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砸在我脸上的时候,
我甚至能闻到自己皮肤烧焦的味道。白纸黑字,无比清晰地写着:排除亲子关系。我的儿子,
我爱了整整五年的陆念沈,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以为迎接我的,
会是妻子的哭泣、解释,或者歇斯底里的争吵。但没有。沈婉清,
我那在外人眼中温柔贤淑、堪称完美妻子的女人,只是异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
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为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婉清,
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帘,
那双我曾深爱过的、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陆哲,
你闹够了没有?”“我闹?!”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胸口的疼痛让我无法呼吸,
“我养了五年的儿子,不是我的!你现在问我闹够了没有?”她终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
她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向了我身后。那里,是我入赘沈家后,
就一直供奉着的、沈家的宗族祠堂。几十个黑色的牌位,在昏暗的灯光下,
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我这个外姓人。沈婉清指着那些牌位,
嘴角勾起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讥诮。“你以为,我们沈家几百年的富贵,靠的是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一寸寸捅进我的心脏。“靠的是血脉,
是绝对纯净、不容玷污的沈家血脉。”她转过头,目光像在看一个垃圾,“而你,陆哲,
你只是个外姓的孵蛋器罢了。”孵蛋器。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所有的爱情、尊严、五年来的所有温情脉-脉,都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感觉自己像一个徹头徹尾的小丑。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幸福家庭,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个为他们家族延续香火而搭建的、华丽的舞台。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负责孵蛋,
却连署名权都没有的工具。2我的第一反应是逃离。离开这个让我感到恶心、窒息的地方。
我冲向门口,手刚碰到冰冷的门把手,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像两座山一样,堵住了我的去路。
“让他冷静一下。”沈婉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带一丝温度。我猛地回头,
死死地瞪着她:“沈婉清!你这是非法拘禁!”“非法?”她笑了,
笑声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陆哲,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
甚至你那家看起来是你一手创办,实际上百分之九十的股份都由我代持的公司……哪一样,
不是姓沈的?在这个家里,我就是法。”我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是啊,我怎么忘了。
我是一个入赘女婿。当年我只是一个家境普通的穷小子,因为在大学时表现出众,
被沈婉清看上。我以为是童话般的爱情,为此不惜顶着所有人的嘲笑入赘沈家。
我拼了命地工作,把一家小公司做到了行业前三,我以为我证明了自己,我以为我配得上她。
现在我才明白,他们看上的,从来都不是我的才华,或许只是我那张还算不错的脸,
和我那经过严格体检后,被认定为“优良”的基因。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寻找着任何一丝可以突破的裂缝。我掏出手机,想要报警,
想要给我唯一的朋友张远打电话。但屏幕上,却赫然显示着“无服务”。“别白费力气了,
”沈婉-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这里的信号,早就被屏蔽了。
在你‘冷静’下来之前,你联系不到任何人。”我看着她那张精致而冷漠的脸,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我吞没。我不是在和一个出轨的妻子对峙,
我是在和一个盘踞于此几百年的、吃人的家族系统对抗。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挣扎,
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儿子陆念沈从楼上跑了下来,
他穿着可爱的卡通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我的心猛地一揪。我看着那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却被我视若珍宝的脸,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婉清走过去,温柔地抱起儿子,
用我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声音对他说:“念念,记住,他不是你爸爸。
他只是一个……暂时住在家里的叔叔。”孩子的眼神从困惑,到惊恐,最后,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我的世界,也在那一声哭喊中,彻底崩塌,归于死寂。
33我被软禁了三天。三天里,我像一个幽灵,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游荡。
沈婉清不再与我交流,她带着儿子搬到了另一栋别墅,只留下保镖和佣人,
像看管犯人一样看管着我。第四天上午,一个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管家走了进来,
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陆先生,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
”沈家老太君,沈婉清的奶奶,这个庞大家族真正的掌权者。我入赘五年,
也只在逢年过节时,远远地见过她几面。她总是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
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座宅子里,乃至整个沈氏集团的每一次呼吸,
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跟着老管家,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书房。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杂着檀香和药草的味道。
沈家老太君就坐在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后面,手里盘着一串佛珠,依旧闭着眼睛。
“你来了。”她开口了,声音干涩而苍老,像枯叶在地上摩擦。我没有说话,只是站着,
用沉默表达我的愤怒和反抗。“孩子,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等你听完我的话,你就会明白,你所经历的,不是屈辱,
而是一种……荣幸。”荣幸?我几乎要气笑了。“我们沈家,从明朝中叶开始,
就立下了一条祖训。”她没有理会我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为了保证血脉的绝对纯净和后代的绝对优秀,沈家的嫡长女,可以成婚,
但绝不能与外姓之人诞下子嗣。她的丈夫,
必须是从外部精心挑选的、各方面都最优秀的男性。他的责任,就是代替真正的血脉传承者,
扮演‘父亲’这个角色,为我们的继承人,
提供一个完整、体面、能规避世俗眼光的家庭环境。”她的语气,
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历史故事。但我听得毛骨悚然。这哪里是祖训,
这分明就是一套延续了几百年、荒谬而又恶毒的寄生法则!“我们观察了你很久,陆哲。
”老太君终于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却锐利得可怕的眼睛,“你的智商,你的相貌,
你的健康状况,甚至你的性格,都符合我们对一个‘孵蛋器’……哦不,
一个‘守护者’的要求。能够为沈家百年的基业贡献出你的人生,这是你的福气。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如果我拒绝呢?”老太君的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类似微笑的表情,那笑容让她的皱纹看起来像一道道狰狞的刀疤。“陆哲,
你看窗外那棵银杏树了吗?它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每年秋天,
我们都会修剪掉那些长得不规矩的枝丫,好让它活得更久,长得更好。”她顿了顿,
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沈家,也是一棵老树。
任何试图伤害这棵树的枝丫,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剪掉。你,明白吗?
