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第一次见到墨渊,是在昆仑墟的桃花树下。那年她刚入清虚门,
还是个体内灵力堪堪凝结成珠的外门弟子。三月的昆仑墟,漫山桃花开得泼天漫地,
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玉阶上,像铺了层碎雪。她抱着刚领的《基础吐纳诀》,
正低头数着台阶——据说昆仑墟的石阶有九百九十九级,踩对了级数能引来灵鸟衔珠,
她数到三百二十一阶时,撞上了一道冷硬的屏障。不是石阶,是个人。
玄色衣袍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玉石般的冰凉。她慌忙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双眼太静了,像万年不化的寒潭,潭底却藏着细碎的光,像被揉碎的星辰。
他手里捏着支玉笛,笛身是上好的墨玉,雕着繁复的云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对、对不起!”灵汐慌忙后退,怀里的书册“哗啦”散了一地,
其中一本《妖兽图谱》正好摊开在“九尾狐”那一页,彩绘图上的狐狸尾巴蓬松得像团火。
他弯腰,指尖捡起那本《妖兽图谱》,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九尾狐的尾巴,
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清虚门的弟子?”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
带着点玉石相击的冷脆,却不刺耳。“是、是内门弟子灵汐。”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忽然想起师兄们闲聊时说的话——昆仑墟有位墨渊上仙,是万年难遇的修仙奇才,
三百岁便已渡劫飞升,却不知为何滞留凡尘,常年居于后山的忘忧谷,性情冷僻,
极少与人往来。眼前这人……难道就是墨渊上仙?他把书册递还给她,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烙铁上,她猛地缩回手,脸颊发烫。
“谢、谢谢上仙。”他没说话,转身走进桃花林深处,玄色衣袍被风吹起,与漫天粉色交叠,
像一幅泼墨画里不小心滴入的朱砂。灵汐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抹玄色消失在花海尽头,
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片飘落的桃花瓣,花瓣上沾着一点极淡的、类似雪松香的气息。
三日后,清虚门组织内门弟子去黑风岭历练。临行前,
师父玄尘真人特意叮嘱:“黑风岭深处有上古凶兽饕餮的残魂,切记不可深入,
日落前必须返程。”灵汐跟着师兄师姐们御剑而行,脚下的青灵剑发出“嗡”的轻鸣。
她资质不算顶尖,三年才勉强学会御剑术,速度比旁人慢了半拍,落在队伍末尾。
师兄林风回头喊她:“灵汐师妹,快点!不然赶不上采晨露了!”她笑着应好,
催动灵力加速,却没注意到袖角挂着的一缕红绳——那是她入门时,母亲求来的平安绳,
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晃动,绳尾的银铃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脆响。黑风岭果然名不虚传,
刚入山口就感受到刺骨的阴风,林木扭曲如鬼爪,地上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
踩上去悄无声息。灵汐跟着众人采集了几株“凝露草”,正准备往回走,
忽然听到左侧的密林中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像是什么小动物受了伤。“师兄,我去那边看看。
”她对林风喊了一声,提着剑循声而去。林子深处比外面更暗,
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成斑驳的光点。呜咽声越来越近,她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藤蔓,
看见的却不是小动物——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狼正趴在地上,
前腿被一道金色的符咒钉在岩石上,伤口处渗出的不是血,是冒着黑气的脓液。
巨狼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看见她时,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因为剧痛而无法起身。
是“暗影狼”!灵汐心头一紧,这种狼性凶戾,常以修士的灵力为食,怎么会被符咒所伤?
她注意到狼腿上的符咒金光黯淡,边缘处有灼烧的痕迹,像是被强行破除过。就在这时,
暗影狼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鸣,原本浑浊的灰眼瞬间变成猩红。
灵汐猛地后退,握紧剑柄——她能感觉到,一股远比暗影狼更恐怖的气息正在逼近,
带着血腥和腐朽的味道,像来自地狱的召唤。“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头顶传来,
灵汐抬头,看见一张布满獠牙的巨口正对着她,涎水像雨一样落下。是饕餮残魂!
它不知何时被惊动,此刻正化作一道黑雾,盘旋在半空,两只灯笼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仿佛在看一道送上门的点心。暗影狼的嘶鸣变成了恐惧的呜咽,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灵汐的腿像灌了铅,握剑的手抖得厉害——她这点微末道行,在饕餮残魂面前,
和蝼蚁没什么区别。“跑!”她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转身刚要御剑,
却发现灵力像是被冻结了,青灵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轻响。
饕餮的黑雾已经罩了下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她闭上眼,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冽的雪松香。她睁开眼,
看见一道玄色身影挡在她面前,墨玉笛横在胸前,笛身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饕餮的黑雾撞上金光,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滚油遇水般炸开。“墨渊上仙?
