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成婚三载,温家所有人都知道家主对道侣只是为了报恩。但我在沼泽救下他时,
却以为遇见了月亮。大妖的利爪掐进我的血肉时,温砚南就站在城墙之下,满眼漠然。
“二选一。”大妖玩味地望着温砚南。他剑指沈月芊,声音干脆:“放了她。
”这时我才彻底死心。后来,我渐渐释怀,他却常常死盯着我,满眼绝望。
可那时我只希望阿姐复活。1.大妖枯藤让温砚南二选一时,他选择了他的表妹沈月芊,
而非我。这倒在我的预料之内。只是人心肉长,难免会疼痛一番。“放了她。
”温砚南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成婚三载,他待我倒是一如往昔般的不在意。
枯藤狂笑一声,将沈月芊推下残垣,却更紧地贴在我的耳边:“素闻温仙君情深意重,
那这一个,本座就笑纳了。”温砚南没说话,只是飞身接住了沈月芊,落地,转身。
他没有看我一眼,就好像我只是这片荒林里一块无关紧要的枯木。而沈月芊软软地靠着他,
就像找到了依靠的藤蔓。可有什么东西,却在我身体内彻底碎裂了。
这时枯藤的利爪猛地收紧,瞬间扼住我的喉咙,腥甜立即涌上舌尖。意识模糊前,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捏碎了腰间那枚珍爱许久的同心佩。碎片刺入掌心,尖锐的痛,
却始终抵不过心口蔓延开来的、如浪潮般的怅惘。一阵强光闪过,妖主的狂笑戛然而止,
我也脱力,重重地摔下高墙。闭上眼,神识不受控制地飘向更遥远的过往。
那次莽撞的南疆之行,是我一生的转折点。2.三年前,我为寻传闻中的九转还魂草,
孤身踏入南疆的百里沼泽。百里沼泽瘴气弥漫,妖兽横行。即使是结队而行,
修士们也不敢轻易踏入。但为了九转还魂草,我必须去。进入沼泽第三日,
我看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人躺在沼泽边缘,四周散落着十来具可怖妖兽的尸体。
显然经过一场恶斗,这人也力竭濒死。那时他紧闭着眼,眉峰微蹙。尽管昏迷,
可仍然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百里沼泽中救走。
随便找了个干燥的山洞,用尽身上所有能用的丹药,哼唱着歌谣,守了他整整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日清晨,他才悠悠转醒。那双含着困惑的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溪水,
映射着微弱的火光,也映出我疲惫又欣喜的脸。他看着我,虚弱,但眼神锐利如鹰。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浓重的冷淡。我累极了,
半开玩笑地抚摸着他的佩剑,冲他微微一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本是随口一句戏言,想冲淡劫后余生的沉重。洞内篝火幽幽,树枝烧得噼啪作响。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我,目光沉静,像是在斟酌、审视。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根本没听见,
或者不屑回答时,他才极轻、极缓地应了一声:“可。”一个可字,轻飘飘地落入我的耳中,
但它的份量于我而言,实则是重若千钧。随他回温家的第一日,他就赠与我一枚同心佩,
允诺愿与我生死同往。我接过同心佩,以为自己在踽踽独行中寻到了归处,他也是阿姐之后,
重新升起的明月。后来我才明白,那不过是他重伤之下,
一次对道义公正的、近乎本能地践行。无关情爱,甚至无关我是谁。
山洞里篝火的噼啪声仿佛还在耳边,他允诺时眼中生出的那一丝温暖,如今想来,
不过是我的错觉。冰冷的黑暗包裹着我,那一轮支撑我走过这漫长三载的明月,再次消失了。
3.意识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带着凛冽霜雪气息的灵气注入体内。
喉间的灼痛如潮水般退去。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这是温砚南的帐房。
他正站在一步之外,依旧是一身清冷白衣,纤尘不染。他刚光收回手,
指尖还萦绕着淡淡的灵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平静无波,仿佛我不是他的道侣、妻子,
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还有不适?”他开口,声音冰冷似雪。我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不远处被两个温家女弟子小心翼翼搀扶着的沈月芊身上。她发髻微乱,
脸色苍白,眼尾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依偎在女弟子的怀里,柔弱得如同风吹就散的残荷。
温砚南的目光转向她时,那冰封的眼底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语气也软了半分:“可有不妥?
