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鹤峰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早,沈翁扫了三十年山门,裤脚的霜痕都快凝成长生纹。
这日他在寒泉边拾柴,见石缝里嵌着只雪狐,左后腿被玄铁箭钉住,血珠滴在青石板上,
竟凝出细碎的冰晶。雪狐眼神桀骜如寒星,死死盯着他,爪子紧绷着,像是随时要扑上来,
却因剧痛微微颤抖。沈翁不懂仙法,只当是只寻常灵狐。他怕弄疼它,先蹲在石缝前,
用粗糙的手掌拢起寒气,呵出几口热气化开周边薄冰,又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柴刀,
刀刃贴着玄铁箭的边缘小心翼翼撬动。“莫怕,我救你。”他声音沙哑温和,
带着守山人的沉稳。雪狐似乎听懂了,紧绷的身子缓了些,却还是在箭尖拔出的瞬间,
疼得抓伤了他的手背,五道血痕深可见骨。沈翁眉头都没皱,只是低声安抚,
随即用松脂混合着自己晒干的止血草药敷在狐腿上,又撕烂里衣的衣角,轻轻包扎结实。
往后七日,沈翁每日清晨都会温好粟米羹,吹凉后用干净的木勺喂给雪狐。起初雪狐抗拒,
一爪子打翻木勺,粟米羹洒了满地。沈翁不恼,次日依旧准时送来,
还在寒泉边寻了些清甜的野果,剥好果肉递到它嘴边。第三日,喂羹时雪狐不再躲闪,
用湿润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眼底的桀骜褪去几分,多了些好奇。第五日,
雪狐能勉强站立,竟跟着沈翁在寒泉边散步,它身形小巧,尾巴却蓬松,
会悄悄用尾巴扫去沈翁肩头的落雪。沈翁便给它取了名,唤作“霜团”,每次喊它,
它都会呜咽一声回应,声音软糯,与初见时的桀骜判若两狐。
夜里沈翁在屋内缝补破洞的棉衣,霜团就蜷缩在他脚边,毛茸茸的身子暖烘烘的。
沈翁会给它讲守山的趣事,说三十年前前住持如何收留他,说寒泉的水如何清甜,
说屋前老松如何在雪天里挺立于寒风。霜团似懂非懂,偶尔用脑袋蹭蹭他的膝盖,
像是在安慰。有一回雪下得极大,沈翁晨起扫雪,发现山门处的积雪竟被扫开了一条小径,
霜团蹲在小径尽头,鼻尖沾着雪沫,见他出来,欢快地摇了摇尾巴。沈翁心中一暖,
知道是这灵狐怕他受累,竟学着他的样子扫了雪。第七日,
霜团的毛色已从霜白透出月华般的银辉,在雪地里站着,宛如一团流动的月光。三日后,
山门外来了伙修仙者,为首的道姑身着玄色道袍,手持一枚青铜罗盘,指针正剧烈转动,
直指霜团藏身的山洞。她便是玄药宗长老清玄道姑,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急切与决绝,
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玄药宗的灵脉在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受损,近年愈发枯竭,
弟子修炼时灵气不济,已有三人因强行突破而爆体身亡。
清玄道姑是宗门内唯一能主持重续灵脉仪式的人,她偶然在古籍中发现,
九幽玄冰狐的内丹蕴含精纯至极的玄冰灵气,正是重续灵脉的关键。为此,
她违背了“不伤灵物”的宗门祖训,带着五名弟子四处寻访,这一找便是三年。
弟子们曾劝阻过她,大师兄林风说:“师父,祖训不可违,灵物有灵,强行夺取内丹,
恐遭天谴。”清玄道姑当时闭着眼,声音沙哑:“宗门存续为重,若灵脉断绝,
数百弟子皆会殒命,我身为长老,岂能坐视不理?”她何尝不知祖训的分量,
何尝不心疼生灵?夜里独处时,她总会想起那些因灵气不足而亡的弟子,
他们的父母哭红的双眼,宗门上下绝望的神情,可一想到要夺取一只灵狐的性命,
她又辗转难眠,内心的良知与责任反复拉扯。如今寻到守鹤峰,
清玄道姑本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九幽玄冰狐,却没想到守护它的,
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沈翁挡在洞口,背脊挺得笔直:“霜团是我救下的生灵,
你们不能伤它。”清玄道姑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凡夫俗子,懂什么宗门大义?
