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电话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云深”两个字。
她没有接。
工作室里只有绣架前的一盏孤灯,光晕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指尖下的锦缎,是一幅即将完成的盛景图,《凰》。
为了这幅作品,她熬了三百多个日夜,熬到双眼布满血丝,几乎半盲。
这一切,都是为了陆云深。
为了他能拿下今晚的“金顶针”设计大奖,站上行业的巅峰。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
苏晚终于滑下接听,却没有出声。
电话那头很嘈杂,似乎是颁奖典礼的后台。
“云深,你怎么还给她打电话?”一个娇媚又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林菲菲。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安抚一下,毕竟那幅《凰》还没彻底到手。”陆云深的声音很冷,没有一丝平日的温柔,“等奖杯拿到,她就没用了。”
“她那双手倒是巧,可惜人太蠢了。”林菲菲咯咯地笑,“为你熬坏了眼睛,放弃了进修,守着那个破工作室,还真以为你会娶她。”
“娶她?菲菲,别开玩笑了。”
陆云深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一个乡下来的绣娘,给我当踏脚石还行,怎么配得上我陆云深的人生?”
“等我拿到金顶针,我们陆家和你们林家的合作就能敲定,到时候……”
后面的话,苏晚已经听不清了。
耳朵里嗡嗡作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倾尽所有,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原来那些海誓山盟,都只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她想起陆云深总说她穿什么都好看,却从不带她出席任何重要场合。
她想起他说工作室需要安静,让她不要总去公司找他。
她想起他说等他成功了就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却迟迟不肯带她见家长。
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串联成了最残忍的真相。
她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蠢的笑话。
苏晚挂了电话。
指尖的刺痛让她回神。
一滴血,正从她指腹渗出,落在金色的凤凰尾羽上,像一滴啼血的泪。
她看着这幅即将完工的《凰》,它华美,璀璨,是她呕心沥血的杰作。
它本该是她和陆云深的骄傲。
现在,它只是耻辱的证明。
苏晚拿起手机,点开了颁奖典礼的直播。
镜头正好对准了西装革履的陆云深,他身边的林菲菲穿着昂贵的礼服,挽着他的手臂,笑靥如花。
他们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
金童玉女。
而她,就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快要被榨干所有价值的工具。
手机屏幕上,主持人的声音高亢激昂:“下面,我宣布,本届金顶针设计大奖的获得者是——”
“设计师,陆云深!作品,《凰》!”
全场掌声雷动。
陆云深和林菲菲拥抱了一下,满面春风地走上台。
他接过奖杯,意气风发。
“感谢评委,感谢我的家人,更要感谢我的灵感缪斯,我的爱人,林菲菲**。”
陆云深在台上深情款款。
“没有她,就没有《凰》的诞生。”
直播的弹幕瞬间炸了。
【啊啊啊!官宣了!陆神和林氏千金!锁死!】
【太配了!这才是神仙眷侣!】
【那个叫《凰》的作品真的绝美,原来灵感是林菲菲!】
苏晚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觉得无比陌生。
心口那块地方,好像被挖空了,灌满了冰冷的风。
不甘心吗?
恨吗?
这些情绪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她拿起剪刀,没有丝毫犹豫,对准了绣架上的《凰》。
“嘶啦——”
一声裂帛的脆响。
那只即将翱翔九天的凤凰,从中间被一分为二。
金线断裂,丝绸破碎。
三百多个日夜的心血,在这一秒,化为乌有。
她亲手创造了它。
现在,她亲手毁了它。
陆云深,你想要靠着我的心血登顶?
我偏不让你如愿。
苏晚扔掉剪刀,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金顶针奖的组委会吗?”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要实名举报,本届获奖作品《凰》,存在严重的版权纠纷。”
组委会的电话被打爆了。
在陆云深发表获奖感言的最**,一个惊天丑闻通过各个渠道迅速蔓延。
“获奖作品《凰》的核心绣品作者实名举报,陆云深涉嫌侵占他人成果!”
消息一出,满座哗然。
陆云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下意识地看向台下的林菲菲,林菲菲也花容失色,握紧了手机。
怎么可能?
苏晚那个女人,怎么敢?
她不是一向温顺得像只兔子,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吗?
后台,工作人员冲上台,在主持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主持人脸上的职业微笑也挂不住了,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陆先生,后台接到举报,称您的作品《凰》并非您独立创作,核心的刺绣部分另有其人,请问您能解释一下吗?”
全场的目光,像无数根针,齐刷刷地刺向陆云深。
他握着奖杯的手,指节泛白。
“无稽之谈!”
