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正好。"我接过那张纸,看都没看。崔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这反应。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念:"沈家长媳林氏,入门三载,未有所出,不事公婆,德行有亏,
不堪为妻,今休之——""念完了?"我打断她。堂上坐着七八个沈家族亲,
都是来看我笑话的。我把休书叠好,收进袖子。"那我收拾东西走人。
"崔氏脸色变了:"你什么态度?我们沈家养了你三年,你就这态度?"我笑了一下,
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动静。"丞相府送帖子来了!"下人的声音带着颤。
崔氏的脸僵住了。门被推开,两个穿着绸缎的仆从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匣子。
"请问哪位是林姑娘?"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我站起来:"我是。
"为首的仆从恭恭敬敬地递上匣子:"丞相府的请帖,请姑娘过目。"我打开匣子。
里面是一封烫金请帖,上面写着四个字——"盼儿速归。"我嘴角微微扬起。崔氏的脸,
已经绿了。1、我把休书叠好,收进袖子里。这东西,留着有用。"等等!"崔氏反应过来,
冲过来想拦丞相府的人,"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她就是个乡下来的——""崔夫人。
"那仆从看都没看她,"我们奉命来接林姑娘,还请您行个方便。
"崔氏被"行个方便"四个字噎住了。她想说什么,但那仆从已经转向我:"姑娘,
马车在外面候着,您收拾一下,咱们就走。""不用收拾。"我站起来,"我的东西不多。
"沈家族亲面面相觑。刚才还等着看我哭天抹泪的那几个老太太,现在一个比一个安静。
我走到门口,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站住。"沈云舟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青衫,
大概是从书院赶回来的,额头还带着汗。"怎么回事?"他看看我,
又看看那两个丞相府的仆从,"这是……""云舟,"崔氏拉住他,"这帖子肯定是送错了,
她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没送错。"我打断她。沈云舟盯着我,
眼神复杂:"林昭,你要去哪?""这跟你没关系了。"我指了指他娘手里的休书,
"你不是休了我吗?""我……"他顿了一下,"这是我娘的意思,
我——""你的意思和你娘的意思,对我来说没区别。"我笑了笑。"沈公子,你放心,
我不会后悔的。""你——""后悔的人,不会是我。"我转身,走向门口。
崔氏在后面喊:"女人就该认命!你以为攀上丞相府就能翻天了?"我没回头。马车很宽敞,
里面铺着软垫,还有一壶温热的茶。我坐下,那仆从在外面问:"姑娘,可以走了吗?
""走吧。"马车动了。我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到沈云舟站在门口,
崔氏拉着他的袖子在说什么。他的脸色很难看。我放下帘子。从袖子里掏出那封请帖,
再看了一遍。"盼儿速归。"落款是一个"裴"字。**在软垫上,闭上眼睛。三年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年。2、说实话,这一天我等了三年。三年前,
我被一个"好心人"送到沈家冲喜。那时候沈家老爷病重,
算命的说要娶一个八字带火的媳妇才能压住邪祟。我八字带火。所以我被卖了。
那个"好心人"拿了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那时候才知道,我不是被送来的,
是被卖来的。沈家老爷没撑过那个冬天。但我留下了。因为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沈云舟对我不算差。至少一开始是。但崔氏不一样。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冲喜的工具。
沈家老爷死了,我的作用就没了。这三年,
我给沈家管账、打理铺子、还了老爷生前欠下的债。但在崔氏嘴里,我是"吃白饭的"。
我没反驳过。因为我在等。等一个机会。马车停了。"姑娘,到了。"我掀开帘子。
眼前是一座大宅,朱门高墙,门楣上挂着两个烫金大字——裴府。当朝丞相裴鹤年的府邸。
我下了马车,有人迎上来:"林姑娘,老夫人等您很久了。"我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
走过三进院子,穿过一道垂花门,眼前是一座雅致的小楼。楼前站着一个白发老妇人。
她穿着墨绿色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眶却红红的。"昭儿……"她的声音在发抖,
"你受苦了。"我看着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但我没哭。
"您就是……""我是你外祖母。"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你娘亲走的时候,你才三岁。
我找了你十五年。"十五年。我被卖到沈家的时候,以为自己是孤儿。现在才知道,
我有家人。她一直在找我。"外祖母。"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平静,"我回来了。
"……与此同时,沈家。沈云舟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本账册。那是林昭留下的。
他随手翻开,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三年……她帮沈家还了这么多债?"崔氏站在旁边,
脸色也变了:"这不可能,她一个乡下丫头,哪来的本事——""娘!"沈云舟猛地站起来,
"这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城东的米铺、城西的绸缎庄,都是她在打理!"崔氏嘴唇哆嗦着,
说不出话。沈云舟盯着那些数字,手在发抖。这三年。他们亏大了。
3、京城最热闹的长街上,沈云舟看到了一辆马车。那马车通体乌木,四角挂着银铃,
车帘上绣着一个"裴"字。丞相府的马车。沈云舟正要移开目光,马车停了。帘子被掀开,
一个女子走了下来。青色的襦裙,白玉的簪子,眉眼温柔,气度从容。是林昭。
沈云舟愣住了。她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打伞,一个捧着披帛,
排场比他见过的任何官家**都大。"那是……"身边的同窗凑过来,"丞相府的马车?
"沈云舟没说话。林昭走进一家首饰铺子,掌柜迎出来,点头哈腰。她随手指了几样东西,
丫鬟付账。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沈云舟站在对面,看了很久。她怎么会在丞相府?
