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边城有咸鱼,魔尊夜叩门边城的夕阳,带着一股子懒到骨子里的热意,
能把人的魂儿都晒化。苏染端着药杵,坐在医馆门口,看着街面上被拉得老长的影子,
有些出神。她是个极温柔的女子,眉眼如江南烟雨,素白的医者常服也掩不住那身段,
该丰腴处绝不含糊,该纤细处又恰到好处,像一株吸饱了山水灵气的白芍药。只是此刻,
这株白芍药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她刚捡回来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
几乎看不出人形的女人。更奇的是,那女子心脉尽碎,按理说早该死得透透的,
偏偏心口处嵌着一道淡金色的、细看如同骨纹的微光,硬生生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苏染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也有一道自幼便有的、类似胎记的金色纹路,
此刻正隔着衣物,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温热。昏迷中的女子唇瓣翕动,
发出梦呓般的破碎音节:“找……到……情骨……”情骨?那是什么?……与此同时,
街角那家招牌歪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客人的“忘忧酒肆”里,
老板沈断正趴在那张被岁月磨得油光水亮的柜台上,睡得天昏地暗。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
头发乱得像鸟窝,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发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惹我,
我只想睡觉”的咸鱼气息。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恰好落在他脸上,
将他那长而微翘的睫毛染成淡金色,竟给这张颓废的脸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俊逸。
突然——“轰!!!”一声巨响炸裂了边城的宁静,
仿佛整片天空都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滔天的魔气如墨汁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瞬间将夕阳的暖色吞噬殆尽,天地间一片昏暗。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
压得城中所有生灵瑟瑟发抖,喘不过气。一道狂暴如雷霆的嗓音,
裹挟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杀意,响彻云霄:“沈——断——!”“滚出来受死!”音浪滚滚,
震得酒肆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沈断的头发和肩膀上。街面上瞬间空无一人,
所有门窗紧闭,只剩下风声呜咽,如同鬼哭。酒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
“嘭”地一脚踹开!一道高大挺拔,披着玄黑色重裘的身影,逆着门外昏沉的光线,
迈了进来。来人面容俊美,一双深邃的紫瞳蕴藏着无尽风暴,
周身散发的魔威让空气都几乎凝固。他便是殷破,一统魔道,令仙门闻风丧胆的绝世魔尊。
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瞬间锁定在柜台后那个依旧趴着的身影上。殷破一步步走近,
靴子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他走到柜台前,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沈断,眼神从最初的滔天恨意,逐渐转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这就是……百年前那个光耀一个时代,逼得他不得不遁走魔渊的“无心剑尊”?
怎么成了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殷破的剑尖,
那柄饮过无数仙神之血、名为“葬神”的漆黑古剑,缓缓抬起,精准地抵在沈断的眉心。
冰寒刺骨的剑意,让沈断额前的几缕发丝瞬间凝结出白霜。“沈断。
”殷破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别装了。就算你化成灰,
本尊也认得你。”趴在柜台上的沈断,终于有了动静。他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
抬起了头。眉心甚至还顶着那锋利的剑尖,渗出了一点猩红的血珠。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眼角甚至还挤出了点生理性的泪水。然后,他抬起手,
用一根手指,非常随意地,非常自然地,拨开了眉心的葬神剑。
就像拨开一只扰人清梦的苍蝇。“啧……”沈断皱了皱眉,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扰的不爽,
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打烊了。”他抬起那双因为困倦而水汽迷蒙的眼睛,
瞥了一眼煞气冲天的殷破,补充了一句:“要喝酒,明天请早。
”殷破:“……”这位跺跺脚三界都要震动的魔尊,生平第一次,愣住了。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手中的葬神剑,还保持着被拨开的姿势,
僵在半空。2我曾抽骨,证无情天道殷破手中的葬神剑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仿佛因被轻慢而愤怒。他紫瞳中的风暴几乎要实质化,死死盯住沈断,
试图从那张慵懒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睛里只有没睡醒的惺忪,以及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他殷破,这位魔道至尊,
和街边路过的一条野狗没什么区别。“你……”殷破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真的废了?”沈断揉了揉眉心,
那里被剑尖点破的小口子已经不再流血。他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门口,
对着外面昏天黑地的魔气看了看,然后……“吱呀——”他居然伸手,
想把那扇被踹开的破门给关上!“风大,灰都吹进来了。”他背对着殷破,语气平淡地抱怨。
殷破额头青筋一跳。他纵横魔道千年,屠戮仙神无数,何曾受过这等无视?!“好!很好!
