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的报复,比我想象中来得更猛烈。
苏家破产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江城。
墙倒众人推。
曾经巴结奉承的亲戚朋友,如今都避之不及。
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每天的医疗费用是个天文数字。
母亲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最后,连栖身的房子都抵押了出去。
这些消息,都是哑巴女佣偷偷告诉我的。
她每次送饭来,都会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焦急地看着我,然后用手语比划着外面的情况。
我知道,这是沈修默许的。
他就是要让我知道,我正在失去一切。
他要一点点摧毁我的意志,碾碎我的骄傲。
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我向他低头了。
我开始吃饭,配合治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将死之人。
然后,我求女佣,帮我传一句话给沈修。
“我想见他。”
那天下午,沈修就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些疯狂和暴怒都未曾发生过。
他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品着一杯红酒。
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周身的寒意。
我站在他面前,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想通了?”
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下一道道痕迹,像眼泪。
我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沈修,放过苏家。”
我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乞求。
“哦?”
他挑了挑眉,似乎对我的直接感到有些意外。
“给我一个理由。”
又是这句话。
他总是喜欢问我理由。
仿佛一切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理由。
“就当是我求你。”
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
“求我?”
沈修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像踩在我的心上。
“苏晚,你觉得,你的‘求’,值多少钱?”
他停在我面前,伸出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让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让我想想……”
他摩挲着我的下巴,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苏家现在欠下的债务,大概是五个亿。”
“你父亲在ICU,一天的费用是二十万。”
“你觉得,你一句轻飘飘的‘求你’,能抵得上这些吗?”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我。
“那你要我怎么样?”
我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只要你肯放过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什么都愿意?”
他重复着我的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包括……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吗?”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提出这样残忍的要求!
“怎么?”
他满意地看着我脸上血色褪尽的样子。
“不愿意?”
“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吗?”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沈修,你一定要这样羞辱我吗?”
“羞辱?”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夫妻之间,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叫羞辱?”
“还是说……”
他顿了顿,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你觉得,你不配?”
我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你明知道……我刚做完手术……”
“我知道。”
他直起身,淡淡地说道。
“所以我可以等。”
“等你养好身体。”
“三个月,够不够?”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三个月后,如果你没有怀上我的孩子,苏家的一切,就都和我无关了。”
“包括你父亲的命。”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对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别再耍什么花样。”
“那个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已经被吊销了执照。”
“江城,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医生,敢为你做同样的手术。”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门关上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生一个他的孩子……
他怎么敢想!
我怎么可能,去生一个仇人的孩子!
可父亲的命,苏家的未来,都握在他的手里。
我没有选择。
我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溢出。
阿彦……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背叛你,去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生孩子吗?
就在我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挣扎时,沈修却突然开始频繁地出入一间我从未注意过的房间。
那是别墅二楼最角落的一间客房。
常年锁着。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间普通的储藏室。
可现在,沈修几乎每天都会在里面待上很久。
有时候,他进去的时候,神情是烦躁的,出来的时候,却会变得异常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开始感到好奇。
那个房间里,到底有什么?
能让喜怒无常的沈修,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天晚上,趁着沈修外出应酬,我偷偷溜到了那间房门口。
门锁着。
我试着转动门把,纹丝不动。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忽然瞥见门缝底下,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我蹲下身,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到那是一角白色的信封。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那个信封从门缝里勾了出来。
信封没有封口。
我颤抖着手,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球衣,额头上带着汗水,怀里抱着一个篮球。
背景,是江城一中的篮球场。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我如遭雷击。
整个世界的声响都消失了。
我的眼前,只剩下那张熟悉到刻骨的脸。
是阿彦。
是我的……顾彦。
照片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赠吾挚友,沈修。”
挚友……沈修……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几乎无法思考。
为什么……
为什么顾彦的照片,会在这里?
为什么沈修会把他的照片,珍藏在这个上锁的房间里?
一个荒唐而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我正失神,楼下忽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沈修回来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慌忙将照片塞回信封,想把它重新塞回门缝里。
可越是着急,手就越是不听使唤。
脚步声已经上了楼梯。
越来越近。
我心一横,将信封和照片死死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卧室跑。
我刚冲进卧室,关上门,沈修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似乎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
他径直走向了那间锁着的房间。
我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看。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就在他推门进去的一瞬间,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看门缝的位置。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发现了!
他发现信封不见了!
走廊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没有进房间,而是猛地转身,大步向我的卧室走来。
“苏晚!”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
“开门!”
门把手被他拧得咯咯作响。
我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手心里,那张薄薄的照片,此刻却重如千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