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城皆知,林家大**林挽星守着与沈清源的娃娃亲,痴等了整整十年。
胭脂铺的时新款式为她留着,仿佛她永远是沈家未过门的少夫人。可今日,
寒山寺的晨钟敲碎了这场十年幻梦。消息传来时,我正摩挲着那个装着旧墨锭的香囊。
侍女小月哭喊着冲进来:“**!沈公子他...剃度出家了!
寺里师父说...清源法师让您...再等十年!十年后他必八抬大轿娶您!”十年?
再等十年?心底那根绷了十年的弦,“啪”一声,断了。“呵...”我笑出来,
尖锐又绝望,“十年?沈清源,我是你想丢就丢的经书吗?”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鸟。“逆女!
”父亲林弘的怒吼炸响。他冲进来,官服未换,面色铁青。“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话音未落,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啪!”我被巨大的力道掼倒在地,
撞在冰凉的柱子上。脸颊**,嘴里满是腥甜。“十年!你耗光了所有指望!
现在他宁愿当和尚也不要你!”父亲双目赤红,指着我唾沫横飞,“你就是全京城的笑柄!
没人要的废物!”他喘着粗气,眼神淬毒:“秦老爷!泼天的富贵!不嫌你这没人要的破鞋,
是你的福气!洗干净了,明日乖乖去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吼完,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粗暴地撸下母亲留下的羊脂白玉镯——“砰——哗啦!”玉镯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一片锋利的边缘划过我的左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父亲盯着那血痕,
眼中竟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好!好得很!这点疤...秦老爷最爱美人脸上这点残缺!
正好!”他居高临下,斩钉截铁:“明日花轿到,
你不上——”他阴狠地扫过地上的碎玉和瑟瑟发抖的小月,“我就把小月卖进最**的窑子,
把你娘的牌位扔出去喂狗!”言罢,拂袖而去。死寂的院子里,只剩我脸上的血,
和满地冰冷的碎玉。十年等待,换来一句虚无缥缈的“十年之约”,
和一个以色侍人的第十八房小妾?我抬手,狠狠擦去脸颊的血迹。
指尖捻起一片最锋利的碎玉,毫不犹豫地,簪进了如墨的发髻。冰冷的玉石贴着温热的伤口,
刺骨的痛楚让我无比清醒。第二章震天的喜庆锣鼓几乎要掀翻轿顶。
秦府第十八房妾室的花轿,像一片刺眼的红云,缓缓行进在喧嚣的京城长街。
厚重的轿帘隔绝了外面好奇、鄙夷、同情的目光,也隔绝了阳光。小月跪在我脚边,
头埋得极低,偶尔抬眼偷觑我鬓边那枚冰冷的碎玉簪,立刻吓得噤若寒蝉。我坐得笔直。
沉重的嫁衣,金线绣的凤凰(象征富贵,非正室),冰凉的珍珠璎珞,
这些曾经向往的“荣耀”,此刻只觉得是沉重的枷锁。厚厚的脂粉盖住了脸上的伤痕,
却盖不住眼底冻住十年的寒冰。手腕上被父亲蛮力扯掉玉镯留下的深紫淤痕,
在宽大的喜服袖子下隐隐作痛。这痛楚无声地提醒我,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突然,
轿身猛地一顿!外面的喧哗陡然拔高,尖锐的惊呼和兴奋的议论浪潮般涌来。“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小月吓得一抖,颤抖着手掀开轿帘一角,
只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夫…夫人……是寒山寺的大队僧众!
