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确认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宋晚按熄了手机屏幕,将它随手放在梳妆台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她没有开主卧的大灯,只借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光,开始行动。动作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从容。
衣帽间很大,占据了几乎半面墙,里面挂满了当季新款,琳琅满目,很多连标签都还没拆。这些都是江砚让人送来的,或是品牌方直接寄到家里的,他从不吝啬在物质上满足她,像一个合格的投资人维持着资产的光鲜。宋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昂贵的衣裙、包包、鞋子,没有停留。
她只打开最角落的一个旧行李箱,那是她嫁进来时带来的,用了很多年,边角有些磨损,但很干净。她从最里面的抽屉取出几件自己婚前常穿的、料子舒适柔软的旧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然后是几本常看的书,一个有些掉漆的旧木梳妆盒,里面装着她母亲留下的几件不值钱但珍视的首饰。
她没有带走任何一件江砚买给她的东西,包括首饰盒里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以及衣帽间里任何一件带着“江太太”标签的华服。那些不属于她,就像这五年,本就不属于她。
收拾的过程很快,她的物品少得可怜,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甚至没有装满。合上箱盖,拉上拉链,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卧室。巨大的双人床,她总是睡在靠窗的一侧,另一边常年冰冷;奢华的浴室,她的洗漱用品只占据角落一小块地方;还有那个她曾经满怀期待布置的、能看到花园的小阳台……
没有留恋,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主卧,走下旋转楼梯。客厅里,那撕碎的结婚证碎片还散落在地毯上,像一抹抹凝固的血痕。她没有去收拾,径直走过。
玄关处,她换上一双舒适的低跟短靴,将家里所有的钥匙,包括大门、车库以及各个房间的钥匙,一串沉甸甸的,轻轻放在了入口处的柜子上。那里通常放着江砚的车钥匙和一些零钱杂物。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初冬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和落叶的气息,清冽而真实。她裹紧了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旧大衣,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轮子压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辘辘声,渐行渐远。
几个小时后,天色大亮。
江砚带着一身宿醉般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亢奋回到了别墅。他昨晚送沈清回酒店后,又和几个朋友出去喝了酒,庆祝“重获自由”和“真爱回归”。酒精和喜悦混合在一起,让他有些头重脚轻。
推开家门,预料中的冷清并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他习惯性地将车钥匙往玄关柜子上一扔,却听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他的钥匙碰倒了另一串钥匙。
他低头,看到了那串属于宋晚的钥匙,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极其轻微的不适,像被羽毛搔了一下,很快消失。她倒是识趣,走得干净利落。他扯了扯嘴角,换上拖鞋往里走。
客厅里,那些红色的碎片依旧刺目地躺在那里。他皱了皱眉,扬声喊道:“张姐!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负责打扫的保姆张姐匆匆从厨房出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吓了一跳,又看到江砚难看的脸色,不敢多问,连忙去找清扫工具。
江砚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酒柜前想再倒杯酒,却发现酒瓶似乎移动了位置。他环顾四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安静了,是一种死寂般的安静,不同于往常宋晚在家时,即使她不言不语,空气里也总流动着某种细微的生机。
他鬼使神差地上了楼,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整洁得过分。床铺铺得平整,窗帘拉开着,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他打开衣帽间,里面琳琅满目,一切如常。但当他走到首饰台前,发现那些他送的珠宝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而那个她带来的旧梳妆盒不见了。他猛地拉开她常用的那个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
她真的走了。
不是赌气,不是暂时离开,是彻底地、干干净净地,从这栋别墅里,也从他的生活里,剥离了出去。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从头顶浇下,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昨晚那种空落和烦躁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并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他站在空荡的卧室中央,阳光明晃晃地照着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大得让人心慌。
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彻底的轻松和解脱,但此刻充斥在他胸口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失落和……恐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了也好,沈清不喜欢这里有过其他女人的痕迹。他正好可以重新装修,彻底抹去宋晚存在过的一切印记。
对,为了沈清。
他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下了楼,对着正在小心翼翼清扫碎片的张姐,冷声吩咐:“把这些垃圾,连同楼上她没带走的所有东西,全部扔掉!一件不留!”
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狠绝。
江砚的动作很快,或者说,他急于用新的东西覆盖掉旧的痕迹。
别墅里属于宋晚的一切,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天就被彻底清空。衣帽间里那些她没带走的华服、珠宝,连同她用过的茶杯、看过的书籍,甚至卧室里那个她偏爱的好闻的香薰蜡烛,都被保姆张姐战战兢兢地打包塞进了垃圾袋,仿佛它们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紧接着,装修队开了进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电钻的轰鸣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月。主卧的色调从宋晚喜欢的温暖米白换成了沈清偏爱的清冷高级灰;衣帽间被重新规划,腾出了更大空间用来容纳即将入主的崭新衣物;客厅里那组宋晚跑了三家家私城才选中的布艺沙发,被一套线条冷硬的真皮沙发取代。
江砚亲自盯着这些改动,每一个细节都按照沈清的喜好来。他告诉自己,这是崭新的开始,是他期盼已久的、真正属于他和沈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