”灵汐失声喊道。墨渊没回头,只是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推了推。“站远点。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抬手将墨玉笛凑到唇边,笛声响起的瞬间,
灵汐觉得耳膜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笛声不似凡音,
每个音符都带着凛冽的杀意,金光随着笛声从笛身溢出,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将饕餮残魂牢牢罩住。黑雾在网中疯狂冲撞,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始终无法挣脱。
墨渊指尖掐诀,金光骤然收紧,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黑烟。危机解除,灵汐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墨渊的背影,他的玄色衣袍在刚才的冲击中被撕开一道口子,
露出的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像是被黑雾擦伤的。“上仙,您受伤了!
”她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伤药,这是她特意准备的“凝肌散”,对灵力灼伤有奇效。
墨渊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伤,淡淡道:“无妨。”“怎么会无妨呢?
”灵汐固执地拉过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他的皮肤很凉,像上好的温玉,
伤口处的血珠沾在她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饕餮残魂虽弱,却带着上古浊气,
不及时处理会留下隐患的。”她的动作很轻,睫毛垂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墨渊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金边。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
在昆仑墟的冰封池里,他为了突破化神期,忍受了七天七夜的冰锥刺骨之痛,
那时也没人这样为他上过药。“为何独自前来?”他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我听到呜咽声……”灵汐撒完药,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忽然想起暗影狼,“对了,
那只暗影狼……”她回头望去,暗影狼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道深沟,
和几片黑色的狼毛。“被刚才的动静惊走了。”墨渊收回手臂,将墨玉笛别回腰间,
“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出去。”他召来自己的佩剑“玄霜”,剑身通体雪白,
像用万年寒冰铸造而成。“上来。”他翻身跃上剑身,对灵汐伸出手。灵汐犹豫了一下,
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腹带着常年握笛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
玄霜剑比她的青灵剑快了不知多少倍,风声在耳边呼啸,她忍不住低头,
看见脚下的林海像绿色的波涛,而她离他那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混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竟奇异地让人安心。落在清虚门山门外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
灵汐从剑上跳下来,想起刚才的惊险,还有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今日多谢上仙相救。”她认真地行礼,“灵汐无以为报,若上仙有任何差遣,
弟子万死不辞。”墨渊看着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
雕着简单的云纹,触手温润。“此乃‘凝云佩’,可挡一次致命攻击。
”他把玉佩塞进她手里,“下次不可再如此鲁莽。”玉佩的温度从掌心传来,
像一团小小的火焰。灵汐握紧玉佩,抬头想再说些什么,墨渊已经御剑离去,
玄色衣袍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暮色中。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凝云佩,
忽然发现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渊”字,像他藏在清冷外表下的温柔。自黑风岭一事之后,
灵汐总能在各种地方“偶遇”墨渊。她去藏经阁找《高阶符箓术》,
刚踮着脚尖够到最高一层的书,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第三排左数第五本,
比这本更适合你。”她去后山的灵泉修炼,刚盘坐下,就看到他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
闭目养神,墨玉笛放在腿上,阳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勒出完美的轮廓。她不敢打扰,
只能悄悄运转灵力,却发现周围的灵气似乎比平时浓郁了许多,修炼的速度也快了近一倍。
她去山下的小镇买灵米,被一个奸猾的摊主坑了,正想理论,摊主忽然脸色煞白地退了回去,
连连道歉,说刚才是看错了价格。她回头,看见墨渊站在街角,玄色衣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对她微微颔首,转身消失在巷口。次数多了,连迟钝的林风师兄都看出了端倪。
“灵汐师妹,”他摸着下巴,笑得不怀好意,“墨渊上仙最近好像总跟着你啊,
你们是不是……”“师兄你胡说什么!”灵汐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
“上仙只是恰巧路过罢了。”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她开始期待每次的“偶遇”,会提前把自己的青灵剑擦得锃亮,
会在储物袋里放上他可能喜欢的清心丹,甚至会偷偷练习如何才能在见到他时,
笑得更自然些。变化发生在七月初七,昆仑墟的“鹊桥会”。这是昆仑墟最盛大的节日,
各门派的弟子都会聚集在望月台,以武会友,年轻男女还会互赠“同心结”,祈求道侣同心。
灵汐本不想去,她既不善打斗,也没什么心仪之人,可林风硬把她拉去了,
说要给她介绍几个“青年才俊”。望月台上灯火通明,各色修士往来穿梭,笑语喧哗。
灵汐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站在角落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正想找个借口溜走,
忽然听到一阵惊呼。只见望月台中央,一个穿金衣的男子正在挑战清虚门的长老,剑光凌厉,
招招狠辣。“那是丹霞门的少门主赤练,”旁边有人议论,“据说他已经突破金丹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