领头的…领头的就是……”她哆嗦着唇,不敢再说。寒山寺?僧侣队伍?领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骤然停跳,随即疯狂擂动!狭路相逢。
命运真是觉得昨日耍弄我还不够,今日又送上这份“厚礼”。
外面鼎沸的人声诡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汹涌的议论浪潮。无数道灼热的目光,
如同钢针般穿透薄薄的红轿帘。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带着刻意修习出的出家人特有的从容。嗒…嗒…嗒…每一步,
都精准地踏在我早已碎裂的心坎上。脚步声停在轿帘外,仅仅隔着一层薄红绸缎。空气凝固,
时间停驻。帘外,一个低沉、温和,却带着难以掩饰沙哑和疲惫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所有嘈杂,
直直刺入我耳中:“施主……”那声音微微一滞,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压抑翻涌的情绪,
“贫僧清源……今日前来,是……是赴十年前之约。”十年之约!这四个字,
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残忍地烫在我那颗伤痕累累、已然冻结的心上!
昨日在佛前断发剃度、托人送来那句“再等十年”的是他!
日身披崭新袈裟、顶着“清源法师”法号、当街拦下秦府娶妾花轿、口称“赴十年之约”的,
还是他!他以为这是什么?是感天动地的深情戏码?是和尚追回旧爱的传奇故事?!荒谬!
**!令人作呕!昨夜亲手焚烧掉他所有信件和那个旧香囊时的滔天恨意,
如同沉寂的火山瞬间喷发!冰冷的血液在四肢百骸咆哮冲撞,叫嚣着毁灭眼前的一切!
轿内轿外,整条长街,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眼睛,
都死死钉在这顶扎眼的红轿和轿外那身更扎眼的明黄僧袍上。第三章十年。
这是他昨日承诺的开始。这是他逃避责任的借口。这是他今日冠冕堂皇跑来“赴约”的理由。
这一刻,全都被这顶象征耻辱的血红花轿,
和我发髻上那支冰冷刺骨、昭示着昨日痛楚与今日选择的碎玉簪,
彻底碾碎、踩烂、钉死在这肮脏的尘埃里!帘子被侍卫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涌进轿内。
我微微眯眼,抬起冰冷的目光,
直直撞上轿外那双震惊、痛苦、难以置信的眼睛——沈清源。四目相对的刹那,
时间仿佛真正停滞。他眼中的剧震、痛苦和那份不愿相信,
清晰地倒映在我毫无波澜、只剩下刺骨寒意的瞳孔里。四周死寂无声,
比刚才的喧闹更令人窒息。所有人屏息凝神,
贪婪地注视着这出百年难遇的荒唐戏码——苦等未婚夫十年沦为全城笑柄的林家**,
今日出嫁为商贾之妾;而那遁入空门的前未婚夫,竟在迎亲路上公然拦轿,
口称要履行“十年之约”!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沈清源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嘴唇惨白如纸,剧烈地哆嗦着。他想说什么?质问?挽回?质问我为何不等他十年?
喉头滚动,最终却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至极的闷哼。
那双曾经令我沉溺的温润眼眸,此刻布满骇人的血丝,只剩下混乱和彻底的绝望。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信念崩塌的模样,我的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没有丝毫波澜。
或许有一丝极淡的、报复性的快意掠过,但旋即被更深沉的厌恶吞噬。我微微抬起下颌,
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的刀锋,
缓缓扫过他光洁刺目的头顶、崭新的明黄袈裟、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最终,
定格在他那双布满血丝、盈满绝望的瞳仁里。我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冰冷,
足以穿透寂静,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师父……”我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细微的声响。沈清源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同被无形的钢鞭狠狠抽中。我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刃的弧度,
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佛珠手串,
像是在观赏一个天大的笑话:“您大约是……”我刻意停顿,加重了那份刻骨的嘲讽,
“认错人了。”‘认错人了’。这三个轻飘飘的字,如同三把千斤重锤,
狠狠砸在他摇摇欲坠的心尖上。不等他从这致命的打击中回神,我微微侧过头,
姿态带着一种刻意的高傲与疏离。抬起手,
指尖轻轻抚过发髻上那顶象征秦府“主母”身份的、沉重而华丽的纯金花冠。
冰冷的金属与坚硬宝石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酷的镇定。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在金冠之上,折射出炫目、威严、不容逼视的尊贵光芒。
“我是……”我清晰地吐出了那个足以将他彻底打入深渊的称呼,“秦府家主夫人。
”秦府家主夫人!这六个字,如同六道裹挟着灭世之威的惊雷,狠狠劈在沈清源的天灵盖上!