此狐乃灵脉续命之关键,速速让开!”“大义便是牺牲无辜生灵吗?”沈翁固执不退,
“它只是一只想活下去的狐,你们为何非要取它性命?”这句话像一根针,
刺中了清玄道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愣了愣,想起这些年寻访路上遇到的生灵,
想起自己曾放过的那只怀孕的灵鹿,内心的挣扎愈发剧烈。可一想到宗门弟子的惨状,
她又狠下心来,抬手凝聚灵力:“休得胡言!”一掌拍在沈翁胸口。沈翁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屋前老松树上,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清玄道姑率众弟子逼近山洞。清玄道姑的手已经凝聚起灵力,
可看着沈翁那不屈的眼神,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她的手竟微微颤抖。“师父,动手吧!
”弟子催促道。清玄道姑闭上眼,正要发力,山洞内突然卷起漫天雪雾。
霜团的身形在雪雾中暴涨数丈,银毛如利刃般张开,玄冰寒气瞬间弥漫整座山峰,
清玄道姑与众弟子猝不及防,被寒气冻得浑身僵硬,灵力运转受阻。“玄药宗为一己之私,
妄夺灵物性命,可知守山灵物不可欺?”霜团口吐人言,声音清冽如寒泉,带着怒意。
清玄道姑惊骇地看着眼前的巨狐,她没想到这竟是守山灵物,神通远超她的预料。
“灵脉不续,宗门必亡!我不能退!”她嘶吼着,拼尽全力催动灵力,想要冲破寒气,
可内心的愧疚却如潮水般涌来。方才沈翁挡在洞口的身影,
与那些因灵脉枯竭而亡的弟子的身影重叠,让她心神不宁。霜团挥出一道冰刃,
划伤了她的手臂,灵力瞬间溃散。看着弟子们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看着霜团眼中的怒意,
清玄道姑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她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不仅取不到内丹,
还会让弟子们葬身于此,更会违背自己的本心。她长叹一声,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愧疚,
喝道:“撤!”众弟子如蒙大赦,跟着她狼狈退去。临走前,清玄道姑回望了一眼沈翁,
眼神复杂,有不甘,有愧疚,还有一丝释然。雪雾散去,霜团变回小巧模样,
快步跑到沈翁身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脸颊,温柔地舔去他嘴角的血迹。随后,它抬起头,
吐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冰晶松露,放在沈翁掌心。松露冰凉温润,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沈翁只觉得胸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霜团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心,呜咽几声,像是在告别。
它转身跃入云雾中,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缥缈的回音:“沈翁大恩,松露为报,
守鹤峰自此安宁。”沈翁将松露埋于屋前老松树下,不出半月,老松枝干愈发苍劲,
寒冬时节竟开满了冰晶状的松花,香气弥漫整座山峰。此后数十年,
守鹤峰再无修仙者或妖物侵扰,沈翁依旧守着山门,每日扫雪、拾柴。寒泉边,
时常会有银白狐影一闪而过,有时是霜团回来探望,悄悄放在屋前几颗野果,
有时只是远远看着他,眼神温柔如昔。
清玄道姑归宗后的宗门结局清玄道姑带着弟子狼狈返回玄药宗时,宗门已陷入绝境。
灵脉中心的聚灵池彻底干涸,几位年迈的长老因灵气耗尽卧病在床,年轻弟子们面色蜡黄,
修炼进度停滞不前,宗门上下弥漫着绝望的气息。面对宗主与诸位长老的质问,
清玄道姑解下腰间的玄色道带,跪在宗门祖祠前,
将守鹤峰的经历和盘托出——从违背祖训寻访灵狐,到撞见沈翁以凡人之躯守护生灵,
再到守山灵狐的神通与警告,最后是自己内心的挣扎与溃败。“弟子无能,未能取回内丹,
更违背祖训,险些伤及无辜,愿受宗规处置。”她伏在地上,声音沙哑,
手臂上的冰刃伤痕还在隐隐作痛。祖祠内一片寂静,宗主看着她手臂上的伤痕,
又望向祖训碑上“不伤灵物,顺应天道”八个鎏金大字,长叹一声:“清玄,你并非无能,
而是终于醒悟了。”原来,宗门创始人早就在古籍后记中留下警示:“灵脉枯竭,非因外敌,
实因宗门百年前过度开采灵材、伤及山中灵物,遭天道反噬。玄冰狐内丹虽能暂续灵脉,
却会引来更大灾祸,唯有以善念滋养生灵,以功德化解因果,灵脉方能重焕生机。
”这番话如惊雷般炸在清玄道姑耳边,她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执着的“宗门大义”,
不过是舍本逐末。她当即叩首:“弟子愿领罪,带领弟子们弥补过错,重塑宗门根基。
”此后,清玄道姑自请降为普通弟子,带着当年随行的五名弟子,
前往玄药宗周边的村镇义诊施药,救治贫苦百姓;又组织宗门弟子开垦荒山,种植草药,
不再滥采野生灵材;遇到山中生灵受伤,便悉心照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