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叫阿秋,是一条鱼,一条长寿鱼。我已经死了。但我的魂魄游离在京师上空,
久久不愿散去。我看着我的相公苏梧高中状元,一扫颓废,意气风发,
街坊四邻争相称赞祝贺,婆母笑的见牙不见眼。我看着他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宰相府千金,
万里红妆,万人空巷。我看着他洞房花烛,掀开盖头,宰相千金林之瑶娇美的脸映入眼帘。
我看着他背靠大树,官位亨通,扶摇直上,一跃成为中书舍人。
我看着他和林之瑶一生无病无灾,儿女成群,含笑而终。而这一切,皆是因我而来。
长寿鱼一脉远居深海,但每逢望日便会成群结队于沙滩晒月。为的是吸取月之精华,
苦心修炼,得以化为人形。长寿鱼没有天敌,只因化为人形前,鱼肉含有剧毒,食之即死。
化为人形后的长寿鱼,外表与人别无二致,但寿命无限。只是若修炼成形,
一生便只可再有一次机会能够再化鱼形。那就是心甘情愿为他人赴死。
若长寿鱼甘愿为人赴死化成鱼形,那么以鱼煲汤,熬成浓浓一碗,病痛者喝下即可治百病,
无病者喝下则可保长生。长寿鱼之名也因此而来。长寿鱼化形时有随机性,男女老少,
随机变幻,一生不可改之。2几十年前,我日夜修炼,从不敢懈怠,终得以化为一妙龄女子,
对此我甚感满意。我拿着我离家时带的深海珍珠,换了不少的人间银元,游历于人间。
只觉人间烟火比之深海孤寂,实在是好上太多,怪不得我辈族人皆以化为人形为荣。
但我太过单纯,竟被人哄骗去所有银钱,落得沿街乞讨的下场。这时,苏梧收留了我。
苏梧乃一介书生,满腹经纶却屡试不中。家中只一老母,平日里靠母亲为人浆洗缝补,
苏梧替人抄书写对联维持生活。因参加春闱开支巨大,家中即使省吃俭用却依旧贫穷,
已年方二十却并未娶妻。那日我实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晕倒在苏梧家门口,是苏梧将我救起。
我便提出报答苏梧救命之恩,留在苏家替他照顾老母。日久生情,
我不自觉喜欢上苏梧俊秀的脸庞,贴心的呵护,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
我与苏梧便顺理成章结为夫妻,婚后我俩相敬如宾,琴瑟和鸣,我觉得很快乐,
在深海几百年都未有过的快乐。但好景不长。婚后不过短短两年,某日苏梧竟一病不起。
我寻医无数,连江湖游医都请了来,却依旧药石无灵。眼看着苏梧日渐衰败下去,到了后面,
竟连饭也吃不下了,而我却束手无策。我整日以泪洗面,却突然想起我并不是人,
而是一条长寿鱼。我正天人交战。此时苏梧唤我:“娘子,咳咳,为夫怕是不成了,
是我对不住你,叫你年纪轻轻便守寡,我瞧那张秀才为人正直,他对你有情却发乎情止于礼,
若我去后,你自可改嫁与他,另谋出路,只放心不下母亲,可否日后替我看顾一二。
”说完留下两行长长的热泪,兀自望天。我感动不已,苏梧都要死了,还替我打算日后出路,
回想起往日的恩爱情谊和美好生活,我的天平渐渐倾斜。我将我的身份对他和盘托出。
苏梧惊讶异常,却抵死不愿我救他。他说,他宁愿自己去死,
也舍不得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这也更加坚定了我以命换命的决心。我告诉他,
化为鱼形后,须在一个时辰之内将我熬煮成汤,否则将再无效果。
说完在苏梧的泪眼婆娑之中心甘情愿赴死。却不想,苏梧此时竟一反常态,
立刻从床上翻身下地,将我捞起,快速拍晕放血,刮鳞去腮,清理鱼腹,不多时,
