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的哀乐,飘荡在灵堂里,。苏晚意站在最前列,黑色套裙显得她更加消瘦,
胸口别着的白花微微颤动。空气里混着香烛燃烧后的淡淡焦味,沉甸甸地压下来。
父亲苏弘毅巨大的遗像悬在中央,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洞悉商海沉浮的眼睛,
此刻隔着玻璃,隔着生与死的界限,无声地凝视着她,也凝视着灵堂里心思各异的宾客。
商界名流们上前鞠躬,低垂的头颅,恰到好处的叹息。
然而那些目光掠过苏晚意那年轻且未褪尽青涩的脸庞时,
审视、估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她挺直脊背,下颌微抬,强迫自己迎向每一道视线,
掌心却被指甲掐得生疼。她是苏弘毅唯一的女儿,此刻必须站得住。
李国栋是最后一个上前的元老。他年近六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走到遗像前,深深鞠躬,腰弯得比其他人都低,
时间也格外长些。当他直起身转向苏晚意时,那双阅尽世故的眼睛里,
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悲痛和长辈的关切。“晚意,节哀。”他伸出手,
干燥、厚重的手掌握住苏晚意冰凉纤细的手指,力道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苏董走得突然,千斤重担,压在你肩上,难为你了。放心,我们这些老骨头,会尽力辅佐。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坎上,仿佛苏氏这艘巨轮离了他这根定海神针,
顷刻便会倾覆。苏晚意感到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带着一种审视的压力。
她努力想挤出一个得体的回应,喉咙却像被堵住。就在这时,李国栋似乎重心不稳,
一个极其轻微的趔趄,另一只手中捏着的一份薄薄的文件夹,“啪”一声轻响,
掉落在地毯上。几页纸滑落出来。“哎呀,人老了,腿脚都不稳了。
”李国栋自嘲地低叹一声,动作却异常利索地俯身去捡。苏晚意下意识地也弯腰帮忙。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纸张的瞬间,李国栋的手已经稳稳地按在了上面,迅速地将文件拢起,
重新夹好。动作快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一点小事,不劳烦晚意了。”他直起身,
脸上依旧是那副沉重关切的神情,仿佛刚才的失手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但苏晚意看清了,
就在他俯身遮挡的零点几秒,那双看向她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
如同评估一件待价而沽商品般的漠然。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然而心脏却像被那冰冷的视线狠狠攥了一下,骤然缩紧。
空气里昂贵的花香和香烛味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无声的、沉重的压迫感,
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上,比父亲的离世更让她窒息。遗嘱宣读环节像一个精心编排的仪式。
肃穆的律师声音平稳,在寂静的灵堂里字字清晰。
苏晚意继承了父亲名下绝大部分股权和核心资产,
成为苏氏集团毋庸置疑的最大股东和法定继承人。
母亲沈静仪获得了几处风景绝佳的不动产和一笔足以保障余生优渥生活的赡养费。
遗嘱条款明确,逻辑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定了她未来王座的基础。律师的声音落下,
短暂的沉寂后,是无数道目光的聚焦。镁光灯在角落里无声地闪烁,
捕捉着这位即将掌控庞大商业帝国的年轻女子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苏晚意感到后背绷紧,
如同置身于无形的聚光灯下灼烤。
她能清晰地读出那些目光中复杂的含义——惊叹于她继承的财富,
更质疑着她是否有能力驾驭这份财富。一个“百亿千金”,
此刻更像一个被推到舞台中央的、捧着金苹果的孩子。媒体的喧嚣紧随而至,
各种头衔被迫不及待地冠在她头上——“最年轻百亿女继承人”、“苏氏帝国新掌舵人”。
在苏氏集团紧急召开的董事会上,她甚至来不及消化这身份的巨变,
就被推上了**董事长的位置。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一张张面孔或熟悉或陌生,
都带着审视。李国栋坐在她左手边第一个位置,目光沉静如水,微微颔首,
姿态无可挑剔地表示着对新任**董事长的支持。苏晚意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摊开连夜准备的计划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灯光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各位董事,
集团目前面临的瓶颈显而易见。传统板块增长乏力,机构臃肿,效率低下。我建议,第一步,
引入智能化管理系统,提升整体运营效率;第二步,
对长期亏损且无协同效应的边缘部门进行优化重组,
释放资源……”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她阐述着数据,分析着市场趋势,