”殷破怒极反笑,周身魔气轰然爆发,整间小小的酒肆剧烈摇晃,墙壁上出现道道裂痕,
“既然你装傻,那本尊就毁了这座城!看你这‘凡人’,能躲到几时!”他抬手,
葬神剑指向窗外惊恐万状的小城居民,恐怖的剑芒开始凝聚。这一剑下去,
大半个边城都将化为齑粉!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也就在这时——“住手!”一声清叱传来,
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是苏染。她不知何时跑出了医馆,站在街心,张开双臂,
挡在了殷破那毁灭性的一剑之前。素白的衣裙在狂暴的魔气中猎猎作响,显得那么单薄,
却又那么决绝。风吹乱她的鬓发,露出那张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
她仰头看着屋檐上那道魔神般的身影,声音清晰:“你不能滥杀无辜!”殷破的目光,
终于从沈断那令人火大的背影上,移到了苏染身上。他的眼神先是暴戾,随即,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凝。紫瞳中闪过一丝探究,一丝……奇异的波动。
他散去了指尖凝聚的剑芒。下一刻,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
已站在苏染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苏染,
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血腥与魔威,压迫得苏染几乎窒息。殷破微微俯身,
深沉的紫瞳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苏染的脸,最后,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心口。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邪魅、危险,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玩味。“你身上……”他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苏染的心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有我喜欢的气息。”……酒肆门口,沈断终于关好了那扇破门,
还顺手插上了门闩。他转过身,看也没看街上那对峙的两人,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向后院。
仿佛身后那足以决定一城生死的冲突,还不如他回去补个回笼觉重要。3她的心头,
藏着我的骨殷破的手指,在距离苏染心口仅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不是他不想触碰,
而是苏染怀中一道微弱的金光闪过,带着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排斥力,将他的手指轻轻荡开。
这缕金光,与医馆内那垂死女子心口的骨纹同源,却更加……鲜活。殷破的紫瞳骤然收缩,
眼底翻涌起难以抑制的狂喜与贪婪。“果然……”他低语,声音沙哑,“情骨碎片,
竟温养在凡人之心。”苏染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吓得后退半步,背脊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无路可退。“你……你说什么?什么情骨?”殷破却不答,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像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忽然伸手,捏住苏染的下巴,力道不重,
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告诉本尊,你叫什么名字?”“……苏染。”“苏、染。
”殷破玩味地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战栗。“很好听。
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尊的人了。”……与此同时,忘忧酒肆后院。沈断并没睡着。
他坐在井沿上,望着被魔气笼罩、不见星月的天空,眼神空茫。殷破的威压,
苏染的挺身而出,街坊的惊恐……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墙,
他能“看见”,却无法“感受”。百年前,
他将那根搅动七情六欲、阻碍他窥探天道本源的“情骨”生生剥离时,便知会是如此。痛吗?
应该是痛的。但他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失去了情骨,他再也感觉不到喜怒哀乐,爱恨痴缠。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只剩下最本源的规则与能量流动。比如现在,
他能“看”到殷破体内磅礴如海的魔元,
能“看”到苏染心口那一点与自己同源、却微弱得多的金色能量,
甚至能“看”到医馆里那个叫凌霜的女子,
心脉处那道由他当年一片碎裂的剑骨所化的守护金光。但也仅此而已。
殷破是为“情骨”而来。苏染和那个凌霜,都与情骨有关。麻烦。沈断皱了皱眉,
一种基于逻辑判断的“麻烦”感涌上心头。他喜欢边城的安静,喜欢无人打扰的沉睡。
而现在,这份安静被打破了。他起身,走回自己的小屋,决定继续睡觉。或许睡一觉醒来,
这些麻烦就自己消失了。……医馆内,凌霜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痛楚让她瞬间清醒,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心口那道熟悉的守护剑意。这是……师门早已失传的“无心剑意”?!