陆云深强作镇定,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凰》从设计稿到成品,每一个细节都由我亲自把控。至于刺绣,是我聘请的绣娘团队完成的,我是支付了报酬的,这在行业里很正常!”
他将苏晚定义为被雇佣的绣娘。
这样一来,他只是甲方,苏晚只是乙方,作品的版权自然归他所有。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不少人开始点头,觉得举报者可能只是想借机敲一笔。
林菲菲也松了口气,她朝台上的陆云深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
一个乡下丫头,还想翻天?
陆云深定了定神,正要继续说话。
“是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会场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
只见一个女人缓缓走来。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未施粉黛的脸有些苍白,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惊人亮光。
那是一种淬了冰的火焰,冷冽,却又灼人。
是苏晚。
陆云深瞳孔骤缩。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敢来这里?
苏晚一步一步,走上那个她从未有资格踏足的舞台。
她没有看陆云深,而是转向主持人,转向台下所有的镜头和观众。
“我就是那个被陆先生聘请的‘绣娘’,苏晚。”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陆先生说,他支付了报酬。”
苏晚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那么请问陆先生,你所谓的报酬,是我这五年来为你洗衣做饭,放弃自己的事业,为你一幅又一幅作品呕心沥血吗?”
“还是说,是你那句永远也无法兑现的,‘等我成功了就娶你’的承诺?”
轰!
人群彻底炸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版权纠纷了,这是惊天桃色丑闻!
设计新贵抛弃糟糠之妻?
陆云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厉声呵斥,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苏晚,我知道你对我获奖心怀不满,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污蔑我!”
“污蔑?”
苏晚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陆云深,这五年来,你所有的设计稿,哪一张的核心元素不是出自我的绣稿?”
“从让你声名鹊起的《锦鲤》,到让你站稳脚跟的《山河》,再到今天这座金顶针奖杯的《凰》!”
“你敢说,没有我的刺绣,你那些空洞的设计,值一分钱吗?”
她每说一句,陆云深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都是事实。
他的设计才华平平,真正让他的作品脱颖而出的,是苏晚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是她的刺绣,赋予了他作品的灵魂。
“你没有证据!”陆云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证据?”
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举起自己的手,那双手因为常年握针,指腹布满了细密的针孔,关节也有些变形。
“这就是证据!”
“我这双为你熬坏的眼睛,就是证据!”
“我工作室里堆积如山的废稿,就是证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陆云深,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个奖杯,你配拿吗?”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云深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台下的林菲菲再也坐不住了。
“你这个疯女人!”她冲到台边,指着苏晚尖叫,“云深给你钱,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苏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林**,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林菲菲气得发抖。
“哦,我忘了。”苏晚恍然大悟般,“你不是东西,你是陆先生的‘灵感缪斯’。”
她刻意加重了“灵感缪斯”四个字。
“一个靠着抢别人男友,窃取别人心血上位的第三者,也配谈‘灵感’二字?”
“你……”林菲菲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会场里,闪光灯疯狂闪烁,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陆先生,请问苏**说的是真的吗?”
“林**,您真的是第三者吗?”
“金顶针奖是否会撤回这次的奖项?”
问题如同炮弹一般,密集地砸向陆云深和林菲菲。
两人被围在中间,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安静。”
说话的是评委会主席,也是国内泰斗级的艺术大家,顾言之。
他年过五十,气度不凡,一开口就镇住了全场。
顾言之走上台,目光落在苏晚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
“苏**,你说《凰》的核心是你创作的,可有凭证?”
陆云深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对,凭证!
苏晚没有任何能证明刺绣是她独立创作的法律文件!
苏晚迎上顾言之的目光,不卑不亢。
“当然有。”
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卷小小的绣绷。
上面,是另一只凤凰。
它没有《凰》那般华丽,甚至有些朴素,但那姿态,那神韵,却与展出的作品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灵动。
“这是我创作《凰》时,最开始的绣稿,我称之为‘雏’。”
“更重要的是,”苏晚缓缓道,“在我所有的苏绣作品里,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印记。”
她指着那只“雏”的眼睛。
“凤凰的瞳孔,我用的是一种早已失传的针法,名为‘藏星’。在特定的光线下,瞳孔里会映出星芒。”
“这门针法,是我家传的,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会。”
苏晚说完,看向脸色已经毫无血色的陆云深。
“陆先生,你敢不敢,让工作人员拿专业的灯光来照一照你那幅获奖作品的眼睛?”
陆云深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