试图用逻辑和前景描绘出变革的蓝图。然而,计划书翻页的细微声响之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李国栋终于动了。他放下手中的金边眼镜,没有看苏晚意,
目光平和地扫过在座的几位资深董事,脸上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了然。“晚意啊,”他开口,
声音温和得像在安抚一个急于表现的孩子,“你的想法,很有朝气。年轻人嘛,想大刀阔斧,
想焕然一新,这很正常。”他顿了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从容不迫。“但是,
”他放下茶杯,语气陡然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苏氏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是稳扎稳打,是几十年沉淀下来的传统和规矩!这些流程,这些部门,
都是苏董和我们这些老伙计,一点一滴摸索出来的。牵一发,动全身啊。”他微微倾身,
语重心长,目光终于落在苏晚意脸上,
带着一种长辈式的、不容反驳的关切:“现在老爷子刚走,人心浮动,股价也在震荡。
这个节骨眼上,最需要的是稳。稳定压倒一切。你提的这些改革,出发点是好的,
但太激进了。经验不足,容易好心办坏事。我看,还是先放一放,等公司渡过这段敏感期,
等你在各个岗位都熟悉熟悉,再做打算也不迟。你说呢?”他最后那句“你说呢”,
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苏晚意的心上。他话音落下,立刻有几位董事附和。
“李总说得对,现在首要任务是稳定。”“是啊,贸然改革,下面的人心就散了。”“晚意,
你还年轻,多听听老前辈的意见没错。”苏晚意感到脸颊发烫。她精心准备的蓝图,
她视为突破口的计划,在“传统”、“稳定”、“经验不足”这些看似无可辩驳的盾牌前,
被轻描淡写地挡了回来,甚至没有激起一丝真正的讨论。她张了张嘴,
想反驳李国栋口中的“人心浮动”正是源于守旧带来的效率低下,
想指出某个部门臃肿的报表数据,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庞大机器的内部运作,
了解得如此肤浅。她像一个拿着新式武器,却找不到敌人要害的士兵。
“我……”她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李国栋适时地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容,摆摆手:“好了好了,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
晚意刚接手,千头万绪,也需要时间适应。散会。”他率先起身,动作沉稳,
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其他董事纷纷离座,没有人再看苏晚意一眼,
仿佛刚才那场关于集团未来的讨论,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巨大的会议室瞬间空荡下来,
只剩下苏晚意一个人僵坐在象征权力的主位上。冰冷的真皮座椅透过薄薄的裙料传来寒意。
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依旧,映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映出她苍白而孤立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摊开的计划书,那些精心绘制的图表和文字,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页边缘,留下一个深深的月牙印痕。一种冰冷的无力感,
混杂着被轻视的屈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自那场被无声瓦解的会议后,
无形的壁垒在苏氏集团内部悄然筑起。苏晚意发现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
看得见外面的一切,发出的指令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难以激起。
她签发的文件,需要某个部门配合的,
—“李总那边还没签字确认”、“流程需要重新梳理”、“系统兼容性问题需要时间解决”。
她提出的项目讨论,会被巧妙地引导到细枝末节,最终不了了之。
她试图约见几位中层骨干了解情况,对方要么临时有“紧急会议”,
要么在短暂的会面中言语闪烁,顾左右而言他。连她乘坐的专属电梯,
偶尔也会“恰好”进行“必要的安全检修”,迫使她不得**过开放办公区,
接受无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洗礼。这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冷暴力。温和、体面,却无处不在,
足以扼杀任何新生的力量。她不再是**董事长,更像一个被供奉在神龛上的吉祥物,
一个被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局外人。挫败感和愤怒在胸腔里日夜灼烧。苏晚意不甘心。
她找到李国栋的办公室,试图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沟通。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
李国栋正在练字,姿态闲适,笔走龙蛇。“李叔,
