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无痕,浮沉同逝
他死了。
不,还没死透。
只是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榨干了汁水的甘蔗渣,被随意丢弃在角落。
意识浮浮沉沉,身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正顺着某种看不见的联系,被疯狂抽走。
流向那个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
他的“姐姐”,林霜。
冰冷的石板硌着沈渊的背。
他像一条濒死的鱼,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一丝空气。
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骨髓深处传来被抽空的剧痛,让他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
远处,演武场中心,光华大盛。
一道纯白的光柱冲天而起,搅动风云。
“成功了!”
“霜**突破了!玄阶上品!”
“天佑我林家!十六岁的玄阶上品,东洲百年未有!”
欢呼声如浪潮,淹没了整个林家府邸。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狂喜。
除了躺在角落阴影里的沈渊。
那道冲天的光柱,像一根插在他心脏上的吸管,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
林霜越是耀眼,他就越是黯淡。
这就是“同尘者”的宿命。
他们是林家百年前寻到的秘法造就的怪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
从来不是一荣俱荣。
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尽掠夺。
林霜是天,是云,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而他沈渊,是地,是泥,是依附于她的尘埃。
她每一次修炼,每一次突破,消耗的不仅仅是天地灵气,更是他沈渊的精血与寿元。
“咳……咳咳……”
沈渊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红色的,带着冰冷的寒意。
视野开始模糊。
他看到几个身影朝他走来。
为首的是三长老,林家掌管刑罚与资源的实权人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渊,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像在看一件用旧了的工具。
“还没死?”
三长老的声音冷硬如铁。
“命还真够硬的。”
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谄媚地笑着。
“毕竟是与霜**性命相连的‘尘身’,哪能这么容易死。”
“哼,一个窃取霜**天赋的废物,留着他,就是对霜**的拖累。”
三长老冷哼一声。
窃取?
沈渊的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嘲讽。
到底是谁在窃取谁?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被当成林霜的“影子”,一个提供养分的“器皿”。
他不能修炼。
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林霜无情地夺走。
三长老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药丸,屈指一弹。
药丸精准地落入沈渊口中。
一股腥臭的苦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这是‘固元丹’,能吊住你一口气。霜**刚刚突破,境界不稳,你暂时还不能死。”
三长老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给我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活得太舒坦。”
“是,三长老。”
管事点头哈腰。
几名家丁走上前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沈渊的四肢,将他扔回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柴房。
“砰!”
门被重重关上。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腥臭的药力在体内化开,像无数条小虫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虚弱与无力。
他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他生来就要做别人的踏脚石?
凭什么他的生命要由别人来决定?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林霜那张清冷的脸。
她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眼神里永远带着一丝疏离和……愧疚?
是愧疚吗?
沈渊不确定。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毕竟,一个习惯了从别人身上吸血的人,怎么会感到愧疚。
“吱呀——”
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
一缕月光照了进来。
也照亮了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白衣,在月光下仿佛要乘风而去。
是林霜。
她来了。
每次她突破之后,都会来看他。
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战利品”是否还完好。
林霜缓缓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药香清雅,与刚刚那枚腥臭的丹药形成鲜明对比。
“把这个喝了。”
她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听不出喜怒。
沈渊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力气转头看她。
林霜沉默了片刻,蹲下身,将他扶起,靠在墙上。
她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嘴边。
沈渊偏过头,躲开了。
“别耍脾气。”林霜的眉头微蹙,“这是‘九转续命汤’,对你的身体好。”
好?
沈渊心中冷笑。
不过是更精良的饲料罢了。
把他养得好一点,才能更好地供她汲取。
见他不动,林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放下药碗,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
打开。
里面是一枚流光溢彩的果子,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朱颜果’,我从秘境里为你寻来的。”
她的声音放缓了些。
“吃了它,能补回你亏空的元气。”
沈渊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枚果子上。
朱颜果,三百年一结果,生死人,肉白骨。
确实是无价之宝。
为了让她这个“血包”能用得更久一点,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他看着林霜,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眸子。
他想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真心。
哪怕是怜悯也好。
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拿走。”
沈渊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霜的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
“我说,拿走。”沈渊重复道,“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林霜的声音冷了下来,“沈渊,你不要不识好歹。你我一体,你若死了,我也会……”
“会怎么样?”沈渊打断她,眼中第一次燃起疯狂的火焰,“你会修为大跌?还是会跟我一起死?”
他多希望是后者。
如果能拉着这个天之骄女一起坠入深渊,似乎也不算亏。
林霜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死死地盯着沈渊,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柴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久。
林霜猛地站起身,将那枚珍贵无比的朱颜果狠狠砸在地上!
“不识好歹!”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
果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沈渊脚边。
那诱人的香气,仿佛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沈渊看着那枚果子,眼中没有半分可惜。
他知道,她还会回来的。
只要他还“有用”,她就绝不会让他轻易死去。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固元丹”的腥臭药力还在肆虐。
但在这股药力之下,似乎还有另一股微弱的力量在缓缓滋生。
那是在林霜突破时,从她身上“溢”出来的一丝灵力。
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
以往,这些溢出的灵力很快就会消散。
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钻进了他的气海。
虽然只有一丝。
但对于丹田一片死寂的沈渊来说,这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星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滋生。
既然他的一切都会被她夺走。
那么,他能不能反过来,从她身上……窃取一丝力量?
哪怕只有一丝。
也足以让他点燃燎原之火!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
是恐惧,也是兴奋。
这是在挑战“同尘者”的铁律,是在刀尖上跳舞。
一旦被发现,他将万劫不复。
可他现在,又与万劫不复有什么区别?
沈渊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枚朱颜果上。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将那枚沾了灰尘的果子,一点一点,挪到自己嘴边。
他不是接受她的施舍。
他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果肉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的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被抽空的身体,像是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
然而,就在那股力量即将充盈他全身时。
他与林霜之间的那道无形枷锁,再次亮起。
暖流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流逝。
又要被夺走了!
沈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
这一次,绝不!
他强行催动意念,试图截留那股力量。
他想起了刚刚钻入气海的那一丝灵力。
就是它!
用它作为引子!
沈渊将所有心神都沉入丹田,疯狂地去捕捉那丝微弱的灵力。
找到了!
他控制着那丝灵力,像一根最精细的绣花针,去撬动朱颜果化作的磅礴能量洪流。
“轰!”
他的脑海中一声巨响。
那股能量洪流瞬间暴动起来。
一部分依旧顺着无形的枷锁流向林霜。
但另一小部分,却被他用那一丝灵力,硬生生地撕扯下来,拉进了他那片死寂的丹田气海!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
沈渊闷哼一声,再次喷出一口血。
但他笑了。
笑得无声,却畅快淋漓。
他成功了。
虽然只有一小股力量,但它留下了。
真真切切地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不再是无根的浮萍,而是可以被他掌控的力量!
就在这时。
柴房的门,再次被“砰”的一声踹开。
一脸煞气的管事带着几个家丁冲了进来。
“好你个废物!竟敢惹霜**生气!”
管事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砸烂的朱颜果残渣,以及沈渊嘴角的血迹。
他以为是沈渊不知好歹,惹怒了林霜。
“给我打!”
“打到他听话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