她挣扎着坐起,看到走进来的苏染,急声问道:“姑娘,救我之人何在?这剑意从何而来?
”苏染还未从被殷破惊吓的情绪中平复,苍白着脸,
指了指隔壁酒肆的方向:“是……是沈老板……”“沈老板?”凌霜一愣,
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她强提一口气,跌跌撞撞冲出医馆,跑到忘忧酒肆门口,
用力拍打着门板。“晚辈凌霜,求见无心剑尊前辈!”门内寂静无声。
凌霜“噗通”一声跪下,不顾伤势,声音凄厉而执着:“剑尊!弟子凌霜,承您剑道遗泽,
苦修五十载,只为光复无心剑道!求您现身,重振仙门!”她的呼喊在寂静的边城回荡,
充满了信仰与绝望。“吱呀——”门开了。凌霜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猛地抬头。
沈断站在门口,头发依旧乱糟糟,睡袍松垮,脸上是被吵醒的不耐烦。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凌霜,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被打扰的清梦的不悦。
“你吵到我睡觉了。”他说。然后,在凌霜呆滞的目光中,“嘭”地一声,再次关上了门。
信仰,在这一刻,碎裂成齑粉。4一剑光寒,只为一人凌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医馆的。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靠着药柜,眼神空洞。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断那慵懒而不耐烦的眼神,还有那声“你吵到我睡觉了”。
五十年的苦修,五十年的信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
“无心剑尊……哈哈……无心……”她低声呢喃,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因为心里的绝望早已盖过了一切。苏染担忧地看着她,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自己的处境也同样堪忧。那个叫殷破的魔尊,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所有物,
让她不寒而栗。夜色渐深,边城死寂,唯有魔气如浓雾般挥之不去。突然,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医馆,带着森然的妖气。“就是她!魔尊大人要的女人!
”为首一个顶着狼头的妖王,猩红的舌头舔过獠牙,贪婪地盯着苏染,“抓住她,献给魔尊,
是大功一件!”“咱们会不会会错意?魔尊大人亲自来过,他没有带走这个女人,
自有大人的安排。咱们冒然将她掳走,会不会破坏了魔尊大人的计划?
”一个小妖担心的说道。“怕什么……”苏染脸色煞白,将失魂落魄的凌霜护在身后。
凌霜强提一口气,挣扎着起身,拔出随身的佩剑。纵然道心崩塌,
她身为仙门首席的骄傲和责任仍在。“妖孽,休得猖狂!”但她伤势太重,剑光黯淡,
只一个照面就被狼妖王一爪震飞,撞在墙壁上,呕出一口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不自量力!
”狼妖王狞笑着,利爪直取苏染心口,意图明显——他要直接挖出那蕴含情骨碎片的心脏!
苏染绝望地闭上眼。就在那腥臭的利爪即将触碰到她衣襟的刹那——“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声音很轻,轻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狼妖王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贯穿前后的窟窿。
没有鲜血淋漓,伤口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什么极致锋利的东西瞬间汽化。
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然后“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气息全无。
其余几个小妖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医馆内外,一片死寂。苏染颤巍巍地睁开眼,
只见狼妖王已然毙命。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忘忧酒肆的后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
沈断依旧穿着那身松垮的睡袍,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右手还保持着弹指的姿势。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目光落在狼妖王爪子刚才差点碰到的那块地板上,眉头微蹙。“啧,
”他有些不悦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别弄脏我的地板。”说完,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转身,“吱呀”一声,又关上了门。
从出手到离开,他甚至没看清来袭的是谁,也没看苏染和凌霜一眼。整个过程,
不过弹指一瞬。直到那扇门再次关上,剩下的几个小妖才如梦初醒,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连滚带爬地逃入夜色之中,仿佛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医馆内,只剩下苏染剧烈的心跳声,
和凌霜粗重的喘息。凌霜挣扎着坐起,看着狼妖王胸口那个致命的窟窿,