”那是一种悲悯神祇般的、不容置疑的宣判。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4我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在见到张远尸体的那一刻,彻底化为了灰烬。
张远是我大学最好的兄弟,也是我公司的合伙人。在我被软禁后,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发觉不对劲的人。我失联的第五天,他想办法黑进了我家的安保系统,
给我传来了一条加密信息,告诉我他正在搜集沈家公司的黑料,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那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唯一的一束光。然而,仅仅一天之后,这束光就熄灭了。
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我们公司“重大财务造假”的丑闻,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作为法人代表的张远。紧接着,他被爆出深陷堵伯,欠下巨额高利贷。
一夜之间,一个前途光明的青年企业家,变成了一个身败名裂的赌棍、骗子。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沈家的手笔。他们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摧毁了张远的一切。再然后,
我接到了警方的电话。他们说,张远在躲避债主追赶的途中,驾车失控,坠入了江中。
车找到了,人……已经面目全非。老管家把我带到了停尸间。当我掀开那块白布时,
我看到了一张被江水泡得浮肿、几乎无法辨认的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曾经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入赘受委屈了,以后哥带你发财”的张远。他的死,
被定性为“意外”。但我知道不是。这是沈家对我最直接、最血腥的警告。
那棵四百年的银杏树,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剪掉了它认为“不规矩”的枝丫。
我站在冰冷的停尸间里,感觉不到悲伤,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我的心,
像被那刺骨的江水反复冲刷,最后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回到沈家,
老太君依旧坐在那间阴暗的书房里,仿佛从未动过。“现在,你冷静下来了吗?
”她淡淡地问。我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然后,缓缓地,
露出了一个微笑。“是的,奶奶。我想通了。”我说,“能够成为沈家的‘守护者’,
是我的荣幸。”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我屈服了。她不知道,
在那具冰冷的尸体面前,那个天真、懦弱、还对爱情抱有幻想的陆哲,已经和张远一起,
永远地死在了那条冰冷的江水里。活下来的,是一具复仇的躯壳。他们献祭了我最好的朋友,
来警告我什么是规矩。那么,我就会用他们整个家族,来为我的朋友,
举办一场最盛大的葬礼。5从那天起,我开始扮演一个完美的“孵蛋器”。我不再愤怒,
不再反抗,甚至主动向沈婉清“道歉”,承认是自己一时冲动,无法接受事实。
我表现得像一个被彻底**了精神的男人,对沈家的一切安排都逆来顺受。
沈婉清似乎很满意我的“转变”。她搬回了主宅,我们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夫妻关系。
在外人面前,我们依旧是那对恩爱-的模范夫妻。我会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
会在宴会上为她挡酒,会温柔地看着她和“我们的儿子”陆念沈玩耍。
我的演技好得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沈婉清。她开始放松对我的警惕,允许我重新回到公司。
当然,公司的核心权力早已被架空,我只是一个挂着“总经理”头衔的吉祥物。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利用沈家对我的轻视和这份“吉祥物”的工作,像一块干燥的海绵,
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一切信息。我不再关心项目的盈利与否,
我只关心它的资金流向、运作模式、以及……隐藏在合法外衣之下的所有灰色地带。白天,
我是那个温顺听话的赘婿陆哲。晚上,当所有人都睡去后,我就是一匹潜伏在黑暗中的饿狼。
我书房的电脑,经过张远生前的改造,是一台顶级的黑客工具。我开始悄无声息地,
像一个幽灵,渗透进沈氏集团的内部网络。我发现,沈家的每一个人,
都生活在一张巨大的、由利益和血脉编织成的网里。他们表面上团结一致,
内部却充满了猜忌和斗争。尤其是沈婉清和那个所谓的“血脉”提供者,她的远房表哥,
沈子昂。沈子昂,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空有沈家的血脉,却没有半点经商的才能。
他被安排在集团一个不重要的部门里,享受着高薪和分红,却永远无法进入真正的权力核心。
他的欲望和他的能力,严重不匹配。而沈婉清,作为下一代的指定继承人,
对这个血脉上的“同盟”,充满了轻蔑和控制。我敏锐地察觉到,
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混杂着合作与鄙夷的关系,就是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家族堡垒上,