”沈月芊微微摇头,低声细语:“表哥…我无碍…只是吓着了…多亏表哥及时…”她说着,
忽然怯生生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里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我当时是为救她才被枯藤掳走,却不料成了她和温砚南心意相通的筏子。真是不值。
温砚南恍如未觉,他点点头,不再看我:“如今妖孽尽除,起行回府吧。”他率先转身,
两名女弟子立刻恭敬地扶着沈月芊跟上。没人问我一句,是否还能行走。我撑着床榻,
试图起身。双腿却软绵绵的,胸口也闷痛不已。刚起身,又重重跌坐回去。为救阿姐,
我几乎失去了一半的金丹之力,如今又受重伤,只怕要养很久了。这时帐外传来喧嚣,
似乎是温沈两家弟子都去校场集结听令了。营地似乎只剩下我一人。其实成婚第一年时,
温砚南与我也算是琴瑟和鸣,但自从他接任家主之位后,他对我就慢慢冷淡下去。
我以为自己不在意,但一次次的偏颇,却早在心上刻下了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4.入温府的第二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但我和侍女碧荷还是起了个大早,
在厨房里忙活了几个时辰,才做出甜度适宜的、温砚南无意间提起过的梅花酥。
刚出锅的梅花酥,热气腾腾,带着淡淡的梅花清香。我小心地把它们装盘,然后拎着食盒,
满怀期待地走进他的书房。他正在窗边看书,侧影清冷如画。沈月芊也在,
正拿着一碟精致的芙蓉酥,小口小口地吃着,见我过来,沈月芊有意拈起一块芙蓉酥,
笑着递到他的唇边。“表哥,你尝尝,我新做的,甜不甜?”温砚南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
很自然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他素来不喜甜食,我尝试很多次才找到合适的甜度,
但此刻,他却微微颔首:“尚可。”沈月芊顿时笑靥如花。我拎着食盒,僵在门口。
他抬眼看到了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食盒上,只一瞬,便又移回书卷,淡淡一句:“搁着吧。
”那一碟梅花酥,最终在案上,一点一点散尽了热气,变得又冷又硬,
如同我那颗捧出去的心。还有一次,在温家后山的试炼场。
一头被激怒的妖熊突然挣脱了法阵束缚,咆哮着攻向周围的弟子。不少弟子都被妖熊击飞,
也不知怎么的,它忽然直直冲向了沈月芊。她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呆立在当场。当时,
我就站在她稍远的地方,正掐指捏诀,欲挡下妖熊一击时,温砚南忽然现身。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我只感到眼前白影一晃,凌厉的剑气荡开,妖熊哀嚎着倒地。
再凝神看去,他已稳稳落在沈月芊身前,宽大的袖袍将她整个护在身后,
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危险。他甚至微微侧身,低声问了一句:“可有伤着?”沈月芊惊魂未定,
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只是摇头。我站在原地,望着距离我也不过几步之遥的妖熊躯体,
淡然地退后半步,以避开腥臭难闻的属于妖熊的味道。而他,
至始至终都没有往我这边看过一眼。似乎我的生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如今,
这些被刻意我忽略的过去,忽然在我的神识中翻涌起来。每一次偏颇,每一次视而不见,
都在向我宣示一个我早该知晓的事实:他对我,从未有情。这时碧荷忽然掀开帐帘,
走到我身边,满眼心疼地看着我。我冲她摇摇头,扶着她的手,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等阿姐的魂魄更坚韧了,我便离开5.温家后山,我有一方小小的天地,挨着温家至宝,
灵泉砚池的偏角。砚池终年氤氲着精纯的天地灵气,是温家立族的根本之一。我这一角,
恰好能沾上一点逸散的灵气。这里只种着一盆花。一盆茉莉。盆里的植株并不高,
枝叶却极其苍翠。自嫁入温家,它便一直在这里,汲取着砚池逸散的稀薄灵气。
我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期盼,都系在它身上。只等花开,阿姐的魂魄便能苏醒。那时,
我便可以离开温家了。可灭大妖枯藤,班师回府没多久,我的念想忽然碎了。庆功的宴会,
我无意参加。早让碧荷递了信给温砚南,此次宴会不去。我想专心地养护我的茉莉。
宴会那天,我和碧荷不过是去砚池的本源取一壶灵泉水,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还没踏进院门,就听见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沈月芊的尖叫声。心猛地一沉,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院内。花盆四分五裂,散落一地。那株我视若性命的茉莉,
病怏怏地歪倒在碎片中。翠绿的叶子沾满了泥垢,
几根柔嫩的枝条也被厚重的泥土和碎瓷压着,几乎折断!沈月芊就站在旁边,
手里还捏着丝帕,掩着唇角,满脸的无辜和懊恼。“表嫂…真对不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眼神却飞快地飘向门口,“我…我就是看这花长得好看,
想凑近些瞧瞧…谁知…被绊了一下…”她说着,还刻意晃了晃身体,形同弱柳扶风。“你!