便熬煮出一碗香气四溢的鱼汤。我感到剧痛,剜心噬骨的痛。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只看见苏梧狰狞可怖的脸。我成了一缕游魂。我看见苏梧端起鱼汤,
却并未喝。而是小心翼翼将汤放进食篮,关上门,走进夜色之中。没走多久,
便来到一道朱门前。我跟着他走进府邸。只见房内躺着一戴着薄纱的女子,看不清面目。
见苏梧前来,女子迫不及待便问:“可是成了。”苏梧端出那碗流光溢彩的鱼汤,
回应道:“阿瑶,成了。”他谄媚的样子,是我从没见过的。“快,快端上来。
”林之瑶摘下面纱,露出一张遍布脓痘,满目疮痍的脸。喝下鱼汤,
只见她面目全非的脸瞬间便恢复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娇媚。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苏梧并未生病,这一切不过是哄骗我心甘情愿化作鱼身,替林之瑶治疗这毁容的面部疾病。
可笑我还特意告知苏梧须在一个时辰内喝下才能有效,
却不知林之瑶为了此事早已从京城搬来此处,只待瓮中捉鳖,我竟不知他们何时勾结在一起。
凭什么?凭什么我心甘情愿赴死得来的却是这般结局?凭什么他心思恶毒却能平步青云,
一步登天?3也许是老天听见了我满腔的不甘和强烈的愤恨。我睁开眼,
又回到了我死的那一年春闱前,而苏梧便是从春闱归家后,一病不起,这些事也许早有征兆,
只是我沉迷于对苏梧的爱,视而不见罢了。我咬着牙发誓,这一次,
我定要让你和那林之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又是一年春闱。我替苏梧打点好行囊,
嘱咐他一路小心。接着我变卖了苏梧成婚时给我买的首饰,拿上家中所剩无多的银钱,
假称回乡寻亲,紧随其后,也踏上了赶往京师的路程。果不其然,苏梧又落榜了。
他失魂落魄地游走在街头。猛然看见宰相府门前贴着一张求医榜文。
榜上所书:吾乃当朝宰相林甫,小女近日罹患怪疾,遍访名医皆不得治,今张贴此榜求医,
若有能人异士可诊明小女病因,解其病痛,吾当予其黄金百两,并禀明圣上,彰其医术,
授予官籍,此榜为证。授予官籍,这四个字刺痛了苏梧,联想到自己多年来的苦读,
竟还不如给宰相府的女儿治病来的快。苏梧屡试不中,不过是没有丰厚的钱财与显赫的背景,
便是他文章写的再好,考卷冠何人名,却不受他控制。他眼中呈现犹疑之色,徘徊良久,
最终还是揭下此榜,朝宰相府走去。我盘桓在京师宰相府数年,早已熟门熟路。
宰相府有一狗洞,我钻入后打晕一丫鬟,换上服饰后,低着头偷偷跟着苏梧来到宰相府大厅。
“就是你揭下我为小女贴的求医榜文?”林甫打量着这个看起来身无长物的年轻后生,
似是不相信他能有何高超医术。“正是小生。”只见苏梧躬身行了个揖礼。
“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师从何人,又从医几年?”林之瑶的病生的蹊跷且怪异,
自从生了这病,女儿性情大变,每每请来大夫未有疗效,便寻死觅活,
所以林甫不会轻易带人去诊断林之瑶的病情。“宰相大人,我并非大夫,也无医术,
但我却知有一物可治**之症。”“你并未诊治,怎知小女是何病症,
又如何谈治小女之症呢?”苏梧支支吾吾,看着满屋的丫鬟下人,有点不知如何启齿。
林甫何等人物,见状便屏退左右,与苏梧言:“你随我到书房来。
”林甫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是以我接近书房并无人发觉。
“眼下房内只你与我二人,你有何手段,只管说来。”“不知宰相大人可听说过,长寿鱼?
