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不停地叩击。王洛瑾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一杯已经见底的红酒,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
今天是她丈夫去世一周年的日子。
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王洛瑾至今还记得医院走廊里刺眼的灯光,医生摇头时口罩上方那双充满歉意的眼睛,以及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啪嗒"一声,又一滴泪水落入酒杯。王洛瑾抬手抹去脸上的湿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她索性不再擦拭,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墙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姐姐王洛瑶发来的信息:"瑾瑾,今天别一个人待着,我来陪你吧?"
王洛瑾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最终只回复了两个字:"不用。"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睡衣。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强颜欢笑。今天,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与回忆共处。
拿起酒瓶,她发现已经空了。王洛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厨房。冰箱里还有半瓶白兰地,那是丈夫生前最喜欢的牌子。她拿出酒瓶,手指轻轻抚过标签,仿佛能透过玻璃触摸到过去的温度。
回到窗前,她直接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短暂的麻痹感。窗外,雨势更大了,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屋内的寂静。
王洛瑾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丈夫的笑容。他们相识于大学校园,他阳光开朗,她温柔内敛,性格迥异的两人却意外地契合。毕业后,他不顾家人反对,放弃了国外的高薪工作机会,只为留在她身边。结婚那天,他握着她的手说:"这辈子,我只想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可是命运却残忍地夺走了这个承诺。
"骗子..."王洛瑾喃喃自语,又灌下一口酒。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她的思绪变得飘忽不定,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无序地闪现——他们第一次约会时他紧张得打翻了咖啡;求婚时他单膝跪地却忘记准备好的台词;得知她怀孕时他兴奋地抱着她在客厅转圈...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在丈夫去世后不久,也随着她的崩溃而流产了。有时候王洛瑾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坚强,才没能保住丈夫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部分。
门**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王洛瑾皱了皱眉,没有起身的打算。门铃又响了几次,随后是急促的敲门声。
"洛瑾!你在家吗?是我!"一个熟悉的男声穿透雨声传来。
王洛瑾愣了一下,是姐夫陈远航的声音。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透过猫眼确认后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陈远航浑身湿透,黑色的头发贴在额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看到王洛瑾的模样,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王洛瑾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含糊。
陈远航叹了口气:"洛瑶说你今天不想见人,但她很担心你。我刚好下班路过,就..."他的目光落在王洛瑾手中的酒瓶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洛瑾侧身让他进门,没有多说什么。陈远航脱下湿透的外套挂在玄关,跟着她走进客厅。看到桌上空的红酒瓶和凌乱的房间,他默默地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
"我带了些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王洛瑾摇摇头,又坐回窗前的位置,继续对着酒瓶喝酒。陈远航在她身边蹲下,轻轻拿走了酒瓶。
"别这样对自己,"他的声音很温柔,"志明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听到亡夫的名字,王洛瑾的眼泪再次决堤。她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陈远航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哭出来吧,没关系..."他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王洛瑾在他怀中崩溃大哭,一年来压抑的情绪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她抓着陈远航的衬衫,泪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前襟。陈远航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王洛瑾的哭声渐渐变小,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她抬起头,发现陈远航的眼眶也红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陈远航不仅是她的姐夫,还是丈夫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他们之间的悲痛是相通的。
"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湿了。"王洛瑾低声说,声音因为哭泣而嘶哑。
陈远航摇摇头:"没关系。"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相遇,某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王洛瑾注意到陈远航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深邃的棕色,与丈夫相似的眉眼让她心头一颤。
酒精模糊了理智的边界,当陈远航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时,王洛瑾没有躲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最终,唇与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却没有分开。
这个吻开始时很轻,带着试探和犹豫,但随着情感的涌动逐渐加深。王洛瑾能感觉到陈远航的心跳加速,他的一只手插入她的发间,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王洛瑾的呼吸急促,脸颊发烫。理智开始回笼,她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股强烈的罪恶感涌上心头。
"我们...不能这样..."她向后退开,声音颤抖。
陈远航的表情复杂,既有未褪的情欲,也有明显的自责。"对不起,我不该..."
王洛瑾摇摇头,打断了他的道歉:"是我的错,我喝多了..."她站起身,却因为酒精的作用而踉跄了一下。陈远航立刻扶住她,两人的身体再次贴近。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和道德约束似乎都被抛到了脑后。王洛瑾抬头看着陈远航,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痛苦和渴望。当陈远航再次低头吻她时,她没有拒绝。
那一夜,两个被悲伤浸透的灵魂在彼此身上寻找慰藉,用身体的温度暂时驱散内心的寒冷。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时,王洛瑾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陈远航的臂弯里。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轻轻挪开身体,试图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起床。然而陈远航还是醒了,他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与不安。
"我..."陈远航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王洛瑾裹紧被单,低声说:"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远航点点头,起身穿好衣服。离开前,他在门口停下脚步:"洛瑾,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
"谢谢,但我真的没事。"王洛瑾打断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请别告诉洛瑶。"
陈远航的表情有些受伤,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王洛瑾瘫坐在地上,泪水再次涌出。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为昨晚的行为感到羞耻?还是因为陈远航的离开而感到失落?亦或是再次被提醒丈夫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她只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加复杂的痛苦漩涡。
接下来的几周,王洛瑾刻意避开与陈远航的见面。家庭聚会时,她会找借口不参加;姐姐提到陈远航时,她会迅速转移话题。她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每天早出晚归,把自己累到倒头就睡,不给回忆任何可乘之机。
然而,命运似乎有自己的安排。一个月后的周末,王洛瑾在超市购物时,迎面撞见了推着购物车的陈远航。两人都愣住了,随即陷入尴尬的沉默。
"最近...还好吗?"最终,陈远航打破了沉默。
王洛瑾点点头,目光躲闪:"嗯,挺好的。"她注意到陈远航的购物车里全是速食食品和方便面,"洛瑶姐出差了?"