”我冲过去,想也不想地就要推开她。但我的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
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像被定身法定住一般,动弹不得。温砚南站在沈月芊身侧,
一手牢牢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扶住了沈月芊微微摇晃的身形。
“芊芊并非有意。”他垂眸望着地上的狼藉,声音平静,
听不出丝毫情绪:“不过一盆花罢了。”不过一盆花罢了。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狠狠扎进我的心口。我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在这一句话里冻结成冰。我用力抽回手,
力气似乎大得让他都微微一顿。再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看沈月芊那虚弱做作的脸庞。
我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泥地上,碎瓷瞬间刺破衣衫,一股尖锐的疼痛传来。
可我浑然不觉。我在期望什么呢?他亲手送出的同心佩碎了,他都无动于衷,
何况这盆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花。双手颤抖着,近乎疯狂地扒开安歇碎瓷片,
珍重地抚起那株已有颓态的茉莉。根须受了伤,软塌塌的;被压坏的枝叶,无力地垂着。
我轻轻地用手去拢那些散落四处的泥土,试图把它重新埋好。指甲缝里塞满了尘土,
混着碎瓷划出的血丝,却只让这一切更加凌乱。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没有声音,
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我用金丹之力和砚池灵气温养的茉莉,终究是毁了。
温砚南的身影笼罩着我,像一片巨大的、冰冷的阴影。他就那么站着,
看着我跪在泥泞和碎瓷里,徒劳地挽救着一株在他眼里不过是俗物的花。
院内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聚拢泥土的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
头顶传来他淡漠依旧的声音:“让夫人收拾干净。”是对院门前几乎吓傻了的碧荷说的。
然后脚步声响起。他带着沈月芊离开了。沈月芊临走时那若有似无的、带着得逞意味的眼神,
像针一样扎进了我的眼睛。院里只剩下我、碧荷,还有这株生机渐消的茉莉。
6.我重新找来花盆,将茉莉移栽进去。
也想方设法地用灵泉水、丹药和金丹之力蕴养这株奄奄一息的茉莉。可是没什么用。
它看起来更糟了。叶片萎靡,渐渐枯败,甚至开始落叶。心口再次泛起一阵剧痛,
不是因为温砚南的漠视,也不是因为沈月芊的得意,
而是因为这株花承载着我所有隐秘的希望。阿姐云昉,是我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和阿姐只是散修,但天资不错。不过,我们并不期望飞升,只是喜欢行侠仗义,逍遥人间。
直到那次,我与阿姐偶遇一只祸乱一方的大妖。阿姐自爆金丹与大妖同归于尽。
于是我护送走村民,再回到那片山谷时,只看见一片废墟。后来,
我用自己的金丹开启固魂阵法,将阿姐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残魂寄养在了一株野茉莉之上。
我失去了几乎一半的金丹,修为损毁,根基大损,能力远不及从前。
但阿姐的残魂脆如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我这才不得已地去了南疆百里沼泽,
寻找传说中的九转还魂草。可惜九转还魂草没找到,反而寻到了我的孽缘。
不过温家的砚池却好。这三年的细心浇灌下,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阿姐的残魂一日比一日的遒劲起来。为了阿姐,温砚南的冷淡,
沈月芊的刁难,我都可以忍受。可现在,我似乎找不到路了。几日后,温砚南又来了。这次,
他带来了几十盆茉莉。每一盆都枝繁叶茂的,有的甚至已经开花,
清雅的花香简直要淹没整个小院。花匠们沉默而迅速地忙碌着,
将那些盛开的茉莉摆满了院子的角落、廊下。他站在那些茉莉中央,
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样子。“阿照,这些是赔你的。”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听不出半点歉意。我坐在廊下,靠着碧荷,麻木空洞地看着那些充满了生气的花。其实,
它们很美,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可它们不是我那盆,它们没有经过砚池灵气的温养,
没有承载着阿姐的气息,没有见证过我的血泪和绝望。
它们只是一堆漂亮的、连替代品也不算上的花而已。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却只感觉到一阵五脏六腑的疲惫,连愤怒和悲伤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算是接纳了温砚南的安排。温砚南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
他的眼睛在我憔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终,他什么也没问,
沉默地离开了这座死气与生气并存的小院。7.我日夜守着我的茉莉,
用砚池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叶片,用越来越稀薄的金丹之力温养它的根须。然而这点力量,
杯水车薪。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我端着一个玉碗小心翼翼地走向我的小院。
我寻了个偏门法子,用玉收集到的带着日精气息的露水,可以修复损坏的草木根脉。
不知真假,但我也只能一试。我满心满眼只有那株茉莉,祈祷它能熬过这一劫。
刚迈过一个台阶,脚下突然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手里的玉碗脱手飞出,
晶莹的露水几乎喷洒而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快如鬼魅般出现在我身侧。
是温砚南。他一手拦腰扶住我,一手稳稳地接住了那只飞出的玉碗。碗中的露水晃了晃,
一滴未洒。沈月芊站在高处的石阶上,冷漠地等着我。沈月芊的声音适时响起,
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心:“表嫂,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立即直起腰,想要接过玉碗。
但温砚南抱着我的腰,似乎不满意我的乱动,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沈月芊快步走了过来,径直走到温砚南身边,探头去看他手中的碗:“表哥好厉害!
这水一滴未洒!这是表嫂辛辛苦苦收集的露水吧?”她说着,伸手想要去接那碗。
温砚南却避开了她的手,没让她碰。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多谢。”说完,
我便想接过玉碗。但他也没让我碰。他低头看了着我。“毛毛躁躁,”他开口,
“为了一盆花,失魂落魄,成何体统。”语气里没有半分关心,只有毫不掩饰的责备和不耐。
沈月芊站在他身后,微微扬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温砚南松开我,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