”苏晚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力,“关于引入智能系统的事,我觉得……”“哦,
晚意啊。”李国栋抬起头,放下毛笔,脸上是和煦的笑容,眼神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让人看不真切。“坐,坐。那事啊,我仔细考虑过了。”他绕过桌子,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动作缓慢而优雅。“想法是好的,但你知道,这么大的系统切换,风险不小。
下面几个老总也跟我反映,担心影响现有业务运转。尤其是采购部的老赵,
你知道他那个部门,牵涉面最广,他压力很大啊。”他叹了口气,
语气里满是体谅下属的无奈,“这样,我再找他们谈谈,做做工作,你也别太着急,慢慢来,
啊?”一番话,推诿得滴水不漏,还把阻力巧妙地转移到了“下面人”身上。
苏晚意所有准备好的论据和坚持,在他这团温和的棉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看着李国栋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不是沟通,
这更像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单方面的告知。沟通无效的挫败感尚未平复,
更直接的打击接踵而至。一份关于东南亚新市场拓展的初步调研报告,由苏晚意主导,
经过林薇几个通宵的整理,终于摆上了她的案头。报告指出了当地政策变化带来的潜在风险,
建议暂缓大规模投入,转而寻求与当地成熟企业合作。苏晚意仔细审阅后,
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附上详细建议,按流程提交给投资委员会。几天后,
她却在李国栋主持的一次例行经营分析会上,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消息。
负责该项目的副总,一个李国栋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
正意气风发地汇报着进展:“……前期投入非常顺利,当地关系已经打通,
首批资金已经到位,预计下季度就能看到显著收益回报!这将是集团新的增长引擎!
”苏晚意如遭雷击。她猛地看向李国栋。李国栋正专注地听着汇报,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
察觉到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带着一丝询问意味的笑容,
仿佛在问:晚意,有什么问题吗?那份被她标注了风险、建议暂缓的报告,如同从未存在过。
她提交的建议,石沉大海。而一个明显违背她决策、充满冒进风险的项目,
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李国栋的人马大张旗鼓地推进了。这不仅仅是架空,
这是明目张胆的越权和羞辱!愤怒像岩浆一样冲上头顶,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当场质问的冲动。她明白了,在这个权力场中,她的意志,
她的决策权,早已被悄无声息地剥夺殆尽。她坐在这里,只是一个象征,
一个必须被抹去的障碍。那场精心策划的董事会紧急会议,像一个巨大的绞盘,
将苏晚意紧紧缚住,一点点推向深渊。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巨大的落地窗外,阴云低垂,压得整座城市喘不过气。李国栋端坐主位,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痛心疾首。他手中拿着几份薄薄的报表,
纸页的边缘在灯光下微微反光,像冰冷的刀锋。“……**董事长苏晚意**,
”李国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
“在未经充分评估和董事会授权的情况下,强行干预东南亚新市场项目,
导致前期投入决策严重失误,项目陷入僵局,造成集团直接损失初步估算达八位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董事,那份沉痛显得如此真实。
“这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损失,更严重的是,由此引发了市场对集团管理层能力的广泛质疑,
投资者信心受挫,股价连续下挫,人心浮动!作为跟随苏董打拼多年的老人,我深感痛心!
”他将报表轻轻推向前方,仿佛那是什么不堪重负的证据。“基于上述事实,
以及对苏晚意**经验、能力及其决策对集团造成的实质性损害的担忧,我,
以及代表超过百分之三十股权的董事,在此郑重提出对**董事长苏晚意女士的不信任动议。
为了苏氏集团的稳定和长远发展,我们恳请苏晚意女士,主动辞去董事长及所有管理职务。
”“轰”的一声,苏晚意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瞬间有些发黑。**!
那项目分明是李国栋的人绕过她强行推进的!那份指出风险的报告被他们故意无视!现在,
他们竟然把失败的责任,像一盆肮脏的污水,兜头泼在她的身上!“这是污蔑!
”苏晚意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东南亚项目的所有风险,我在提交给投资委员会的报告中已经明确指出!是你们!
是你们为了抢功,为了排除异己,故意压下我的报告,强行启动!现在项目出了问题,
就把黑锅扣在我头上?”她凌厉的目光直刺李国栋,试图撕破他那张伪善的面具,“还有,
采购部长期高于市场价百分之十五的固定供应商合同是怎么回事?
