跟男生聊天,他会去我爸妈那里告状的。”
“你理理我好不好?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你学校找你了哦。”
看到最后一句,我吓得一个激灵。
她要来学校找我?
她知道我的学校,我的专业,我的名字。如果她真的来了,当着赵昊的面,叫出我的名字……
我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我必须得亲自确认。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猜疑折磨疯了的时候,机会来了。
学校要举办一场“校园开放日”,邀请所有学生的家长来校参观,顺便开个家长会。
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了通知,让大家务必通知到家长。
赵昊看了一眼群消息,嗤笑一声:“又搞这些**,我妈才懒得来。”
说着,他拨通了电话,开了免提。
“喂,妈。学校周六搞个什么开放日,你来不来啊?”他的语气一贯地不耐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又无奈的女声:“你不是说不想让我来学校吗?嫌我给你丢人。”
这个声音!
虽然没有经过变声器的处理,但我还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就是她!是我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声音!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哎呀,那不是以前嘛。”赵昊的语气软了下来,开始撒娇,“这次不一样,我们导员说了,必须得来。你来嘛,来嘛,顺便给我带点生活费,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来,一定要来!
过了几秒钟,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好,我知道了。周六是吧?我上午过去。”
“得嘞!妈你最好了!爱你哟!”赵昊嬉皮笑脸地挂了电话,然后冲我挑了挑眉,“搞定。到时候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女神。”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周六,审判日。
我终于要亲眼见到我的“晚晚”,以我室友儿子的身份。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残酷的事情吗?
等待的两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甚至开始病态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长痛不如短痛,让我死了这条心吧。
周六上午,阳光明媚。
校园里人来人V往,到处都是结伴而行的学生和家长。
我像个游魂一样,跟在赵昊身后。他今天特地换上了一身名牌,头发也抹了发胶,看起来人模狗样。
“我妈说她到校门口了,我们去接她。”赵昊一边看手机一边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雀跃。
我的脚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越靠近校门,我的心跳越快,手心里的汗把手机壳都浸湿了。
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脚上一双小白鞋。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化着淡妆。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与她无关。她比照片上更美,比我想象中更有气质。
那一瞬间,我忘了呼吸。
我脑子里既没有“晚晚”,也没有“赵昊的妈”,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真美。
“妈!”
赵昊兴奋地冲她挥手,大步跑了过去。
她看到赵昊,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笑容,和我记忆中她寄来的零食包装上的手绘笑脸,一模一样。
“慢点跑,多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赵昊跑到她面前,一把搂住她的胳膊,像个没断奶的孩子:“妈,你想死我了!”
“行了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嘴上嗔怪着,眼里的宠溺却藏不住。
我站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就是她。
真的是她。
苏晚。
人间理想晚晚。
赵昊的妈妈。
我的网恋女友。
所有的侥幸和幻想,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跳梁小丑,演着一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而唯一的观众,正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就在这时,苏晚的目光,越过赵昊的肩膀,看了过来。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