也轰然炸响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头!“轰——!”沈清源脸上最后残存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
变得死灰一片。他浑身剧震,如同被最恐怖的天雷劈中,狼狈不堪地蹬蹬倒退数步!
崭新的袈裟下摆狼狈地扫起一地尘土。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死死地、不敢置信地钉在我头上那顶威严赫赫的金冠上,
仿佛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它所代表的意义。秦府!家主夫人!
不再是他沈清源未过门的妻子林挽星,
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开、再给个虚无承诺就指望她苦等十年的笑话!
她是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秦桓明媒正娶的正妻!
是这座庞大财富与权力帝国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与他这个所谓的“清源法师”之间,
横亘着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是他亲手,将她彻底推出了他的世界,
推到了他永生永世都无法企及的高位之上!“呃……嗬嗬……”他张着嘴,
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整张面皮都在剧烈地抽搐,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什么佛门清净?什么十年后的八抬大轿?
在这顶代表着秦桓滔天权柄的金冠面前,全都化作了最可笑的齑粉!
成了天底下最荒唐滑稽的闹剧!而他沈清源,就是这场闹剧里最可笑、最可悲的主角!
上之际——“咳…咳咳咳……”一阵低沉、压抑、明显带着病气却又透着无边威严的咳嗽声,
地从花轿后方那顶更为宽大、更为华丽、由八个彪形大汉稳稳抬着的深紫色轿辇中传了出来。
这咳嗽声并不响亮,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整条长街的咽喉。
方才还隐隐流动的议论声浪,顷刻间化为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
如同被磁石吸引,“唰”地一下,从失魂落魄的沈清源身上移开,
带着敬畏、恐惧与强烈的好奇,
死死钉在了那顶象征着秦府至高权柄、令人窒息的深紫色轿辇上!
只见一只略显苍白、骨节分明、戴着硕大鸽血红宝石扳指的手,
慢条斯理地掀开了厚重紫色轿帘的一角。
一张带着几分病态苍白、却因久居上位而浸润着不怒自威气度的中年男人面孔,露出了半张。
正是秦府真正的主宰,秦桓。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毫无温度地掠过轿外狼狈不堪、僧袍蒙尘的沈清源,眼神淡漠得如同扫过一粒碍眼的尘埃。
旋即,他的目光无比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与占有,落在了我的身上。然后,
又顺着我冰冷的视线,重新落回到沈清源身上。接着,他微微侧过头,下巴微抬,
用极其平淡、如同询问晚膳菜色般的口吻,清晰地开口。声音不高不低,
却稳稳地传遍了寂静的长街:“夫人……”他唤的是我,
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钉在沈清源那身刺眼的僧袍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和……戏谑?
“这秃驴……”他轻描淡写地用了这个满含鄙夷与侮辱的字眼,没有任何顾忌,
仿佛在谈论一件肮脏的垃圾,“挡了你的路,聒噪到你了?”他略作停顿,
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却足以让人血液冻结的弧度,
接着问道:“…可要为夫替你打发了他?”第五章“打发”。秦桓平淡吐出这两个字,
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冻结了整条长街的空气。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反应。轿帘外,沈清源的脸已惨白如金纸,
他猛地攥紧腕上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整个人摇摇欲坠。
“秃驴”…“打发”…秦桓轻飘飘的话语,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残存的自尊上。
我端坐轿中,目光并未移向秦桓。冰冷的视线,依旧牢牢锁在沈清源那张写满绝望的脸上。
现在,他感到痛苦了?他崩溃了?他觉得委屈了?迟了!太迟了!我的唇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丝弧度。不是笑,是万年寒冰折射出的、毫无温度的冷光。终于,
我微微侧首,视线转向了紫色轿帘缝隙中露出的那半张苍白却威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