物流中心那几笔去向不明的巨额‘公关费用’又该怎么解释?李副总,
你敢不敢现在就打开账本,让大家看清楚,到底是谁在蚕食苏氏的血肉?!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在会议室炸开。几位董事脸色微变,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李国栋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但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被误解的沉重和无奈。“晚意,
”他痛心地摇头,语气带着长辈的宽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你太年轻,太冲动了。
商场上的事,复杂得很,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捕风捉影的猜测就能定论的。
你提到的那些,都是正常经营范围内的事务,都有合规流程可查。现在,
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重大决策失误给集团带来的现实损害!”他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指控,
将焦点牢牢钉在她所谓的“失误”上。他转向其他董事,声音恢复了掌控力:“各位,
当前局面危急,股价每分每秒都在下跌。我们需要的是稳定,
是能带领集团走出困境的成熟领导力,而不是无谓的争执和内部消耗。
苏晚意**显然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为了大局,我恳请各位,支持这项动议。
”苏晚意孤立无援。她看到了几位原本可能中立的老董事,
在听到“股价下跌”、“内部消耗”这些词时,眼神中的动摇。
李国栋编织的信息茧房是如此牢固,他掌控着沟通渠道,操控着舆论,而她,
一个根基浅薄的年轻继承人,在“经验不足”、“损害集团”的标签下,
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神经上。
她环顾四周,每一张脸孔都模糊不清,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和压力。
支持李国栋的人眼神冷漠,中立者摇摆不定,没有一道目光是真正投向她的。
孤立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愤怒的火焰被绝望的冰水浇灭,
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沉重的疲惫。她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继续争下去吗?
在证据被他们牢牢把控的情况下?在董事会明显被李国栋裹挟的情况下?
除了让场面更加难看,让股价跌得更惨,还能得到什么?母亲沈静仪冷静的话语,
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微光,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晚意,真正的战场,
从来不在意气之争的桌面上。”一股巨大的、几乎将她撕裂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她看着李国栋眼中那抹志在必得的精光,看着其他董事或冷漠或躲闪的神情,
一直紧绷着、强撑着的那根弦,终于“铮”的一声,断了。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塌了一瞬。
再抬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愤怒、不甘、委屈都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
她缓缓地坐回椅子上,动作有些僵硬。拿起那份早已准备好的辞职协议,纸张冰冷而沉重。
她拿起笔,指尖冰凉,笔尖悬在签名处,微微颤抖。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笔上。李国栋的呼吸似乎也屏住了。笔尖落下。苏晚意三个字,
写得缓慢而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最后一笔落下,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她放下笔,
推开那份协议,不再看任何人一眼,站起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
走出了这间刚刚将她驱逐的权力中心。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
空洞地回响,渐行渐远。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苏晚意没有回头。走廊里明亮的灯光有些刺眼,她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一直走到总裁专属电梯前,按下按钮,冰冷的金属门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电梯无声下行。
狭小的空间里,
——李国栋虚伪的痛心、董事们冷漠或躲闪的目光、那份屈辱的辞职协议——如同无数碎片,
猛地炸开,尖锐的棱角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的神经。
愤怒、屈辱、不甘、被背叛的剧痛……种种情绪像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强装的堤坝。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嘶鸣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血腥气。
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电梯内壁上!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指骨传来的剧痛让她浑身一颤。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靠着冰冷的厢壁,身体沿着光滑的表面滑落,蜷缩在角落,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
无声的痛哭撕扯着她的胸腔,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那份沉重的、名为“继承人”的冠冕,此刻像一个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她的头颅,
让她窒息。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如此狼狈不堪。电梯“叮”一声抵达底层。
苏晚意猛地惊醒,胡乱地用袖子抹去满脸的泪痕,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在这里。她挺起胸膛,
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属于苏家人的体面,大步走出电梯,穿过空旷的大堂。
玻璃旋转门外,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流不息,一切都照常运转,
仿佛刚才那场将她打入尘埃的变故从未发生。回到苏家那栋空旷得有些寂寥的大宅时,