第一道可以被我利用的裂痕。我开始不动声色地,将一些集团内部其他派系的商业情报,
匿名地泄露给沈子昂。这些情报,让他这个草包在几次小规模的商业竞争中,
出人意料地占了上风,为自己赢得了些许话语权。贪婪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疯狂地生长。
我知道,沈子昂这条鱼,已经开始咬钩了。而我,只需要耐心地,慢慢地放线。
6沈子昂的几次“胜利”,让他原本空虚的自信心,开始急剧膨胀。
他不再满足于做一个只拿分红的富贵闲人,他开始渴望得到更多,
渴望证明自己这个拥有“纯正血脉”的人,比沈婉清那个女人更有资格掌控沈家的未来。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家族会议上,挑战沈婉清的决策。而沈婉清,
对我这个“孵蛋器”百般提防,却对沈子昂这个“自己人”的野心,
表现出了妇人之仁的纵容。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弟弟对姐姐的一次撒娇,是内部矛盾,
无伤大雅。她错了。内部的腐烂,往往比外部的攻击,更加致命。我利用职务之便,
接触到了一份关于沈家准备在南美洲投资一个矿产项目的可行性报告。这份报告,表面上看,
前景无限,利润惊人。但凭着我对商业的直觉和暗中搜集到的信息,我知道,
这是一个彻头徹尾的骗局。这个项目,是沈家某些元老用来转移资产、掏空集团的壳子。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将这份报告的核心数据,稍作修改,
删掉了其中所有警示风险的部分,然后通过一个沈子昂绝对信任的渠道,
“无意”中泄露给了他。果不其然,沈子昂如获至宝。这样一个能让他一战成名,
彻底压过沈婉清风头的项目,对他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开始在家族内部,
疯狂地为这个项目游说。他用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威信,
以及“血脉”这个最有力的武器,向老太君和其他股东施压,要求主导这个项目。
沈婉清当然是反对的。她认为这个项目风险太大,沈子昂的能力根本无法驾驭。
两人为此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沈婉清的理智,和沈子昂被欲望点燃的狂热,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终,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君,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同意了沈子昂的请求。我当时就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像一个透明人。
我看到老太君在宣布决定时,那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沈婉清的失望。
或许在她看来,一个无法彻底控制住“血脉同盟”的继承人,是有缺陷的。
她同意沈子昂的计划,与其说是一次投资,不如说是一次对沈婉清的“敲打”。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腐朽的、自以为是的家族,他们的每一次自相残杀,
都在为我的复仇之路,铺上一块又一块坚实的基石。沈子昂兴高采烈,沈婉清脸色铁青。
而我,只是低下头,隐藏起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鱼儿,已经脱钩,带着我撒下的毒饵,
游向了那片注定要埋葬它的深海。7要扳倒沈家这棵四百年的大树,只靠内部的蛀虫还不够,
我需要一把来自外部的、足够锋利的斧头。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不畏惧沈家权势,
甚至渴望挑战这种权势的疯子。我找到了秦筝。秦筝是业内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她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精英律师,她更像一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赏金猎人。她接的案子,
要么是无人敢碰的烫手山芋,要么就是能让她“一战成名”的惊天大案。关于她的背景,
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来自京城的某个神秘家族,有人说她背后有更强大的势力。
我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匿名联系上了她,只说有一桩关于百年豪门的“继承权”大案,
问她有没有兴趣。我们约在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人茶馆见面。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
一头利落的短发,眼神锐利得像鹰。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说吧,你想告谁,
想得到什么?”我将我的故事,隐去了所有能暴露身份的细节,用一种旁观者的口吻,
平静地叙述了一遍。包括“孵蛋器”的祖训,包括我朋友的“意外”身亡。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她始终没有打断我,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脸上,没有同情,没有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