"嗯,去广州一周。"陈远航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就当...老朋友聚聚。"
王洛瑾本能地想拒绝,但当她抬头看到陈远航眼中的期待和小心翼翼时,拒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在陈远航家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聊工作、聊共同的朋友、聊最近的电影。气氛逐渐放松,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夜之前的关系。
当王洛瑾起身准备离开时,陈远航突然说:"洛瑾,关于那天..."
"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了吗?"王洛瑾打断他,声音有些紧张。
陈远航走近一步:"但我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
"想什么?"王洛瑾抬头看他,心跳加速。
陈远航深吸一口气:"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不仅仅是作为家人。"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涟漪。王洛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不对...你是洛瑶的丈夫,是我的姐夫..."
"我知道这很复杂,"陈远航苦笑,"我也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不合适。但每次见到你,那种感觉就变得更强烈。那天晚上...不只是一时冲动。"
王洛瑾后退一步,摇头:"我们不能这样。这对不起洛瑶,更对不起志明。"
"志明已经走了,洛瑾。"陈远航轻声说,"而我和洛瑶...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只是为了孩子才维持着表面关系。"
王洛瑾震惊地看着他:"什么?"
陈远航叹了口气:"我们已经分居半年了,只是没对外公开。本来打算等孩子高考结束后就离婚的。"
这个消息让王洛瑾措手不及。她一直以为姐姐姐夫的婚姻很幸福,没想到...
"即便如此,我们之间也不可能。"她最终说道,"社会会怎么看?家人会怎么想?"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陈远航坚定地说,"我只知道,自从志明走后,是你让我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每次看到你强忍悲伤的样子,我都想保护你,照顾你..."
王洛瑾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段时间以来,她确实感受到了陈远航的关心和温暖,也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期待与他的每一次相遇。但她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对亲情的依赖,是对亡夫的思念投射在与丈夫相似的陈远航身上。
"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想一想。"她最终说道,转身离开了陈远航的家。
走在夜色中,王洛瑾的心乱如麻。她爱丈夫,至今仍然深爱着。但一年的时间足以让最深的伤口结痂,而陈远航的出现,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世界。
她不知道这是对过去的背叛,还是新生活的开始。唯一确定的是,她的心已经不再平静。
接下来的日子,王洛瑾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每当手机响起,她都既期待又害怕是陈远航的消息;每次家庭聚会,她都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夜深人静时,她会不自觉地回忆那个雨夜的温暖。
而陈远航似乎尊重她的选择,没有主动联系,只是在必要的场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但这种克制反而让王洛瑾更加意识到他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转折点出现在三个月后的一场家庭聚餐上。王洛瑶宣布了一个消息——她和陈远航决定离婚。
"我们尝试过挽救婚姻,但最终还是觉得分开对彼此都好。"王洛瑶平静地说,看不出太多悲伤,"远航是个好人,只是我们不合适。"
餐桌上,家人们纷纷表示理解和安慰。王洛瑾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心跳如鼓。她不知道这个消息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期待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聚餐结束后,王洛瑾在停车场遇到了独自抽烟的陈远航。看到她的瞬间,他掐灭了烟,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你还好吗?"王洛瑾轻声问。
陈远航点点头:"比想象中轻松。这段婚姻早就该结束了,只是我们都不想伤害孩子。"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王洛瑾的眼睛,"现在,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了。"
王洛瑾的脸瞬间发烫:"别这么说..."
"我是认真的,洛瑾。"陈远航向前一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不需要现在回答,但至少...不要拒绝**近你。"
王洛瑾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中的防线一点点崩塌。最终,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陈远航开始正式追求王洛瑾。他会在她加班时送宵夜,周末约她去看展览或散步,每天早晚发信息问候。他的追求既热烈又克制,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考虑。
而王洛瑾也在逐渐打开心扉。她开始期待与陈远航的每一次见面,会在手机响起时第一时间查看是不是他的消息,会在夜深人静时允许自己想象与他共度余生的可能性。
然而,对亡夫的愧疚感仍然时常困扰着她。直到有一天,她梦见了丈夫。梦中,丈夫微笑着对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幸福。如果远航能带给你幸福,我会祝福你们。"
醒来后,王洛瑾泪流满面,但心中某个沉重的结似乎解开了。
半年后,在初春的一个晴朗日子里,王洛瑾接受了陈远航的求婚。当他们手牵手向家人宣布这个消息时,意料之外的是,大多数人都表示了祝福,包括王洛瑶。
"我早就看出来了,"王洛瑶拥抱妹妹时说,"你们在一起很合适。别担心别人的眼光,幸福是自己的。"
婚礼很简单,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当陈远航将戒指戴在王洛瑾手上时,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与满足。这不是对过去的替代,而是新生活的开始。
一年后,他们的女儿小雨出生了。抱着这个新生命,王洛瑾感到命运给予了她第二次机会。她会给小雨双倍的爱——一份来自母亲,一份来自那个永远活在她记忆中的父亲。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时,王洛瑾仍然会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她不后悔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因为正是那个错误引领她走向了现在的幸福。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最黑暗的乌云后,藏着最美丽的彩虹。
而陈远航,这个曾经是她姐夫的男人,如今成了她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每当她半夜醒来,看到他熟睡的侧脸,都会轻轻地说一句:"谢谢你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