”“长寿鱼?我略有耳闻,但此鱼仅有传说,却从未有人见过,
传闻此鱼化为人形后便与人别无二致,即便有,也不可分辨。”“实不相瞒,
我的娘子便是此鱼,宰相大人请看。”说着苏梧拿出来一片五彩斑斓泛着光泽的鱼鳞。
“宰相大人,这便是长寿鱼的鱼鳞”我看到苏梧手里的鱼鳞,
想起来那是有一次家中厨房失火,我为救他,被火烧伤手臂,因此褪下一麟。长寿鱼若受伤,
便会褪下此处鱼鳞,以此修复伤口,她那时以为鱼鳞已被火烧去,并未在意。
未曾想竟是苏梧捡了去,看来他早知自己并非人类。“便有这鱼鳞,又当如何,
传说中长寿鱼确可治百病,保长生,但这须得在它心甘情愿的前提之下,
历经磨难才能化为人形的长寿鱼,又怎会甘心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救他人呢?若并非心甘情愿,
便是你将它烹了来,也不过是一具无用的尸体。”他并不在意苏梧卖妻求荣,
只要对自己有利便可。“宰相大人放心,小生自有办法,但小生斗胆想求一味药,
一味食之便可造成将死假象的药,之而宰相大人便可静候佳音。”林甫沉吟片刻开口,
“你所求为何?”“小生空有一腔抱负,却因朝中卖官之风盛行,屡试不中,
小生只愿能高中振兴家中门楣。”林甫自然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并未立刻答应,
只说自己会找到他的考卷,再行答复,若为一个胸无点墨的草包搭上自己的官声来治阿瑶,
这笔买卖也不划算。而苏梧这段时间就住进了宰相府中。苏梧本就容貌英俊,才情不俗,
林之瑶自从患病后便甚少接触人,又知苏梧能治自己的病,再加上苏梧使出浑身解数,
两人感情逐渐升温。我估摸着林甫应该也看过苏梧的考卷了,知他并非草包,
很快就会同意苏梧的计策。于是我又偷偷溜进宰相府,
恰逢苏梧与林之瑶及宰相府中幕僚-一个游方道士与府中商议对策。
“这伪装将死之药确实是有,但你怎可知你的娘子会豁出性命救你,
且你与你的娘子日日耳鬓厮磨,你又怎能舍得。”游方道士开口说道。
“说得好听她是长寿鱼,是灵类,其实不过一愚蠢妇人罢了,我知她钟情于我,
见我时日无多,必会救我,至于舍得,一条鱼而已,如何比得上阿瑶,我有什么舍不得?
”说完苏梧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林之瑶。。“不过一条贱命,能为我治病,是她的荣幸。
”林之瑶淡淡道。我听来只觉血气上涌,恨不得立刻上前撕了他们才好,但我知道,
面对宰相府这个庞然大物,我不可大意,须得徐徐图之。“此乃“惊悸”,以温水冲服,
服下后三日内,便会体虚脉弱,几欲断绝,但实则身体康健,不过是假象罢了,
除非服下我特制的解药,否则没有大夫能够诊断出来。”游方道士拿出一个瓷瓶,
似笑非笑看着苏梧,“你可知长寿鱼汤须得在一个时辰之内服下,否则便会失效?
”“小生不知,小生只在古籍上见过长寿鱼的解析,书上并未写此条。
”“宰相大人会安排**与你一同回乡,但你只有一月时间,若一月过后,
你仍不能治好**,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看见苏梧这次没有犹豫,接下了瓷瓶。
我先于苏梧回到了故乡。而苏梧和前世一样,回乡没两天便病倒了。我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眼看着一月之期越来越近,我却没有要救他的意思。苏梧着急起来,
又开始使出那套“怀柔”政策:“娘子,咳咳,为夫怕是不成了,是我对不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