夜色已深。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沈静仪端坐在沙发上的侧影。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羊绒开衫,手里拿着一本书,灯光在她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女儿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苏晚意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伪装在母亲面前土崩瓦解。
她像跋涉了千里的旅人终于找到港湾,踉跄着扑过去,重重地跌坐在沈静仪身边的沙发上,
将脸深深埋进母亲带着熟悉淡香的怀抱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妈……我……”她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巨大的酸涩堵住,只剩下破碎的哽咽。
沈静仪没有像寻常母亲那样立刻柔声安慰,也没有愤怒地谴责那些逼迫女儿的人。
她只是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抚摸着女儿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坚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静的悲伤,却并非绝望。过了许久,
久到苏晚意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沈静仪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不高,
却异常清晰,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哭出来,是好的。
”她平静地说,“但眼泪冲不走你父亲留下的烂摊子。”她的目光投向落地窗外沉沉的夜色,
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苏氏集团内部更深的漩涡。“他留给你的,
从来就不是一个安稳的王座,晚意。那是一个战场。一个他生前就埋下了无数地雷,
盘踞着各方势力,等着吞噬掉任何不够强大、不够清醒的闯入者的战场。”苏晚意抬起头,
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沈静仪的脸上没有悲戚,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冷静,
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清醒。“李国栋那些人,他们不是敌人,”她微微侧过头,
目光锐利地看进女儿眼底,“他们只是你父亲亲手喂大的豺狼。
你父亲用利益把他们喂得膘肥体壮,让他们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上,
形成了一张根深蒂固的关系网。这张网,保护过苏氏,也束缚着苏氏。而你,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被泪水沾湿的脸颊,“一个空降的、年轻的继承人,在他们眼里,
就是闯入领地、要夺走他们口中肥肉的威胁。逼你走,是他们的本能。”沈静仪的话,
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苏氏看似庞大躯壳下腐烂的肌理。
苏晚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愤怒和委屈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取代。原来,她的失败并非偶然,
而是早已注定的困局。“所以,”苏晚意的声音沙哑,
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丝不甘的倔强,“我就该认输?就该离开?把父亲的心血,
拱手让给那些豺狼?”“离开?”沈静仪微微挑起眉梢,唇角竟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那眼神锐利如刀锋,瞬间刺破了苏晚意心头的迷茫,“谁说要离开战场?”她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辞职,不过是暂时卸下那顶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的王冠。
你签下的,只是辞去管理职务的协议。你忘了?你还是苏氏最大的股东。你的名字,
依然刻在苏氏的核心根基上。”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苏晚意眼前的混沌。股东!
是的,她依然是最大的股东!这个身份,是她此刻最有力的武器和最后的堡垒。
沈静仪看着女儿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现在,
你不再是坐在聚光灯下、被所有人围猎的靶子。你退到了暗处。这恰恰是最好的位置。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看看没有你在那个位置上,
李国栋他们会把苏氏带向何方。看看这张关系网里,哪些节点是腐烂的,哪些环节是虚弱的。
去收集信息,去学习你父亲当年没来得及教你的东西,去重新审视,什么样的苏氏,
才值得你未来去执掌。”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传递着一种沉甸甸的托付和信任:“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刚开始。别急着挥剑,
先磨亮你的刀锋,看清敌人的要害。属于你的位置,谁也抢不走,但你要用实力,
自己走回去。”母亲的话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驱散了苏晚意心头的绝望和迷茫。
一股新的力量,混杂着被点醒的斗志和冰冷的清醒,在她体内滋生。她擦干眼泪,
眼神不再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锐利的专注。她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妈。
”从那天起,苏晚意彻底转变了姿态。她不再试图强行闯入苏氏的管理核心,
而是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利用自己大股东的身份,安静地行使着股东的权利。
她要求定期查看核心业务报表,参加重要的股东通气会(即使只是列席旁听),
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国栋**董事长后的每一个动作。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了暗中布局。
忠诚的林薇成为了她延伸出去的眼睛和耳朵。这个聪明而谨慎的女孩,
凭借着她天生的亲和力和敏锐的观察力,开始不动声色地在苏氏内部编织一张信息网。
她留意着茶水间的闲谈,观察着人事的微妙变动,
记录着那些看似寻常却可能蕴含深意的细节。苏晚意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专业知识的海洋。
她重新梳理苏氏集团庞大而复杂的业务架构,
研究那些被李国栋视为“传统”而拒绝触碰的领域,寻找效率低下的根源和可能的优化路径。
她阅读商业案例,研究法律条文,尤其是公司治理和股东权益相关的部分。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