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孤身一人,踏入青城山的地界。
山脚下的镇子,风里都带着一股陈旧的潮气。
“客官,可不敢再往里走了。”
一个卖草鞋的老汉,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忌惮。
“山里头,有青狐。”
青狐。
沈畏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刀柄冰冷,如同他的心。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寻仙访道,更不是为了猎奇。
他来找人。
一个叫林殊的姑娘。
十年前,是她从狼嘴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
她分了他半个干粮,给了他一支粗糙的木簪。
“你拿着,以后发达了,就来青城山寻我。”
“我叫林殊,记住啦。”
十年来,这句话,这张脸,支撑着他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活下来。
如今,他来了。
带着一身风霜,和那支被盘得温润的木簪。
“老人家,你可见过一个叫林殊的姑娘?”
老汉的脸色变得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林殊?没听过。”
“这山上,没有什么林殊。”
“只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青狐!”
沈畏没再问。
他知道,有些事,问是问不出来的。
他给了老汉几枚铜钱,买了一双草鞋,径直朝着深山走去。
山路崎岖,被经年的雨水冲刷得沟壑纵横。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腐烂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不是个善地。
沈畏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怕豺狼虎豹,他自己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怕的是,十年光阴,早已物是人非。
他怕他来晚了。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林间小道上,突兀地横着一棵倒下的大树。
树干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是陷阱。
沈畏停下脚步,眼神平静地扫过四周。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某些细微的动静。
但他听见了。
左前方三十步,有三个人。
右后方五十步,有两个人。
呼吸很轻,是老手。
沈畏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在等。
等对方先失去耐心。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左前方的草丛里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
就是现在!
沈畏的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弓,瞬间绷紧又弹射出去。
他没有选择冲向咳嗽声的方向,而是反其道而行,扑向右后方!
林中响起两声短促的惊呼。
藏匿的两人完全没料到,对方的目标竟然是他们。
电光石火间,沈畏已经欺近身前。
他没有拔刀。
对付这种角色,还用不着。
他的手掌化作手刀,精准地劈在两人的后颈。
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两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左前方的三人反应过来,怒吼着从草丛里扑出。
三把明晃晃的钢刀,分上中下三路,封死了沈畏所有的退路。
配合得相当默契。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沈畏。
沈畏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三把刀的锋芒。
他的手肘顺势向后一顶。
“咔嚓!”
身后一人的胸骨应声碎裂,惨叫着倒飞出去。
剩下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硬茬子!
两人对视一眼,刀势一变,变得更加狠辣,招招都往要害招呼。
沈畏的眼神依旧没有波澜。
他见过的血,比这山里的溪水还多。
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鬼魅般在刀光中穿梭。
每一次闪避,都伴随着一次精准的反击。
骨骼断裂的脆响,接二连三地响起。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又多了两个哀嚎打滚的身影。
沈畏走到最初被他劈晕的一个人面前,伸手在他怀里摸索。
除了一块干硬的烙饼,什么都没有。
他又走向另一个人。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人衣襟的瞬间,一道劲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
“咄!”
一支羽箭,死死地钉在他脚前半寸的地面上,箭羽兀自颤动不休。
沈.畏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密林的深处,一棵巨大的古树之上,一道青色的身影静静伫立。
那人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衣,脸上戴着一张惟妙惟肖的狐狸面具。
面具遮住了她的容貌,只露出一双眼睛。
一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只闯入她领地的蝼蚁。
“放开我的人。”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女人的声音。
青狐。
沈畏的心,猛地一跳。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与树上的那道身影遥遥对峙。
“我找人。”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久未开口。
“林殊。”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他清晰地看到,树上那道青色的身影,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沈畏捕捉到了。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里没有林殊。”
青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冰冷。
“滚出我的山,或者,把命留下。”
沈畏没有动。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了那支木簪。
木簪的样式很普通,只是在簪头刻了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祥云。
那是当年,他看着她亲手刻上去的。
他举起木簪,对着树上的青狐。
“你可认得此物?”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下。
有一缕,恰好落在那支木簪上。
青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那支木簪上。
面具之下,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但沈畏感觉到,她周身那股冰冷的气息,出现了一丝裂痕。
山风,似乎也停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