她不是一个乡下来的孤女吗?他想上前问问,脚刚迈出去,两个护卫拦住了他。"公子,
请留步。""我……我认识她。"沈云舟说,"我是她——""什么人?"沈云舟张了张嘴,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前夫?他刚把人休了。林昭从铺子里出来,目光扫过这边。
她看到了他。沈云舟下意识站直了身体。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然后移开了。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她上了马车,帘子落下,马车驶远。从头到尾,她没有说一个字。
"沈兄,"身边的同窗拉了拉他,"你认识那位姑娘?"沈云舟没回答。
"她是丞相府新认回来的姑娘,听说是丞相大人失散多年的外孙女。"同窗压低声音,
"满京城都在传呢。"沈云舟的脑子嗡的一声。失散多年的外孙女?他休掉的那个女人,
是丞相的外孙女?"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沈云舟没说话,转身就走。
他要回去找他娘问清楚。那个"好心人"到底是谁?林昭的身世,到底是什么?
4、"你想见我?"丫鬟把话传到书房的时候,我正在看账本。丞相府的账本。外祖母说,
这些以后都要我来管。"是那位沈公子。"丫鬟低着头,"在门外递了帖子,说想见您一面。
"我翻了一页账本:"不见。""是。""等等。"丫鬟停住。
我想了想:"他帖子上写了什么?"丫鬟呈上来。我打开看了一眼,笑了。上面写着:昭儿,
当日之事,我有苦衷。望你念在往日情分,见我一面。往日情分。我把帖子合上,
递回去:"原封不动退回去。""是。""告诉他,林姑娘说了,不认识什么沈公子。
"丫鬟领命出去。我继续看账本。没过多久,管家来报:"姑娘,那位沈公子没走,
在门外跪着呢。""跪着?""是,跪了快一个时辰了。"我放下账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让他跪。"管家愣了一下,然后点头:"是。"外祖母从后面走出来,
看着我笑:"你这丫头,够狠。""他写休书的时候,不也挺狠的吗?"外祖母摇摇头,
在我对面坐下:"你那前婆婆,也动身往京城来了。"我挑了挑眉:"消息倒是灵通。
""听说你攀上了丞相府,坐不住了呗。"外祖母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想。"让她来。"外祖母看着我,眼里有笑意。"好。"她说,
"外祖母等着看你怎么收拾她。"三日后,崔氏的马车到了京城。5、崔氏没想到,
丞相府的门,她连边都摸不到。她一大早就来了,带着礼物,穿着最体面的衣裳,
想着怎么也得见上一面。结果门房看了她一眼,问:"您是?""我是沈家的当家夫人!
"崔氏挺起胸膛,"你们府上的林姑娘,那是我前儿媳!"门房面无表情:"前儿媳?
我们府上没有姓沈的姑娘。""你——""这位夫人,请回吧。"门房直接转身进去了。
崔氏愣在原地。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我不走!
"她一**坐在门口台阶上,"我今天非要见她不可!"门口的护卫看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崔氏就这么坐着,从早上坐到中午。日头越来越毒,她又渴又饿,但死撑着不走。终于,
大门开了。一辆马车从里面驶出来。崔氏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拦在前面:"停下!停下!
"马车停了。帘子被掀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是林昭。她穿着藕荷色的衫子,
头上簪着白玉钗,和在沈家时判若两人。"你——"崔氏想上前,被护卫拦住了。
林昭看了她一眼。就一眼。然后对车夫说:"走吧。""等等!"崔氏急了,"林昭!
你给我站住!我们沈家养了你三年,你就这态度?"马车没停。崔氏想追,
被护卫推了一个趔趄。"放开我!"她尖叫,"我要见她!她是我儿媳妇——""您搞错了。
"护卫面无表情,"我们姑娘不姓沈,姓裴。""什么?
""裴姑娘是丞相大人的嫡亲外孙女,从来不是什么沈家的人。"崔氏愣住了。
马车已经走远。她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消失在街角,脸一阵红一阵白。
旁边有路人在议论——"那不是当街拦丞相府的马车吗?
""听说是之前把人家姑娘休了的那家人。""啧啧,休了丞相的外孙女,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崔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扑通"一声跪下,
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磕头:"昭儿!我错了!你回来!"没有人理她。丞相府的大门,
再也没有开过。6、"从今天起,沈家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对外祖母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外祖母点点头:"也好。恩断义绝,干干净净。
"我笑了笑,继续看手里的账本。丞相府的产业很多,我得慢慢熟悉。这段日子,
我过得很忙,但很舒心。没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会侍奉公婆"。
没有人嫌弃我"三年无所出"。没有人把我当免费的管家使唤,完了还说我"吃白饭"。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日子可以这么过。与此同时,沈家的日子,却一天不如一天。
崔氏跪在丞相府门口的事传遍了京城,沈家成了笑话。沈云舟的科考,也落榜了。
他本来文章写得还行,但考官一看"沈"字,想起那个休了丞相外孙女的人家,
直接给了个末等。"这不公平!"沈云舟摔了卷子,"凭什么因为家里的事连累我!
"崔氏坐在一边,脸色灰败。她现在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有人指指点点,
说她"有眼无珠""把金凤凰当草鸡"。"都怪那个**!"崔氏咬牙切齿,
"要不是她——""够了。"一个声音打断了她。苏婉儿从门外走进来。
她是崔氏相中的新儿媳,沈云舟的青梅竹马。当初休掉林昭,有一半是为了娶她。
现在她终于进门了。但沈家早已不是当初的沈家。"娘,"苏婉儿的声音很轻,
"您也别怨她了。女人就该认命,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挽回局面。"崔氏愣了一下。
女人就该认命。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当初她就是用这话说林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